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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喜的喜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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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胡冷蝶打了个第十六个喷嚏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对面的人,真是不公平,同样刚从水里出来,凭什么他便象没事人一样?
卓仙衣冷冷的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拨弄火堆,借着火取暖,身上的衣服没有干透,潮潮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伸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再看胡冷蝶一眼,倒了一杯递给他。
胡冷蝶接过酒一口干下去,看着手中的杯子想想不对:“你哪里来的酒?”
卓仙衣懒得理他,指了指从刚才就一直乖乖的站在水边等着主人的黑马。胡冷蝶瞪圆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是我的酒!”原来这竟然是他自己平时为防在外过夜而带着取暖的烧酒……
卓仙衣瞪回他,吼道:“你现下人都在我手中,酒难道还不能给我喝么?”
胡冷蝶皱眉,不好说话,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刚刚救了他一命,只得道:“再给我一杯。”
“哪里有那么多?”卓仙衣斜眼看他。
“不可能,我明明带了满满一壶。”他说。
“有一壶?”她伸出手,将手中拎着的酒瓶倒过来,瓶口朝下,什么也没有倒出来。“没了……哪里有一壶?”她嘟囔。
胡冷蝶惊讶的看着她:“你全喝了?!刚刚……”
她点点头:“最后一杯,我算对你不错了。”
胡冷蝶噌的一下跳起来指着卓仙衣的鼻子叫道:“女人!你不要太过分……”
卓仙衣也叫了起来:“不许叫我女人!”
两人瞪着彼此,僵持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和便要大打出手的架式,良久,谁也没有先动手,就在这时——
“啊……啊嚏!”胡冷蝶打出了他的第十七个喷嚏,也打破了这沉闷的僵局,天看上去快要黑了,这高原的野外可不是露宿的好地方……熟知高原气候的他深知这一点。看了看卓仙衣,道:“好罢,我道歉,坏了你的大事,大不了我帮你把他找回来将功补过总成了吧?”
卓仙衣哼了一声,心里虽然谈不上真的气到哪里去,却是放不下矜持来搭理他的。胡冷蝶道:“天快黑了,过一会儿会冷得你哭,你要是不想被冻死最好跟我来。”
卓仙衣看看他:“去哪里?”
胡冷蝶翻身上马,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激动:“去个有好酒给我们暖身子的地方!”打马前行,绕了个小圈,折回来探臂搂起卓仙衣,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坐着,吆喝一声策马狂奔起来。
卓仙衣见他上马前行,身形英挺轻灵,心里正暗自叫好,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抱起来,此刻坐在他身前,两个人前所未有的接近,一股不知道是马儿身上还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陌生的味道一股脑充斥了她所有的感知,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刺激感让她放声尖叫起来:“疯子!放开我~~你这强盗!要带我到哪里去?!”
胡冷蝶放声大笑:“别叫了!黑子就是喜欢这样疯跑,你越是怕,它越是高兴呢!”
卓仙衣只得闭了嘴,让身心去适应这激烈的韵律,过了一会儿道:“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胡冷蝶一抬下巴:“就快到了!看,飞驼军大营!”
“你疯啦~~”她忍不住再次大叫起来,她当然没有忘记胡冷蝶曾被狄飞追杀的事,更何况,狄飞此次与金绍堂的交易谈不上成功,又加上昙华此刻的情况,他心情多半好不到哪去,胡冷蝶这样疯闯进去无异于送死啊!
胡冷蝶一脸狂妄的笑道:“放心!狄飞不是个小气的人!那点小酒他不会在乎的!”
飞驼军营里一片死气沉沉,虽然平素狄飞并不算是个严厉的上司,心情好时也与大家一同喝喝酒划划拳,但是这几天所有的人都知道,不要去招惹他们的统领大人为好,所以大家都按部就班的上岗下岗,换班休息,气氛压抑得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着天已经尽黑,这一天又要过去了,大家伙的心里指望着明天狄飞的心情能好点,这样顺带也让他们心情好点儿,正在这么想着,只见远处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腾着一团灰黄的尘雾越来越近,随着也听到得得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哎?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啊?”
“这……莫不是黑子和那家伙来了?”
“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老天还嫌我们没被统领折腾够么?怎么又把这个煞星给弄来了!”
“快!快去告诉统领!”
营地里乱成一片,很快便有人跑到内帐报给狄飞知道去了。
胡冷蝶还没进门便大叫道:“狄飞!给我一坛烧刀子!”他竟然这样大大咧咧的在营门口吼了起来。
卓仙衣瞪着他象瞪着个傻子,可万没想到只听营楼里隐隐传来一声:“拿去!”,就见一物自营楼中飞旋而至,近了细看竟然是一只未开泥封的酒坛,看那陈旧的封纸显然是陈年醇酿。飞来的速度并不快但酒坛飞旋,若不是投掷者有着极深厚的内力是绝难把握得如此稳定的,想要将这酒坛完好的接下来又是谈何容易?
胡冷蝶大吼一声:“谢啦!”声音如闷雷,震得卓仙衣耳鼓生疼,显然这声音能让营楼中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而他的扬手,手掌迎着风声一转,酒坛在他手中滴溜溜的悬空转个不停,速度越来越慢,直至最终停下来。
这一来一往双方都露了一手不凡的功夫,然而却谁也没有得色,胡冷蝶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捧着酒坛,吸了口气笑道:“你看,狄飞还是很大方的,这酒香啊~~你闻闻!”
卓仙衣没有说话,这一来一往正让他莫名所以,这胡冷蝶与狄飞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堂堂一个飞驼军统领却对区区一个强盗头子这般放纵?而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是一付死敌的样子呢!
又是一阵狂奔,终于渐渐慢了下来,远处昏暗中泛着点点的光,分不清是天上的星星还是人间的灯火。
胡冷蝶吸了口气,空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日间的灼热在此刻是再也感觉不到半分。忽然发现身前的人儿居然从刚才就静静的伏在马背上,一声不响,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不反抗了?”他调侃道。
“酒。”她伸手半夺的架式将酒坛揽在怀里,也不再管泥灰是否沾染在身上,略一用力,酒坛上的泥封便脱落了下来,掀开泥封下的油纸,原本淡淡的酒香便如早已盛满了酒坛再也容不下了一般涌溢了出来,趁着鼻息流入身体里,诱惑着好酒的人深深的一叹:“好酒。”一仰脖,咚咚咚灌下三大口,还未尽兴,刚要再饮,身后的人受不了了。
胡冷蝶挡住她欲抬的手,皱眉道:“这可是高原的特醇佳酿,这样喝可是要醉的。”
卓仙衣看他一眼,不理会他,待要再喝却是手一轻,酒坛已经到了胡冷蝶手中,高高的举起来令她怎么也够不着。
“能解闷的难道只有酒?”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倔强却又无奈的人儿道。
卓仙衣够了几下却是无奈怎么也够不着,终于气馁的放下手来,不理他。两人一骑在渐渐失去阳光的沙漠中行走着。
“去哪里?”
“息驼镇,你先在那里休息,我替你去找你要抓的那个人。”
“哦……”
“喂。”
“……”
“喂!不要睡觉!会冻死的!”
“……”
胡冷蝶看着已经不胜酒力睡倒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无奈的笑笑,催动黑马令它放慢脚步,怕惊醒她。
卓仙衣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已经在小镇的一家客栈,走出客房,便遇到了来送热水的小二,热情的男孩告诉他,他的朋友为他付了房钱后就走了。他走楼便看到了熟人——卫幽。
自小石城之后,卓仙衣与卫幽便分道而行,虽然目标都是找寻花慕容的下落,但是卫幽却提出说两个人都朝一个方向找,成与不成的机会都只有一半,若是两人分开了找,机会却是要比朝一个方向找要多一些的了,卓仙衣一来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二来也不太相信卫幽会当真助自己找寻花慕容,毕竟他已经承认了花慕容是玄黄教主的身份,他们倒是一路人了,故此便同意了。至于之后被卓仙衣找到了花慕容却是件颇巧合的事了,倒并不是卓仙衣未卜先知。
卫幽这时正坐在客栈里的一张桌旁吃喝,一抬头便看见了卓仙衣,连忙站起来笑道:“原来是主子到了,怎样?找到慕容了么?”
他这一提,卓仙衣又想起花慕容来,心情不免又低落起来,淡淡道:“没有。”
卫幽微笑着打量着卓仙衣,一双似乎淡然惺松的眼好象透过他的眼看到心里,也没有多问,悠悠的道:“哦。”
镇子里传来喧哗声,还夹杂着炮竹声,似乎在庆祝着什么……
卫幽道:“属下早到了几天,这几日镇子上正有件大喜事呢,所以镇子里的人都在为这事儿庆祝,闹腾了好几天了。”
“哦……”卓仙衣状似无意的应了一声,但是想到这事能引得卫幽注意,又特地说给自己听,多半是与此行有关的事,心里是注意着听卫幽的下文的。
“这个镇子名叫息驼,当然,息驼镇本身并没什么名气,只不过它这里出了一个名人令这镇子的人都引以为傲。”卫幽倚到窗旁看着外面的人们,“这个名人呢就是当今高原王手下第一大将,飞驼军统领狄飞。”
卓仙衣一愣,原来这里竟然是狄飞的家乡。
卫幽接着道:“这几天狄家传出这个狄大将军要娶妻的消息,大家都在为他庆祝呢,据说新娘已经住进了狄府了,只等狄将军回来成亲啦!”
卓仙衣再是一愣:“成亲?难道是……”
卫幽叹道:“是啊,而且还是高原王亲自赐婚……只不过,这位昙华姑娘么……我原本以为她属意的人应该是主子您才对呀。”他说着,似笑非笑的看向卓仙衣。
卓仙衣并没有在意卫幽的调侃,心里只想着昙华,黑狐族尽灭,她本应该恨透了狄飞才对啊!怎么可能短短几日便答应了婚事?
卫幽又道:“说起来,虽然不是亲生,她们母女两的经历却当真相似得很哪!都曾发誓终生不嫁,却又不得不嫁了……呵!”这句话却似是他自言自语的说给自己听的。
“终生不嫁?”卓仙衣问道。
“原本黑狐族的女祭司就有不成文的规矩,侍奉神以后便不再嫁人,但并不强迫,只有当年胡姬曾向神衹发誓永不嫁人,结果却为了救一族渡厄嫁给了高原王,嫁虽是嫁了,却是没有享受一天快乐,只十年就抑郁而终,她的义女接任祭司之职时曾感慨义母的遭遇,说为了完成义母不嫁的心愿也发誓不嫁,可结果……也还是嫁了,唉!”他说起这些往事也不禁唏嘘不已,“对了,我曾说过胡姬与高原王生有一子呢!如今的高原王楚随风乃是先王与罗兰夫人所生,其实在他之上还有胡姬所生的一个皇子,只是后来这位大皇子好象逃离了王宫,如今还下落不明呢。”
卓仙衣一愣,早就听说胡姬为高原王生有一子,慕容手中的是暗圣司叶沅的半块护符,自己的那半块当时是明圣司的了!而这正是胡冷蝶给的……难道说……
按照习俗,新娘要在婚礼前夜为夫家的先人献舞祈福,所以不仅是镇上的人,狄飞在朝位高权重,他的喜事引得同事的官员,周遭的领主,好的不好的,有所求、无所求的来了许多,这个小镇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好在花慕容只是拿走了各地的通行令,卓仙衣还能借着一块轻车港的符令带着卫幽混进狄飞的将军府,颇意外的,将军府并没有卓仙衣想象中来得奢华,工整朴实中显出几分威严,看来狄飞在为官上倒是个颇正直的人。
堆如小山的贺礼被分成八大排放在将军府中庭的小校场,这里原是狄飞平日里会友论剑的地方,宽敞得很,此刻却被堆得只留出一条刚好够并排走两人的道路来,边上是早已放满了。
卓仙衣状似无意的在这礼品间走过,看着这满地的礼品不禁也惊叹不已,这些礼物不单有高原王朝的各阶官员、领主还有各地的帮会,门派,看来此人交游也颇广泛。
这时卫幽凑过来道:“听他们下人说,狄飞此刻正在后院里陪着新娘子呢。”他随卓仙衣来,却是以下人的身份从偏门进来的,所以此时才到。
“哦……”卓仙衣此时心情很复杂,虽然来了,却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能做什么,狄飞对昙华的感情他是知道的,只是昙华此刻的心是怎样想的却是谁也不知道的,那么自己在这当中又担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将军府深深的后院里有一个人也正在长叹……
青丝如黑色瀑布般细细潺潺的流经耳后,细颈,柔肩,一根坠着红宝石的黄金额饰穿梭在青丝间,红色的宝石映耀着点点阳光如闪着刺目的光芒。双耳坠着镶着同样的红宝石泪型黄金耳饰,颈间金玉交织的护颈垂着缕缕金丝奢华无比,护臂是镶着青乌石的与护颈、耳坠、额饰同样款式的黄金环,手腕、足踝上也是同样款式的金丝环,一环又一环的各套了四五个环。这全套嫁饰是高原王亲自点选订做了赐给未来的飞驼军统领夫人的,出自极西的稀金氏族最好的金艺师之手,可谓世上无双的一套金饰了。
狄飞看着眼前的美人,不禁长长一叹,黄金再是明亮也掩不过她的姿色,宝石再是清纯也靓不过她的双眸。然而,她的眼里却没有自己……任由奴婢为她梳理打扮着,只如一尊美丽的人偶,美丽得令他心疼。
回到将军府后,尽心的陪着她,焦急的等着她从昏睡中醒来,可是醒过来的她犹如受惊了的小鹿见了谁都惊叫痛哭,他无法靠近她,只得独自回到飞驼军惶惶度日。
再次回来,是因为王上的一纸圣谕,说高原王朝的方士已经为他的婚期择定了吉日,王上恩准他在吉日成婚……苦笑,吉日?是谁的吉日呢?王命难违,他回来,甚至不敢进她的房间,只在门外喏喏的说了婚期,只是万没想到她竟然在沉默到他几乎绝望的时候轻轻的应允了,那一瞬间狄飞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很快,他知道了,允婚只是她的报复,是的,他可以得到她了,但是,她不会哭,不会笑,冷冷的接受他的拥抱,她不说,却用一举一动告诉他:狄飞,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你,不值得原谅,永不原谅!
直至此刻,她依然冷得有如一尊冰雕,目光即使是从他身上滑过也绝不留恋,这一切令他心痛得发狂,然而却只能无奈地接受,只因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爱这个女人,就象他也清楚的知道恰恰是自己毁了她的家园……
梳妆已经结束,奴婢悄悄的退了下去。
清了清喉咙,“昙华……”狄飞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可怜。
“什么事?”她回应道,平淡得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令狄飞心再一次的痛了起来。
“过了今天,我们就要是夫妻了,难道我们就这样相处一生么?昙华,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死了你的族人,但我也想要你知道,我是爱着你的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鼓足了勇气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希望换回心上人的一次回眸。
然而……
昙华动也不曾动一下,只是轻轻的回了一声:“哦。”
狄飞胸口一闷,想不到她竟然只是如此轻易的回应了自己这样一个字,他倒宁愿被她指着鼻子痛骂一顿,也好过这冰冷的应付。
忽然有下人进来,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大人。”狄飞示意他走近,他走过来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躬身退了出去。而这短短的几句话让狄飞动色了,转而看了看昙华,皱了眉。
“卓船王来了。”他说道。
昙华没有动,但眼中却微微有东西闪烁了起来,这点微小的变化看在狄飞的眼里却是有如刀割,他强按下心头的怒火道:“他和他的随从此刻就在中庭里。”
昙华轻笑了一声:“他来又如何?”
狄飞伤心的看着她:“你在这将军府这么多天,都不曾笑过……如今他来了,你却笑了,这还叫我如何?昙华,你当真要伤透我的心么?”
昙华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原来在将军面前是笑不得的。”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狄飞被她不愠不火的语调弄得急了,激动的叫了起来。然而这对昙华却似乎没有一点影响。
她仍旧淡淡道:“将军尽可放心,昙华既然应允了这门婚事就不会再有非份之想,廉耻之心昙华还是有的。”
狄飞摇头:“我要的不只是这个。”
昙华淡笑:“昙华已然是将军的囊中之物了,将军还要什么呢?”
“你的心!我要你将你的心交给我,就如,就如我已将我的心完全交给你一样!”
“世事总难全,将军得到的已经够多的了,不要再奢求了罢,昙华的心早已随族人死去了。”她说完闭上眼,示意这段对话已经结束了,而狄飞瞪着眼前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