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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午膳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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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蒙蒙亮,细密的春雨悄无声息的笼罩了整个皇城。
一辆马车驶入青衣巷,停靠在门前栽种着一颗柏树的宅邸前。
车帘被掀开,身穿碧色衣裙的灵珰从马车里出来,马车外等候的婢女为她撑伞,二人举步上了台阶,走到朱门前,灵珰敲了敲铜环,一名模样稚气的小厮马上将门打开,灵珰和婢女进入府中,朱门很快掩上。
柏树下的马车调头离开了青衣巷,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同一时间的朝堂上,礼部尚书瑛姯把贡院的详细部署一一禀报,其中包括科举考试的试题已经跟中书令和兰台令划出了范围,具体的试题已经送去了凌云阁,只等朔雪做出最后的定夺。
工部尚书杨维德上奏,因为昨晚突然强降暴雨,黎江的堤坝决堤,江水把黎州的一个枫木镇都淹没了,黎州州牧陈沉已经派人前往支援,枫木镇的镇长至今生死不明。
朔雪有些意外,黎州的治水工作向来都没有出过差错,这样大的决堤事故倒还是首次发生。
朔雪钦点余启文和另一位张御史前往黎州调查此案,又派了工部侍郎陪同前往。三人齐齐领命,即刻动身。
下朝后,越顷、上官蓉和瑛姯都聚集在凌云阁跟朔雪商议会试试题之事。
朔雪把礼部送上来的试题选题一一看过后,心里有些索然无味,只好例行公事的询问三人的看法。
上官蓉选出了她觉得合适的试题,越顷没有发表意见,瑛姯表示一切听朔雪的。
朔雪也不恼,“朕再看看,明日再定夺。”
上官蓉和瑛姯还有其他公务需要处理,所以领命告退。
越顷之所以留下来,是确实有事情要跟朔雪商讨,他知道朔雪为什么不把试题确定下来。
“陛下是对瑛大人不放心?”
“瑛爱卿不是糊涂人,否则朕也不会让她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那么久。”眼看着卖爵鬻官之风越演愈盛,朔雪有心治一治这股歪风,顺便将这幕后主使连根拔起,因此不得不好好谋划一番。
“一旦考题外泄,你可有把握抓出那人?”上次越顷已将办法说给她听,若没十足把握,她并不想冒这个风险,正所谓狡兔三窟,要是失败了,对方只怕会更谨慎。
温文尔雅的兰台令正色道:“臣已做好部署,必然不会令陛下失望,否则甘愿辞官。”
朔雪只是确认,并没有不相信的意思,她放松的趴在玉案上,懒洋洋的说道:“你要是辞官了,朕去找谁来帮朕办事。”
此话正是越顷想听的,心情略好的越顷顺势提要求:“承蒙陛下厚爱,陛下是不是该体恤微臣辛劳,赐臣与陛下共进午膳?”
那声音忽的掺杂了一些熏染的微甜,听得人心里一阵愉悦,朔雪拍了拍手,对候在外间的宫女道:“金玲,传午膳,让御膳房把越大人的那副碗筷拿来。”
越顷在皇宫的特殊待遇并不止一块玉牌那么简单,他还有专用的食具,以备与怀熙帝共同进膳之需,足见得他经常在宫中蹭饭。
这也是皇宫里众人皆知的事,大家传他与怀熙帝有一腿并非空穴来风。
当惯常的十六道菜并四汤两道糕点被一一端上来时,朔雪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
她单独问金玲:“今日的菜是怎么回事?”
金玲如实禀报:“陛下,这些都是时少爷吩咐御膳房做的,他说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
朔雪哭笑不得,只好对越顷道:“这些菜朕看着没什么胃口,我们出去吃吧。”
越顷不解:“出去吃?陛下若不喜欢,再让御膳房重新做便是。”旋即又暗想,是不是朔雪后悔留他下来吃饭,这是委婉暗示他快点走吧,然后说,“陛下若是不想让臣用膳,臣也可以回兰台吃。”
朔雪哪里知道越顷在想什么,她并不愿解释太多,顺势接道:“那朕与你一同回兰台吃,他们应该给你留了午饭吧。”
越顷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惊掉下巴。
那些菜被退回去赏给御膳房的宫人们吃,御膳房的掌勺师担心得饭都吃不下,她寻思着这些菜都是按照时悠的吩咐做的,时悠最了解陛下,为何陛下一口汤都没动,尽数退了回来呢?
可惜时悠吩咐完就出宫了,否则还能去时悠那儿打听一二。
朔雪与越顷一同乘坐马车来到兰台。
越顷先下马车撑开罗伞,外头的雨虽不大,但下得绵密,门口的两尊饕餮石像被雨水打湿,原本应该待在门房的官吏,大概都去吃饭了,所以门口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
朔雪着男子装扮,扶着越顷下了马车,又因为没人瞧见,二人径直来到台院的食堂。
兰台分台院、殿院和察院,三院官吏各司其职,寻常的御史若手头无事,便需要到各地方巡查,纠察州县地方官吏的违法行为,所以平日里兰台用人烟稀少来形容亦不为过。
朔雪提议来兰台吃饭时,越顷没有拒绝的原因就是他认为大家都不在,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他显然没想到不知什么原因,今天大家仿佛约好了似的,都齐聚食堂,就连杨御史和屈隐也罕见的跟大家坐一块喝酒吃肉,场面热闹非凡。
于是当越顷和朔雪突然出现在台院食堂门口,喧嚣声立即停止,食堂静如死寂。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在越顷和朔雪身上。
杨御史那句“看来越大人又留在宫中跟陛下议事了”刚说完,就看到越顷,只差没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在场见过怀熙帝的官吏并不多,就在大部分人寻思着这越大人身边的青年生得可真好看,简直就是玉人儿,不知是不是新来的同僚时。
那些认识朔雪的官员早就吓得丢了筷子扑通往地上一跪高呼“陛下万岁”,其他人这才明白过来。
台院食堂顿时一片混乱,跪了一地的官员,大家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朔雪挑了杨御史他们隔壁桌的空桌子坐下,理了理衣袍,慢条斯理道:“都起来吧,朕和越大人也是来吃饭的,诸位继续,不必拘束。”
没人敢动。
朔雪看了看越顷,越顷低咳一声,道:“陛下都发话了,你们想抗旨不遵吗?”
众人如梦初醒,马上坐得笔挺,纹丝不动。
越顷又道:“接着吃吧。”
大家拿起筷子,默不作声的夹菜,吃饭,视线偶尔瞥一下某张桌子,偷偷摸摸,不敢明目张胆。
这食堂的桌子清一色有些油腻,越顷用手帕擦了一遍桌子,他擦得很仔细,平常越顷都是在他的小院吃饭的,极少来食堂。
朔雪又惯是养尊处悠的,带她来到这儿后越顷就后悔了,他担心朔雪不习惯。
“陛下有什么想吃的,臣去给您端来。”
周围假装吃饭的官员们吓得手一抖,险些掉了筷子。
“这儿有什么朕就吃什么,不用那么讲究。”朔雪的手不知道怎么放,她本以为自己应该能不介意兰台的食堂的,她似乎有些高估自己了。可现在离开,又会显得她矫情,就当这次是体验官员伙食好了。
众人悄悄看着越顷去端饭菜,他们的陛下拘束的坐着。
朔雪知道兰台是朝堂最为清廉的机构,但具体清廉到什么地步她不太清楚,直到越顷端来了一碟白菜豆腐,一碟清蒸芙蓉蛋,一碟红烧五花肉和两碗粗米饭。
朔雪看了看隔壁桌杨御史他们的菜,悄声问:“你们平日就吃这些?”
越顷刚想说要不然再让厨子加两个菜,朔雪摇摇头。
杨御史耳尖,听到了朔雪问的那句话,心中窃喜,陛下这么偏爱越顷,以后定然会拨一笔银子来给他们改善伙食。
不等杨御史高兴完,周围的同僚纷纷瞪大眼睛看越顷将自己的常服脱了下来,铺在桌子上,然后才把饭菜摆好。
“陛下,这碗筷都是新的。”越顷只穿着白色春衫,身形有些清瘦,若换做旁人这样穿,必然会被冠上“御前失仪”的罪名。但那人是越顷,大家又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世家少爷的家居模样,翩翩公子,遗世而独立。
众人竖起耳朵,不想放过这难得的场面。
接着,越顷给朔雪挑出了较瘦的几块五花肉,把清蒸芙蓉蛋都让给朔雪,自己承包了白菜豆腐和剩下的五花肉。
席间,朔雪只是安静的吃饭吃菜,越顷偶尔会问一句“陛下觉得味道如何?”朔雪都会说觉得味道比御膳房的厨子做得好吃。
众人的内心是痛苦的,他们宁愿吃御膳房的饭菜。
由于朔雪在的缘故,没有人敢先走,大家吃饱了就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一直等到朔雪和越顷吃饱,得了越顷一句“吃饱的都去干活”,呼啦啦,一干人等忙不迭逃出了食堂。
杨御史和屈隐是最后告退的。
等大家都散了之后,朔雪紧绷许久的脸才噗嗤笑了出来。
这大概是她吃得最辛苦的一顿饭了。
“这件衣裳就这样被你拿来垫桌子了,真是可惜。”
越顷不以为然:“能为陛下效劳,它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朔雪拍拍越顷的肩:“朕回去就叫尚服司给你重新做一件。”
“谢陛下。”
朔雪出宫还有另一事要办,她直接让越顷带路从兰台的后门出去了。
杨御史本想趁机跟朔雪禀告最新的进展,迟迟等不来,后来才知道怀熙帝已经离开了。
路上的马车里,朔雪心情甚好的对越顷道:“朕在青衣巷买了一座宅子,等会带你去看看。”
“陛下,青衣巷的宅子可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您手里应该没那么多钱才是。”
朔雪神秘一笑,并不打算解释她是如何买到宅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