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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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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是处在寂静无声的诡异气氛中,但冷汗流下来的刺麻感仍然让奈德很紧张,每个在废土上活下来的人都知道发光生物的可怕之处。他们身边,音乐声仍然在回荡着。
我不想去面对现实
我未知的心已失落何方
我早已习惯她的存在
可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是
只有孤独陪伴着我
我已得了失恋抑郁症
“我怎么就忘了你还在这儿呢,怪客?”奈德轻轻说着,斜睨着身边的人。
发光狂尸鬼依旧平静地站在一边,他像是在闲逛,然后缓缓抬起手触摸着储物柜,像是在怀念什么的老人。奈德尽量保持安静,蹲着身子一步步往旁边挪去。
狗肉抬起身子,跟着奈德一步步退开,发光狂尸鬼隔在他们和楼梯中间,所以他走到了上次他们逃离的天梯旁。计划也是像上次一样,爬上去,撬开天窗的锁,逃出去。
奈德拔出一枚发卡,用脚勾着梯子去找锁孔,他在黑暗中握不稳发卡,他的手指似乎又变笨拙了,旋转了好几次,又找不到角度。解着锁,还要分心去看那尸鬼,终于随着清脆响亮的一声,发卡别断了。没有了那本杂志,他似乎又失去了那种开锁的本事,连这种难度不大的锁都对付不了。
这条路是不行了,该来的还是要来,奈德不得不面对一个发光狂尸鬼了。他下了梯子蹲下来,慢慢往楼梯方向靠近,一边紧张地盯着尸鬼。
狂尸鬼依旧穿着上一次的打扮,黑风衣,灰白色的围巾,以及一顶黑色银边的毡帽。这打扮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就在刚才还见过。奈德几乎要大声咒骂起来了,那不正是他此行的主要目标——银衣怪客的戏服吗?确实,他以前也曾经杀死过一些发光狂尸鬼,这种散发着巨量辐射,不顾一切冲向活人的怪物腿部是最脆弱的地方,只要瘫痪了它们的腿,接着就能慢慢对付。但是这样一来无疑会伤到戏服的裤装,这就是大问题了。
最奇怪的是,这个怪客尸鬼从刚才开始就似乎是学着奈德的样子,在储物柜前东翻西找。也许它的脑部还没有彻底坏死?但一个没有坏死的大脑怎么可能经得起200年的时光呢?
尸鬼突然转头——当奈德几乎要踏上楼梯的时候,它发出一声嚎叫,扭曲着面部,显露出几乎是一种嫌恶的表情。
“什么?”奈德愣住了,他现在觉得怪客尸鬼似乎是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怪客尸鬼从面前的柜子里拿出一摞东西,蹒跚地走到奈德面前,后者一步都没动——它手里抱着的是几盘母带。
一个狂尸鬼……居然记得200年前的东西放在何处。见鬼。
奈德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他试探着,对着尸鬼说:“雷?”
怪客尸鬼抬起头,绿色的眼睛眨动了一下,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什么人类的声音。
“威克多·雷?”
怪客尸鬼的嘴角牵了牵,像是一个微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动作笨拙地将母带往奈德面前一送。
奈德犹豫了,没有及时伸手去接。他感觉到靠近对方那块的皮肤感到了刺痒,不过还能忍受,他需要一些抗辐宁,起码一瓶。尸鬼并未感到不耐烦,它转身同样慢慢地朝放映室走去。但为什么会这样?这个狂尸鬼正在在控制台前等着他。
“那么,你果然是威克多·雷。我是你的粉丝,早在你的皮还是白的时候,当然了,现在也是。”奈德慢慢地跟上了它,他没有忘记面前的这个怪物拥有什么样的攻击力,但是出于好奇,他一边走一边捡起一支笔和一个文件夹,有些汗湿的手指握着笔往狂尸鬼手边送。对方没有暴起伤人,而是拿起了笔,抽筋般地摇晃起来。奈德又递上文件,垫到笔的下面,不一会儿一个签名就出现在了纸上,似乎签名已经变成它的神经反应了。
奈德:“老天啊,果然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比以前还要星光熠熠,呃,星光中的放射性也多了。”
音乐还在继续,尸鬼站在机器旁,轻轻摇晃,似乎喜欢这首歌。奈德看着它,又看看控制台,又想起机器里的音乐,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尸鬼把他当成了某个虎不理漫画社的工作人员,没准,就是剪辑师,或者导演。
就是说,他的言行,要和原本的剪辑师一样才行。任何失误,这怪物的爪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和威克多·雷一起看《银衣怪客》?傻瓜才会放弃这个机会。”
于是一个人和一个发光狂尸鬼一起坐下来看电视,并排坐在两把椅子上,奈德倒了一杯威士忌递过去,大明星没接,于是他拿回去一口干了。
银衣怪客和公主小姐结伴穿过喧闹的集市、雨后的沼泽、黄昏里的天桥。他们沉默地走路,但一开口就会吵架。他觉得她太娇气,她觉得他不懂人情,这种冷战通常都会持续很久,直到……是的,篡位的坏大臣派来的杀手登场。
他们在异国他乡的贫民区混战,他脱掉了长风衣,她撕掉了被勾烂的裙子。他们戏剧性地战胜了一个强大的男人,然而,在处理尸体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个人的身体,是由某种特殊的材料做的,这家伙……根本不是人类,很显然这是人造人。
他们又开始了逃亡,而更让人焦虑的是,这些制造人造人的组织……他们还造出了谁?街角的普通人,大臣,国王,还是公主?
银衣怪客和公主不再吵架,剧本让他们之间的冷战也变得可爱起来。人们总是爱这种桥段,比如在租来的直升飞机里亲吻。终于他们跑到了国境线旁,要穿越国境线,必须拿到通行证。当地的富商拥有通行证,银衣怪客的老朋友,想要接近他,就得混入这个人举办的酒会中。在这种场合,必须穿正装,观众们期待身穿晚礼服的公主已经很久了,谁不喜欢看舞池中银衣怪客带着美人出尽风头呢?
影片总会进行到这个阶段的,女主角在跳舞的时候说她不想去当公主,如果银衣怪客同意他们现在就私奔。但是男主角虽然是个自诩风流的枪客,但却坚持自己的专业性——不和顾客谈情说爱。于是公主问出女人最想知道的问题:你爱我吗?他用机智幽默将话题转移,但是不是很成功,他总是用吸鼻子来掩饰内心的不安,两人心照不宣陷入沉默。
机会出现在舞会的灯光系统坏掉陷入黑暗的时刻,他们悄悄离开舞池,甩掉跟踪的敌人,进入富商的卧室——那个男人坐在宽大奢华的沙发里,手枪掉在地上,太阳穴上弹孔流出的血和高级红酒洒满全身。当他们开始调查尸体的时候,大批打手也杀到了。银衣怪客和公主再次杀出一条血路,逃入城镇中一间廉价酒店中,满脸是血的公主无措地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母带再次放完了。
储物柜里的纸条没有撒谎,威克多·雷是个嗑药成瘾的家伙,奈德看到了几次NG,都是因为威克多忘记台词或者吸鼻子造成的。一开始导演和工作人员还能用幽默感掩盖过去,到后来,贤淑的女主演也受不了,回自己的化妆间去了。
奈德坐在一个发光的狂尸鬼旁边,皮肤上的刺痒感时刻提醒着他再不远离,自己离开被烤熟不远了。他轻手轻脚离开座位,朝被遗留的那些包裹走去。他一动,狂尸鬼就惊觉,喉咙里发出疑问的咕哝,它看着奈德,即便只是疑问的神情,放在它脸上也像是一种威胁。
奈德惊悚的发现,只要音乐或者影片一停,它的身体就会间歇性地颤抖,双手无序地抽搐,那些原本还较为温和的咕哝也有片刻会变成丧失理智的嘶吼。他连忙把音乐打开,等尸鬼再次平静下来,他伸手拍了拍母带盒,把盒子打开,给尸鬼看里面空空如也的样子。
尸鬼看了看盒子,仿佛有所领悟,头略微一歪,露出一个似乎在思考的动作。奈德正在庆幸自己终于能远离辐射源,它突然吼叫着,用双手抓着头皮,狂躁地往机器上、椅子上和墙上撞,接着扑倒控制台前一把把酒瓶烟缸掀到了地上。
终于发狂了吗?奈德抄起一把椅子,等着这家伙一冲上来就拍下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再说。他也跟着大吼:“来啊!在剪辑师面前耍大牌,你来错地方了!!!我要和你的经纪人有的好谈谈了!”
怪客依然在怒吼,对着桌子,而不是奈德。它神经质地抓挠了一阵,它的肩膀松垮下来,接着它移动脚步,慢慢地走向摄影棚的另一端——那里有一扇画着五角星的门。
发着绿光、尖利的指甲在五角星上沉重又缓慢地抓过,怪客的肩膀耸动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叹气。然后手指离开五角星,在门上轻轻一推,化妆间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奈德走进去的时候,怪客就站在门旁,低着头,轻轻摇晃着。化妆间虽然狭小,但有着独立的卫生间,这间房间同样经过洒扫和整理,墙上贴着无数剧照,化妆品的瓶瓶罐罐还摆在架子上,唯有……房间中央的化妆台镜子被砸碎了。
既然主人都允许了,奈德干脆在化妆间里大肆翻找。更快,他就找到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影音制品,不光有母带,还有卡带形式的录像。不管怎样,他都拿了。从橱柜里拿东西的时候,一个紧锁的柜子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记得这东西——银衣怪客标志性的武器,银色冲锋枪。只要将这橱柜撬开……他就能干掉这个狂尸鬼离开这了。
奈德仔细地审视了怪客,它呆立原地,望着摄影棚茫然犹豫着。他原本应该看到一个怪物的,但此刻奈德觉得自己只是看到了一个失望的人,挣扎不出明天的人,沮丧,麻木度日。就像前一阵的自己。
200年了,它可能在继续做自己习惯做的事,或者它不记得怎么操作计算机,一直在等待着,等待有人重新打开机器,放着音乐,剪出一集集电视剧,就像每一个工作日一样。在漫长的时光中它学会了无视自己的丑态,砸掉了镜子,在辐射风暴中,在寂静中等待。
现在,机器重新亮了起来。
所以,他放弃了撬锁的企图,关上了橱门,手里抱着一堆影碟回到控制台前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