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爱》陆千金

1、晋|江|独|家|首|发.0001

　　晋|江|独|家|首|发.0001

　　灵芷萩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休息间外喧闹的声音已经尽数褪去，她身上仍然穿着厚重的古装，头上还带着沉重的头套。插在头套中的钗环牢牢抵住头皮，疼痛很细微，却依依不饶。

　　推门出去，果然今天的戏已经结束，零零星星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清扫场地，看见她还在，众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灵小姐，你怎么还在？剧组已经走了。”后勤对她倒很客气，毕竟当初那样火过，也算是曾经冉冉升起过的明星。现在虽然鱼游浅滩，谁知道她下一部剧会不会再扶摇直上，火遍大江南北。

　　灵芷萩忽然就觉得头皮上那点疼痛变得更尖锐了，勉强自己扯出微笑：“是我睡过头了。”

　　她没再去看那些后勤人员脸上的表情，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苍白得可笑。转身走进化妆间，这是临时拍摄场地，所有电源都已经被拉断，一片混黑。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亮白刺目的灯光，慢慢把头上的发钗步摇全部扯下来。

　　动作太粗|鲁，有勾在上面的头发被一起扯下。她却像是麻木了，甚至没停顿一下，加快动作，把那些东西全部扯下。

　　灵芷萩的头发很长，头套只套了一部分，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发包，撑起俗艳的造型。好不容易把头套拆掉，她看了眼手机，快要零点。抬头看向面前的梳妆镜，在这刺眼的灯光下，她脸上还画着厚重的妆容，看起来那么失真。灵芷萩开始怀疑，镜子里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吗？

　　难怪那么多人都猜她去韩国整容，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这部剧在锡城影视基地拍摄，灵芷萩家离基地一小时车程。站在影视基地外面拦出租车，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灵芷萩心想，同时期出道的艺人，混得最惨的，大概就是自己。

　　打开手机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她毫无顾忌，拨电话叫过来接她。

　　这是何其悲哀的事。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最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出租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灵芷萩睁着酸涩的眼睛去卸妆洗澡，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把残妆洗干净。从浴|室出来，趴到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闹钟准时在五点响起，灵芷萩睁开眼睛，扫了大床一侧一眼，果然，他没回来。

　　扯了扯嘴角，几乎忍不住自嘲。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对于他而言，变得更是像旅馆。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一下，想走的时候甚至不用收拾东西，起身离开，毫无留恋。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鼻子有点酸。

　　刷牙洗脸结束，下楼的时候经纪人已经在等。

　　看见灵芷萩面色憔悴地下来，凌双双起身：“怎么弄成这模样？这部戏很累？”

　　凌双双在化蝶娱乐虽然只是二流经纪人，但是手下艺人同样无数。灵芷萩只是其中之一，一开始交到她手上的时候还是一颗明珠，这两年下来，已经渐渐如鱼目一般，毫无水花可言。凌双双现在在带一个新人，长相好，亲和力强，演了好几部青春偶像剧，粉丝基础渐渐庞大。凌双双自然把重心都放在她身上，对灵芷萩关注极少。

　　只是今天那部戏杀青，她身为经纪人再不出现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凌双双其实不是灵芷萩最开始的经纪人，一开始带她的是化蝶一把手卓钦越，后来卓钦越离开化蝶，灵芷萩就被交到她手上。

　　原以为是个好苗子，没想到公司上层对她打压得这么厉害。

　　即使灵芷萩相貌气质再出众，演技再好，为人再和善，也一点用都没有。

　　你的东家，不想让你红。却又不想让你死得太彻底。那还能怎么样？半死不活地吊着吧。

　　“昨晚没睡好。”灵芷萩打了个哈欠，坐进车里。像她这种不上不下的艺人，还不够格让公司为她配保姆车。今天是凌双双开车过来接她，没保姆车坐着舒服，但是比起出租车，已经自在很多。“双姐，上次你说的那个剧本……”

　　“哦，《春日谣》那个本子啊？”凌双双扫了她一眼，“没争取到女一，导演说了，女二可以考虑。”

　　果然，灵芷萩疲惫地闭了闭眼，一时间说不出一个字。

　　就像被人诅咒，好好坏坏混了这好几年，除了一开始那一年有好资源，在那之后，不管什么本子，送到她面前，统统都是女配。她似乎和女主角绝缘，即使真的很合适，即使她认定了自己能拿到，到最后总会功亏一篑。

　　谁在背后操作，甚至不用凌双双说，灵芷萩自己都一清二楚。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问凌双双：“我的合约，快到期了吧？”

　　当初灵芷萩签约的时候才十九岁。那时候她和他还很好，合约也给出最优厚条件，公司抽成最少，签约时间最短。

　　两年。

　　谁能想到，短短两年，他们就会变成这样。

　　原本说永远相爱的两个人，到最后彼此冷战，而这原本浓情蜜|意时许下的优越，此时此刻却变成她抽身的依凭。

　　影视基地已经到了，凌双双一脚踩下刹车，惊愕地看向灵芷萩：“芷萩！”

　　灵芷萩和那个人之间的纠葛，别人或许云里雾里，根本没法联想到一块。可她作为经纪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原以为灵芷萩爱得更深，没想到她会先想着离开。

　　“淡定点。”灵芷萩朝她微笑，这一笑清丽无双，依稀还能看见当初最清爽干净的模样。“说实话，我有点累了。”

　　走到这一步，谁都有错，谁都无辜。但是她很累了，所以就停在这里，就此分道扬镳，不怪谁对谁错。

　　凌双双没再说话，看了她很久，才吐出一口气，说：“准备去哪里？”

　　她抿了抿唇：“想离开这个城市，休息一段时间。或许……不会再拍戏了。”

　　她曾经很喜欢拍戏，后来才发现，戏里戏外都悲哀。或许不再触碰会更好一点。

　　灵芷萩打开车门下车，脸上看不出一点晦暗。最后一场戏，她想要完美一点的落幕。

　　灵芷萩最后一场戏是打戏。女二号多行不义必自毙，最终死在众多武林高手围攻之下。临死前她朝男主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一个永远无法拥有的美梦。

　　最终双手虚空，抱住的只有空气。

　　这场戏阵容强大，几乎主要演员都要上场。灵芷萩需要吊威亚，技术组指导她使用威亚，即使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依然很认真。听完之后放眼看去，真正的演员很少，几乎都是替身。

　　女主角已经躲进保姆车，男主角坐在休息室里说胃疼。

　　灵芷萩闭了闭眼，没再想别的。

　　这场戏反复拍了四遍。

　　期间灵芷萩两次撞到道具上，结束之后脱下戏服一看，腰间青了一大|片。穿上衣服出门，下一场戏男女主角真情告白，男主演脆弱的胃终于不再疼痛，小屏幕里两人相对的画面很唯美。

　　灵芷萩跟导演道别，她提前杀青这部剧，或许也是提前杀青演艺生涯。

　　“导演，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导演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看屏幕。灵芷萩笑了笑，没放在心上，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听见导演在背后把她叫住。

　　她转身去看，导演说：“芷萩，你还算一个认真的演员。”

　　灵芷萩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哭。语气哽咽地道谢，然后离开。

　　有这么一句话，她觉得自己的努力，也并不算是全无成效。

　　至少她努力过了，并且有人看见过了。

　　结束这部戏之后，灵芷萩似乎陷入冬眠期。不再拍戏，和之前拼命三娘那种劲头全然不同。

　　离合约到期还有一个月。

　　期间灵芷萩吃好喝好睡好，把自己东西全部整理好。他在这期间回来过三次，匆匆来促促走。他似乎已经发现什么，却又缄口不言。仍然以那样冷处理的姿态对待自己。

　　灵芷萩没有再费力和他解释什么。心如刀割，到现在也已经|痛得很轻了。

　　一个月后，灵芷萩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了化蝶总部。仍然是凌双双来接她，凌双双看着她，欲言又止。

　　灵芷萩装作没看见，下车前朝她笑了笑：“多谢你，没有你暗中帮忙，我离开不会这么顺利。”

　　凌双双顿了顿，“执行长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放你走。”

　　他那样的人，冷漠、矜贵、只手遮天。恐怕宁可和灵芷萩纠缠到死，也不会放她逍遥自在。

　　“澹台家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

　　灵芷萩到他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人在办公室里回话。定睛一看，也是熟人。从齐弈钰转型幕后之后，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也许老天都知道这是场道别。

　　齐弈钰很快说完，离开之前带着深意看了她一眼，轻声说：“很久不见了，我在外面等你，一起喝点东西。”

　　她微笑点头答应，齐弈钰出去之后，她才抬头看向澹台冽。

　　澹台家的男人天生一副好相貌，澹台远眉目锐利，面前澹台远则眉眼冷肃，眼里永远都带着精明的算计。

　　她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澹台冽放下手里的钢笔，语气很寡淡：“什么事？”

　　“对你来说是小事。”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薄薄的几张纸，送到他面前。“签个字就可以。”

　　澹台冽低头，看见桌上摆着一份文件。白纸黑字，就像一把锋锐的刀，快速有力地划开肌理，刺入心口，刀锋染上汩|汩鲜血，仍然不依不饶，继续往里切割。

　　他几乎不能呼吸。

　　文件名只有五个字，直白得让人浑身发闷。

　　灵芷萩不肯放过他，轻声说：“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