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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孝武皇后-天骄-陈阿娇 ...

  •   长门宫每所大殿后都有一口枯井,只是,唯有寝殿之后的深井旁有一颗一人抱的槐树,这可是我的宝贝,每每春日万物复苏,我都会攀上那颗槐树,抬手便能掳到一串串那洁白的槐花儿,槐花儿嚼着吃,入口特别香甜,我能从花开吃的花落。

      长门宫西殿与北殿之间有一人工湖泊,每每夏日听蛙声阵阵,也不甚无聊,午时那槐树与桑树上的蝉鸣入耳,我并不孤独。

      夜半攀上槐树的枝干,那里还有我的一个朋友-蛛儿,它虽然不能与我交谈,但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看它每夜都会子时左右出来结网吐丝,树干上,它不厌其烦的一圈圈的结网,一圈圈的攀爬,我有几次都倚在树干上睡着,再醒来,它已经爬走了。

      蛛儿也不是夜夜都出来,它也有不出来的时候,我觉的我与蛛儿都可以在钦天监谋职了,蛛儿不来结网,我的腰背也似是被寒冰侵蚀般隐隐作痛,若我等到子时时分,它若还不来,我就知道次日定是个阴雨天,次日的天气定是电闪雷鸣。

      没有蛛儿与我相处,我便也下了树,或台阶,或大殿,或床榻,或长门宫随便一隅,就静静睡去。

      长门宫的日子依旧是我一人孤单影只,只有我一人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落。

      只有我自己。

      晨昏十分,我喜欢去那各个殿后的树下徒手挖几丈,运气好时,便能挖到许多幼嫩的蝉,软糯糯的蝉,用树枝串起来,稍稍一烤,便是一顿美味佳肴。

      只是,这长门宫能吃的,几乎都被我吃了个遍,榆钱儿、槐花儿、幼蝉、甚至湖泊中的蛙也能偶尔逮到一只,这些都能果腹。

      春、夏、秋的时节,到还好些,只是每年到了冬月,长门宫能果腹的食物太少了,却不得不多少用些那御膳房送来的饭菜。

      我不想彻底变成疯妇,若疯癫入心,迷失了自己,我怕,万一彻儿来找我,我认不出他怎么办?

      冬日的饭菜只消一两口,不被饿死就可以,甚至捧起那层层瑞雪,也能囫囵吞咽,入口沁凉,心口有多大的火,都能瞬间扑灭。

      冬月,雪下了一层又一层,天地一色,将尘世的一切爱恨纠葛都覆盖了。

      我不知何时竟有了咳血的毛病,尤其是每年的冬月,腰背寒凉不说,咳声阵阵也似那天年的老妪般,纵使裹上多少衣裳,还是觉的身子冰冷,北风呼啸,不知道何日是个尽头。

      我真怕我冻死在长门宫。

      我窝在长门宫寝殿的石阶上,看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儿簌簌飘落,竟一时迷了我的眼。

      彻儿,阿娇好冷,刘彻,你当真忘了阿娇吗?胶东王,你还记得你的阿娇吗?

      陛下,我是阿娇啊.....

      一口鲜血从喉咙涌出,我紧紧缩成一团,尽量让冬裘将我瘦弱的身子裹得严实一些,胸口的鲜血又涌上来,我吐到雪地中,口中还有一丝腥甜的味道。

      刘彻,我好恨你。

      .....

      远处长门宫的大门那落锁的声音,哐当一下,大门发着腐朽的声音被吱呀一声打开。

      我是做梦呢?

      那门锁了我十几年了罢?那门怕是锁链都锈死了罢?

      每日御膳房的饭菜不过从门缝中递过来,那长门宫外面的的场景已与我在无干系。

      那多年未曾开启的大门,忽然打开,我瞧着那似真似幻的、高大宽广的身影踏着积雪一步步朝我走来,金尊玉冠,那华美的蟠龙龙袍随着雪花儿飞舞。

      他还未走近,隔着十几丈,他便开口问我:阿娇,你坐在石阶上,不冷吗?

      我眼中一湿,极快的隐忍去,这些年连疼痛都不知,冷?早已不知冷是何物!我不理他,眼中似是没有他一般。

      依旧盯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儿。

      他满眼怜惜,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盘坐在我身侧,揽我入怀,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阿娇。”

      我的心,早就在他踏雪迈进长门宫那一刻,就已盛满了眼泪,爱恨交织,谁是阿娇?未央宫除了我长门一隅荒无人烟,哪个宫殿不是暖帐春香,刘彻啊,你走错了地方!

      他将我微微扶起。

      我掩去了悲凉、惊喜....所有的情绪,我的双眸并未任何神色,推开他,说道:“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一草一木、一虫一蚁,都是我的,你休要跟我抢夺!”

      我的心阿,原来,最后一刻,不是诉说思念,不是诉说怨恨,原来它早就寒凉如雪,原来见到了,也不过如此,爱恨依旧在,爱恨依旧无法消除。陛下啊,我要让你知道我这些年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虫蚁蝉蛙都是我果腹之物啊!

      他神色一怔,一个趔趄微微一晃,拉着我的手臂:“阿娇,我是彻儿,我是刘彻啊。”

      我轻轻一拂,顺势从他的怀中挣脱,因奔的太急,身上的那早就没了鲜亮颜色的红狐大氅掉在原地,我没有理会,奔至后殿枯井旁的一颗槐木下。

      天地一色,瑞雪覆盖了红尘所有的爱恨,当真能吗?白就是白,黑就是黑。

      隆冬寒雪,虽刺骨,亦不及心凉。

      我拨开那厚重的雪层,身后传来他踏雪步行的声音,他踏雪越走越近,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阿娇,你在做什么?”

      我微微回头伸手比了一个嘘的姿势,便埋头依旧十指沁在雪中,往下挖:“小点声,我在挖蝉,那幼蝉放火中烤,十分香糯。”我的身子本就一日不如一日,虚弱的样子本就不用装,我像是护食的小兽般,又说道:“你不许跟我抢!”

      他凝眉驻足,他声音有些急促,有些无奈,那宽大的龙袍被他一拂,他上前几步,与我不过相隔寸丈之内,他将我方才掉落的红狐大氅给我披上,摇着我的臂膀:“够了,阿娇,你恨我、怨我吧,别不认我,阿娇。”

      他目光殷切,与我四目相对,只是我的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看他双眸湿润,他冰凉的唇印在我额间,说道:“彻儿带你吃长安城外吃你爱吃的那酥油糕,好不好!阿娇,我们这就去!”

      他似是拥着一个似珍似宝般,将我拥在怀中,只是我的身子早已习惯沁凉,这一暖,不过暖一时半刻的身,却也暖不了数十年已冷却的心。

      我双手亦是冰凉,推开他:“孤男寡女,你是何人,为何纠缠我!”

      他的容貌不似年少那般英俊如初,有些岁月的沧桑,他早已泪眼婆娑,紧紧箍着我,声泪俱下:“阿娇,我是彻儿,刘彻啊!”

      他的声音透着委屈,陛下啊,我爱及的陛下啊,我的彻儿啊,你也有委屈的一刻吗?你心中是否有半分的悔恨?你心中是否有半分的思念?

      阿娇不是被你厌弃了吗?大汉皇后陈阿娇,不是被你废弃了吗?刘彻,你受的委屈不及我这些年受的半分阿。

      我被他箍在怀中,他气力十分大,我长吁一口气,心中再无牵挂,这最后一刻,原来支撑我活了这许多年的,竟是这一刻,罢了。

      我倚靠在他的肩上,慢慢磕目。

      这一刻,等的太久了,等的都已经不知道眼前的场景是真是假了,也许又是做梦。

      可眼前人的气息是那么熟悉,这不是在做梦,只是我的心已经再无牵挂。我好累。好累。

      这些年,一人花开一人花落,太累了,太孤独了,太凄苦了。

      口中的鲜血又涌出,鲜血顺着嘴角流淌在他后背上,那龙耀九天的帝袍被染了一片。

      一瞬,我觉的脖颈一滑,那缠绕多年的红绳掉落,那贴着胸口的勾云佩也落在脚下的雪地上,那是年少时,刘彻送我的定情之物-勾云佩,勾云佩乃世间最贵红玉所制,彻儿说此物世间只有一双,他一只,我一只,他说此生不负我。

      我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伏在他的肩上,再也没了气力。

      陛下,刘彻,彻儿,阿娇要走了,阿娇不用在日日期盼你了,阿娇等的时日太多了。

      往日说好的那三世誓言,想必也早就不作数了,来世,我们再也不见,永世不见。

      我感觉我盘旋在空中飞舞,似是看到许多魑魅魍魉,那尘世间许多魂魄。

      那长门宫后殿槐树下,几时,那人仰天长啸,那撕心裂肺的声音飘扬在雪夜:“阿娇!阿娇!!”

      金屋之诺终成泡影,隆冬雪夜,长安城无阿娇,未央宫无阿娇,椒房殿无阿娇。

      丧钟齐鸣,哀绝悲声,从此世间再无阿娇,再无。

      至此,金屋崩塌,恩情皆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4孝武皇后-天骄-陈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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