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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回 好事磨,折残柳 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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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好事磨,折残柳修
【大玉儿●君浩】
好事多磨。
我姑且这么以为,安慰自己。
天可汗去世,皇太极一面要稳固自己的势力,一面还要联合模棱两可的支持者,每日都甚是忙碌。婚事便一拖再拖。
名分上,我已经是皇太极的侧室,可也只是天可汗在世时口头的应允,没有任何仪式,只不过一句话。
我总是有种错觉。自己好像还是个客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去了。就连进进出出的宫女每每唤我侧福晋,我都觉是一惊。
离开家已经一年,当初不过是随哥哥出去玩,哪知后来遇到这么多事。阿玛和额娘一定会很担心。
“姐姐在想什么?”苏茉儿端了新鲜的炼乳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头上插着火红的杜鹃花,很是俏皮可爱的模样,捧着炼乳到我眼前,“嘿嘿,姐姐八成又是在想八爷了吧?”
“别胡说,”我将她头上摇摇欲坠的鲜花扶正,“姑姑怎么样了?她最近食欲不振,我开的方子少了一味顺气的陈皮,怕效果不好……”
“大福晋身边的珍哥说好了许多,只是炼乳粘腻不好消化,想着姐姐喜欢,便让我带给姐姐的!”
苏茉儿喜津津道,转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个布包,“哦,一有吃的,我连要紧事都忘了!这个……是哥哥托人让我带给姐姐的……”
绚丽的织锦,缤纷的花朵……是额娘的手艺!
我激动地接了过来,手指微颤地打开了一层层的锦缎,最里面的白绢上,静静地躺着一只血红的镯子。
是额娘从不离手的血镯。
我心一沉,恍惚中终于有了实感,再也难会家去的实感。这镯子,姐姐出嫁的时候,额娘送了她一个,如今,托人辗转,小心保护着,送到了我的手中。
“姐姐!你怎么哭了?”苏茉儿惊叫着上前来替我擦。
我愕然地摸了一把脸颊,冰凉的,一看手中的血玉镯,也湿/润了。
以前那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家,再也不是可以随意回去撒娇的地方了。
再也回不去了……
不能不再面对现实,这里,皇太极的身边,姑姑的身边,才是我从今往后安身立命的地方。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摆摆手,才终于将苏茉儿劝走了。
手中的镯子有些大,很轻松便套在了手腕,可总是松松垮垮的,一挥手似乎就能当飞镖飞出去。这是额娘的念想,可不能轻易就碎了,我重新一层又一层地包好,塞在了梳妆匣的最里端。
晚上依然没什么食欲,打发了苏茉儿去找小刀玩,便洗漱窝在被子里辗转难眠。屋外是呼呼的大风,拍打得窗子噗噗地响。虽然不觉得可怕,只是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是觉得有些寂寥,显得窗子的响动就更刺耳。便索性用被子捂了耳朵,将自己与周围隔绝了。似乎只有这辈子中的一小块地方,是可供我哭泣的,想着真的嫁人了,心里虽然有些欣喜,可更多的却是不舍,眼泪止不住地流。
正待我哭得抽泣的时候,有人拍门。力气不小,像是男子。
我猛地一掀开被子,披着外衣下了地。
“谁……谁?”我没办法不警惕,最近各个贝勒都在争权夺势,万一哪个人起了歹心要迫害皇太极的家眷,我也是逃不过的……
“是我,”门外的声音略带疲惫,沙哑低沉,是熟悉的,“玉儿,开门。”
是皇太极。
我刚移开了横木,黑色的身影便压了下来,匆匆合上了房门。
“你,你怎么来了?”我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闯进来的人夹杂着冷风,还有着初春凛冽的气息,笼罩在周身,愕然令我动弹不得。
他每夜不都在书房议事……天可汗去世后忙里忙外,没怎么亲近过我……
“想你了,”圈着我的怀抱又紧了些,“每天这个时辰你都会给我送宵夜,今天没有送,便馋得紧……”
“哦……嗯……”说着,高大的男子便吻了下来,将后面的话噎回了肚子。心里有些上下起伏,难免也存了些小女子的心性,想着他也不过是没了宵夜吃,便连带着想到了送宵夜的我,不禁有些难过,自己其实也和宵夜差不多,不知正餐,只不过是想到了便吃一口,想不到也不过是扔到脑后去了,不会放在心上……
吻了许久才放开,先前也是吻了好多次了,只不过一个吻便软了腰/肢,像是被抽去了全部力气似的,任他抱到了榻上。
突然想到就这样嫁了人,心里有事一阵委屈和惊喜,眼泪有不住地落了下来。
看到我落了泪,圈着我的手软了下来,本想解/衣裳的手移到了脸颊上,拭去了泪。
“玉儿是不是怨我不来陪你了?”男子苦笑两声,捏了捏我的鼻子,“眼下正是要紧时候,许多人虎视眈眈,我只怕一旦要了你,便被你这小妖精缠上了,误了正事的!你倒使了小性子,连晚膳都不用了?亏你姑姑还总夸你懂事呢!”
虽然是训斥的话,可听起来却没觉得他的责备。我吸着鼻子,无力地靠在他怀中,他的怀抱依旧是宽广的,似乎可以容纳我的一切。这里,是我以后的家,我想。
“额娘送来了出嫁的嫁妆,”我盯着男子的眼,“我等着你娶我……”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浮光,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释然,一字一句道:“玉儿还小,再等等我,等我打赢了金军,一定给你个热热闹闹的婚礼!”
【海兰珠●陆千金】
用过午膳后,我去看娜木钟。原本娇/嫩的美人,如今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很憔悴。看起来就像是渐渐枯萎的花朵,再也没有当初那样惊人的风采美色。如娜木钟这般的人,只消一病,就光彩全无。
林丹汗已经走了,娜木钟正躺在床/上,而依待其正捧着一碗药,劝慰娜木钟喝。奈何娜木钟闭着眼睛,全然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许是听见了帐子撩/开的声音,娜木钟问:“是谁来了?”
依待其欲言又止,我面带微笑,慢慢走过去。顺手将依待其手里的药碗拿了过来,在床边坐下。“囊囊福晋不吃药,这病怎么会好?”
娜木钟猛然睁开眼,里面一派怨毒之色。“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看福晋。”缓缓搅动碗里的药,这药汁煎得浓稠,闻着就让人觉得苦涩。看了依待其一眼,让她把娜木钟扶起来。我舀起一勺药,送到娜木钟唇边。“难为下人将药熬了出来,福晋好歹喝一口。”
“不用!”娜木钟将脸一别,斜着眼睛恨恨看着我:“我只怕你将我毒死。”
依待其惊恐地看了我一眼,我回给她一个不动声色的微笑。“福晋还如从前一般,这样爱说笑。”还当我是从前一般的麽,娜木钟,我早就便了,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说笑?”她冷笑,强撑着伸出手指,直直指到我的鼻尖。“你……你摸着心口说,我的孩子不是你害死的!也摸着心口说,我的病,不是因为你!”
她发出这样的诘问,左右如今在这里的,也不过是依待其和竹嫣儿,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将药碗反手递给竹嫣儿,“害死福晋孩子的,是大汗。而如今福晋的病,也是因为丧子而痛。同海兰珠,有什么干系?”
“你这贱人好狠毒!”她张开五指朝我抓过来,终究不过外强中干,未及我脸上,就已经颓然垂到被面上,靠在依待其怀里,发出急促的喘气声。眼睛却不肯放开我,仍旧怨毒地看着我。“是你!你自己没了孩子,就见不得别人有!博尔济吉特海兰珠,你做出这样的事,晚上都不会做噩梦麽?”
“自然……是不会的。”伸出手,竹嫣儿将我扶起来。我望着摊在那里一派狼狈的娜木钟,觉得心里越发快意起来。“福晋虽丧子,却得大汗晋福晋为大福晋。便是为着这个,福晋也该放宽心,好生伺候大汗才是。孩子,往后总是会有的。”
“大福晋?哈哈哈哈哈哈……”她狂笑不止,呛了一口方才停住,任由依待其手忙脚乱为她拍背,撕心裂肺地朝我喊:“这大福晋之位,原是你的。你不过是赏给我!海兰珠,其实我一直看错了你!原本以为……原以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落寞。我冷笑着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你原本以为,我是再好拿捏不过的软柿子。只因知道什么都争不过,故而什么都不愿意争。原本以为,害了我腹中之子,只会叫我抑郁至于死。却不料,我竟然会变成这样!”
只是娜木钟啊,我原本也不想这样。你若不来扰我,我自然不会同你多做计较。却偏偏,你要触碰到我的逆鳞。那就不要再说什么不认识我这样的话,因为从前的海兰珠,正是你亲手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