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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相思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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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世事如何,光阴总是挡不住地流转下来,孩儿大了,总有些事儿,是该着做干爹的发愁的。
这件挺发愁的事情的缘起,是某日半夜里,龙湛做的一个挺真的梦。
他梦见久远以前的自己,还小小的、瘦瘦的,跟在一支马队后头,想要捡一点人家丢出来的边角料糊口,一路跟着,十分辛苦,眼看就要跟不上了,马队终于停下,生火造饭,他远远蹲下等着、盼着,终于等到这些人吃好了,把吃不完的饭食泼在地上。其实剩不下什么,就是小半块胡饼,和一点点碎骨头,他等人家走远了,才急急起身,朝那点少得可怜的边角料冲锋,辘辘饥肠这时候已经磨成薄薄一层,他人也是薄薄一层,那点小身板,扑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时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以下嘴的东西太少,不足以慰藉饿出了窟窿的肠胃,他就趴在地上舔那层加了酥油的茶。
那个老得就快要活不动的老和尚就是这时候站到他面前的,他把半钵剩饭摆到那层残茶上,对他说一句:“吃吧。”
之后画面一转,变成陆弘景拿着一碗捞面放到他面前,让他吃。
再后来就变成那天夜里他们跳进河里,待到爬上岸来,两人冻得嘴唇发乌,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破庙,又扒光了衣服,搂抱在一块儿取暖。两具躯体尚在青春,皮肉溜滑,旁边火堆渐渐旺起来,原本冻得冰凉的躯体渐渐热起来……
然后他猛地惊醒,起来发现连里衣带铺盖都脏了……
这事儿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慌又乱的,慌乱之后,就是觉得自己脏,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动这样的情,而且还春潮带雨似的,急,一层一层的欲情羽毛一般在骨头缝里刷过来、刷过去,痒得他都要哭了。
更糟的是,陆弘景就在对面铺板睡着,自己这副模样若是让他看见了,估计跑不了一顿好骂!
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这东西缩回去?
龙湛这两年吃上饱饭了,身条蹭蹭往上蹿,身子就快长成了,脑子却还屁事不晓,该懂的东西一样也不懂,只能依着本能蜷起身子,蹭身下的床单,蹭了没几下,那行军床“吱呀”叫了一声,生生把他惊出一身虚汗,停了好半晌,他偷偷摸摸下了床,打算出去呆一阵子,什么时候身上的状况下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都还没摸下地呢,对面冷不防有了动静,陆弘景半梦半醒间问了一句:“上哪去呀,大半夜的不睡觉!”
老实孩子太过老实,都慌不择言了,谎话编不圆,一下就露馅,他说:“热,出去走走。”
听闻这应答,陆弘景醒了,“你个死舅子的!数九寒天你说热?!有病吧你!过来我看看啥毛病!”
这下龙湛彻底慌了,二话不说夺路而逃,陆弘景正在疑神疑鬼,这下坐实了,哪能放他跑!
“手上遮着什么?拿开我看看!”
龙湛哪里肯依,死死攥着自己的裤头,急赤白脸地想要越过他去,又怕用过劲了伤到他,这一犹豫,陆弘景抓住时机捉住他护裆的手,一拉……
“……”
“……”
屋里鸦雀无声,两人心里都有为数不少的尴尬与震惊,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说,偏偏这又是个静不得的时刻,非得有人出来说些什么,把场面带过去才好。
没得说,当爹的这时候就该上场了,不然还好意思当人的爹么?
“不妨事,你留下,我出去一会儿,你自己弄一弄,半个时辰以后我再回来。”
“……什么?”
陆弘景看着自家干儿子两眼一抹黑的懵懂,心里累得慌——当初哪想得到当人的爹不单止要管吃管喝,还得管这档子事儿?!
关键是,这档子事儿他自己也不在行,一个半桶水教一个没水的,合适么?!
其实,自从某天半夜这货起来喝水,无意间撞见干儿子有了状况,他就明白这天迟早要来,只不过他缩头乌龟似的不愿意面对,也不好意思摊开谈,几次想要弄几本东西甩给他,把当爹的这份责任糊弄过去,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拖着拖着,终于拖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除了硬着头皮上还能怎么办!
“我说让你自己弄出来,听明白了么?!”
“……”老实孩子眼里一层潮意,马上就要臊哭的架势,僵在那儿不动弹,半天才小小声说一句:“我不会……”
“……”陆弘景和他相顾无言,末了,一摔门出去了一会儿,拿了一本册子回来。他先把屋里的灯烛挑亮,再把册子塞他手上,沉声道:“看这个!照着弄!”
灯烛微弱的光照下,依稀可见摊开的册子上画着一男一女,俩人挺抽象地光着……
就一张纸,纸是不会动弹的,它只教第一步,后边怎么个弄法,仍旧是云遮雾障,稀里糊涂。
“……我真不会……”龙湛老大的个头,遮着裆站在屋中间,人都快给羞没了。
“……”
“……我在后山那棵樟树下埋了一个铁盒子,里边有肉干,要是我死了,你、你就把吃了吧,别浪费……”龙湛浑身就要爆了似的难受,他觉着自己可能活不长了,临死之前得把心里挂念的说出来,想来想去,不敢说自己挂念他,就说了自己藏了小半年的肉干……
“……”
你个死舅子的!都啥时候了?!还没忘记你穿山打洞藏的那几块肉干!
“少废屁!眼睛闭上!”
就不信了!这点芝麻小事还能难得倒老子!
心里想的牛逼哄哄,下手还是有点儿怯,陆弘景心一横,把腰带解下,迅速围上龙湛的眼周,迅速在他脑后绑了个解不开的死结——闭上眼还不行,这事儿说到底挺丢份儿,还是得把眼睛遮起来,省得死崽子半途睁眼偷瞧!
看不见了,龙湛更加臊、更加慌,他皮色黑,脸红也不显,再加上遮住双眼,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点气定神闲。陆弘景暗自深吸一口气,把他拽到床边,凶巴巴恶狠狠地对他说:“手放上去!”
还好,放哪不用他明说。
龙湛茫茫然等着他的下文。
再深吸一口气,陆弘景认了命,一咬牙一闭眼,把手盖到他手上,领着那只手上下活动。两人靠得极近,陆弘景的鼻息一下下拂在龙湛的脖子上,脖子那儿慢慢竖起一小片鸡皮,他心里爆起一片火烫的岩浆,从心开始,顺着血脉烫出一路燎泡。
弄了得有一刻多,还没消停,陆弘景手酸,憋不住要骂:“你个死舅子的!这么久还不完事,想累死老子啊!下边自己弄!照我这个弄法弄!我出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还没下去,老子就捶你!”
这货嘴上说得狠,其实是心里臊死,找个借口躲出去罢了。
他走以后,龙湛把蒙在眼上的腰带取下来,摆在鼻子旁边闻味儿,一边闻一边迷迷瞪瞪地想:
我完了……
我罪孽深重了……
我怎么能对这个人动念……
到了后来,实在憋得难受,蛮子血脉当中的敢作敢为或者说是任性妄为到底起了作用,他一心一意地对付起自己,尽情地想了一通,什么也不想,就想那人刚才拂到他脖子上的浅浅呼吸,想他们抱在一起睡的那一晚,想得具形具象,绘声绘影,皮肤的溜滑与温热,通通想到了,甚至还无师自通的,想到更多,在这样具体的胡思乱想当中,他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汹涌而出,那种巨大的刺激,让他失神半晌。他缓了好久才渐渐从一片混乱中把自己的三魂七魄捡回来,安回躯壳上。
可算是完事了。他想。
之后,他把陆弘景给他的那本册子藏了起来,偷偷躲着看。再后来,他学会了用自己赚来的一点零钱去买那些春宫册子,要买就买最好的,攒好久才能买一本,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半年,买了以后,他会躲到后山一个山洞里,尽情地“罪孽深重”几回。如此苦心孤诣,他对付自己的欲情从懵懂慌张到游刃有余,从一想到那人就面红耳热,到当着那人的面正大光明地胡思乱想。光阴荏苒,世事往还,他脑子里除了吃以外,还塞进了一个人,这个人还很霸道,爬山虎一般的,一天占一点,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满脑子都是他了。
龙湛荒芜惨淡的幼年充满了各种不幸,这些不幸养成他野草根一样的脾性,烧不尽、踩不死、杀不灭,他不依不饶地,朝自己想要的东西走过去、爬过去,山长水远也罢,刀山火海也罢,阿鼻地狱也罢,只要是他认定了的,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一条道走到黑!
整整半年时间,他心事重重、沉默寡言,就在这样的寂寞与煎熬当中,他大了,有了青年人的忧愁,甚至长出了成年人的心眼。他居然懂得制造时机,和整个虎牢关最大的官套近乎,而且还套出了成效。
这年,龙湛正式拜在铁铉门下,成为老铁的关门弟子。
拜师半个月以后,龙湛和陆弘景说,他想搬出去,住到健儿营当中。陆弘景拦了几次没拦住,也就作罢,随他去了。
他这干爹心眼儿缺得厉害,当然不明白自己干儿子如雪的寂寞,以及日日夜夜苦熬着的欲情。那天夜里那件事在陆弘景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不值得去细想。可那偏要细想的人,钻进牛角尖里,一门心思地朝前爬去,便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