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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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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天桥,周宁一眼看见穿着大红羽绒服的程勉在人堆里脸色铁青正和什么人对峙。他连忙喊着让停车,出租车司机却说停在这个地方会扣分,再加钱也不行。后来倒让他往回跑了快一百米。
程勉看见他,崩了半天的眼泪稀里哗啦的都倒在他胸口。周宁抱着她问怎么了,程勉指了指边上,呜呜的说,‘都是她’。
周宁看了看,老实巴交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束草玫瑰,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可能在这一带卖花卖了有时间了。这么个人能干嘛?强买强卖?
‘她怎么你了?’
‘她欺负我。她问我多少钱,我都告诉她了,我问她,她就不说。’程勉声音委屈极了。周宁顺着她的手指一看这才发现他们身边居然有个中号的塑胶桶,里面都是娇艳欲滴的长茎玫瑰,卡罗拉,红衣主教,红柏林,红彩,各式各样的红。
这是一笔什么糊涂帐哦。周宁暗暗叫苦。平时骄傲又漂亮的小兔子哭的喘不上气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卖花女,看的她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又缩小了一圈。周宁冲她使眼色让她赶紧溜。人越来越多,不少本院大夫周末交完班或者查房刚结束从这边路过。
‘怎么回事儿?’正乱的时候,周宁听见一个天籁一样的声音,袁宾来了。
到底多吃了几年米,袁宾进来扫了一眼,就指着那一桶冬日里的春色问,‘这你们俩的?’
周宁点头。
‘程小兔,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枝?’
程勉头靠着周宁胸口,噘着嘴比了一个手指头。
‘一百?’
围观群众虽然早已预感到钱包会失血,听见这个数字也禁不住眩晕了一下。幸好小兔子轻轻说了一个,‘十块。’
袁宾瞪着眼睛朝众人伸手,‘都麻利点,一人二十。还等着大爷自己动手啊?’现如今世道变了,卖的都比买的凶。好在他在医院人面广人缘好,另外大家看着小兔子怪可怜的,一会儿功夫那百十来枝玫瑰居然就卖完了。
袁宾哄走了看热闹的,一叠不薄的钞票捏在手上翻的哗哗响,‘行了,咱也是有钱人了。现在你想干嘛?’
‘喝酒。’小兔子也不含糊,又指着桶说,‘这是那边小饭馆阿姨借给我的。’怎么办?跑腿的又是周宁。阿姨笑嘻嘻的说,‘你们俩勤工俭学呢吧。下回还来找我啊。’周宁一脑门子汗,道了谢赶紧走了。
袁宾领路找了个馆子,不远,看着挺干净还有包间。周宁居然没来过。
多好的天啊,无风无雪,阳光明媚。有些人却不知享受。一个医学博士领着两个准医学博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包间里,白的喝了喝红的,红的喝了喝啤的,啤的喝了又白的。从上午十一点不到直喝到下午快三点。小兔子牙关紧咬,任凭袁宾怎么耍宝,她愣是不说不笑不哭不闹,专心一意的喝酒,脸色越喝越青白。
袁宾看着不是个事,只好给周宁使眼色。周宁跑去卫生间清空了人,回来和袁宾一起把程勉架过去,袁宾伸个手指在程勉嘴里搅了搅,小兔子翻江倒海的吐,吐完就出溜坐在洗手池子边上,眼泪总算是流出来了。袁宾和周宁松了口气,一边一个挨着她坐下。
小兔子要和小学弟分手。
不知道该怪谁。
前段时间万言书错过了小兔子的生日。过了很久寄了一只包裹过来。里面是一个上了锁的漂亮檀木盒子。装钥匙的小信封里还有张简单字条,‘犹豫很久挣扎很久,还是选择让你知道。这样做是因为真的很爱你。可是这样做了却不配再爱你了。’
小兔子没有忍住好奇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里面并不是万言书的表白信物,却是小学弟的日记。上面赫然记载着小学弟‘不三不四’的‘外遇’。
小学弟参加工作没有去技术支持部门,转行做了管理。应酬的时候遇到一个陪酒女郎。出来做的女孩子只要你信,个个都有不得已的理由,个个都是浊世青莲出淤泥而不染。小学弟被灌醉了,灯下看那女孩的泪眼,楚楚可怜的,他想‘有点象勉勉。’
‘我告诉小怜,不要再去陪酒。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世界对她关上了门,我要给她留一扇窗。
她真的很象勉勉。勉勉比她倔强。只是勉勉忍着不哭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她看起来有多可怜。再有两年勉勉就能回成都来了。到时候我要带小怜给她看,告诉她,我挽救了一个很象她的女孩。’
书生多梦,可惜现实却不是梦,事情的发展离那个纯洁的梦想越来越远。
‘我心血来潮到买了宵夜去夜校接小怜,发现她居然不在。我和她发脾气。她哭,说弟弟要交学费,妈妈生病吃药也需要钱。我给了她七百。’
‘勉勉生日快到了,原来都是在实验室做声控小玩具什么的给她。今年不知道送什么好。勉勉从来不提要求,上学没钱,有时候两个人零用都用完了,担担面只能买一碗分着吃。她也很高兴。
小怜需要买点衣服。想起来我曾经答应过的话,又给了她三百。’
‘小怜煮了绿豆汤送过来,给我看她在补习班的试卷。数学有八十三分。她眼巴巴的看着我,等我夸奖。勉勉数学参加过奥赛,要是她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买了一块石英表做奖励,小怜很喜欢。’
‘小怜。。。’
‘小怜。。。’
‘给小怜打电话她没有接。去找她,她哭,说被人欺负了。果然手臂上一块很大的淤青。我忽然感觉很无力,这个人我没有办法再管她。
小怜扑过来抱我,说,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不要不管我。我一定是是昏头了。后来,我们。。。’
程勉面无表情的流着泪,‘他说她哭的样子很象我。他说他抱着她的时候就捂着她的眼睛,自己也会哭。’
小学弟给了小怜一笔钱彻底分手。日记中断了,时间大约是一个月以前。
沉默了好一会儿,袁宾大叫了一声,‘我靠,走,继续喝!’
小兔子哇的哭出了声,脸上好容易笑了。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从脏兮兮的地上爬起来,洗了洗。外面围了一圈服务生,看见他们就哄的散了,只偷偷用眼角瞄着。他们也混不在意,回包间又闹了一阵。好在有袁宾看着,没怎么过分。
等周宁和袁程二人告别独自乘车回到家,脚下都飘了。他是喝的最少的,后来也狠了心吐过一回。可是在小区门口从出租上下来,风一吹,好像残余的酒意都冲到了脸上,一阵一阵烧,胃里又是寒的,简直说不出的难受。天气相对于这个季节来说不算冷,外套也够厚,刚洗过似乎还留着太阳味。可是心里总觉什么地方有些不满足。
走到楼下抬头看,难得除了自己家之外家家户户都亮了灯。平时都不以为意,今天却忽然不想上去独自面对一室清冷。周宁隐约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拒绝袁宾的建议,应该和他们一起回袁家去的。为什么没去呢?因为袁宾喜欢小兔子吧。或许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是没说破。要不他在骨科混了这么多年,带过虾兵蟹将无数,为什么单单对小兔子和周宁这么好呢?只是一个月的交情,管的未免过了。不知道单独在一起,袁宾是不是还能和以往一样满嘴跑火车、飞机、火箭、航母来逗小兔子一笑。可怜的小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气。
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去,周宁不情愿的还是朝着家去了。路好像不平整,到处都是绊子。没多远的距离,他却每一步都走的跌跌撞撞的。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过来扶了他一下,扶住就没再松手,甚至还握住他拿钥匙的手,开了楼门,半搂半抱把他往楼上弄。周宁却忽然松弛下来,好象全身力气都消散了。他放任自己靠在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总是让人心安的,有一条带着相同味道的围巾还在自己衣橱里挂着,早上还摸过,那时还想或许再也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