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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有匪君子 ...

  •   第二日清晨,方慕燕醒得极早,因蜀地是出了名的火炉,此时虽是初夏但日渐湿热让不习惯这种天气的岛居人浑身难受,又因他背上受了箭伤,裴泠给他缠了极厚的纱布条让他觉得又闷又热,可又不能随便扯掉,他一时便觉心绪有些烦躁,遂推开窗子想着须得透透气,转头见桌上摆着一把蒲扇便顺手拿过来使劲扇了扇,可仍觉热得受不住。
      正烦恼间,却望见窗外裴泠提着个篮子走到院中花圃里摘花,那花圃中原本栽了好些芍药同牡丹,此时天气热了,早就谢得不剩几株,唯见昨日秋榕簪在头上那种紫色的还剩零零散散开着几朵,却也不成气候了。一时裴泠将那所剩无多的几株紫色牡丹也一并剪了下来放到花篮里,方慕燕看过去时,却被裴泠今日妆扮引去了全部目光,女孩儿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襦裙,白色蜀绣绲边对襟上襦外罩浅黄纱衣,那纱衣精美异常,四周密密织入了金线在阳光底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胸前丝带上系了一枚蝴蝶样子的宝蓝色香囊,上面是四色丝线的刺绣,又配了深浅两种蓝色的流苏,流苏的上端还各穿了两颗浑圆的珍珠,做工十分考究,方慕燕又见裴泠耳边戴了红色珊瑚珠制成的耳坠子,恰如两颗饱满的樱桃挂在耳间,显得分外娇俏可爱。
      原来世间女孩子还可以是这般模样,方慕燕不觉有些慌神。
      他忽又想起自家姊妹虽也长得模样周正,但终日只得布裙荆钗,就觉得自己身上担子又沉了许多。
      方慕燕一时出神,裴泠却瞧见了他站在窗边发呆,遂朝他那边唤了声:“方哥哥,你今日起得真早,我正要给你送药,等我去厨房取来给你送去。”
      少年人听到裴泠喊他方回过神,抬头望过去时,外边却早就不见裴泠身影,他想多半是已经走了,一刻钟之后,裴泠又来敲了他房间的门。
      小姑娘仍旧提了个篮子,里面摆着两株牡丹花以及一碗汤药还有一碟盐渍桃花。她先将汤药摆到方慕燕房里的桌子上,又将窗前斗柜上一只白釉玉壶春瓶中枯败了的花朵取了出来,才将刚从花圃中剪下的紫色牡丹放入蓄过新水的瓶子里。
      裴泠整理好花枝回过头,便招呼方慕燕赶紧把药喝了,小姑娘监督着少年将药喝得一滴不剩,才将篮子里的盐渍桃花推到他面前。
      方慕燕以为是甜的,便用指尖捻了一朵放进嘴里 “咸的?!”
      裴泠道:“我爹讨厌糖。”
      可惜当时薛洋尚在房梁上睡觉,否则他听到裴泠说这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扭头就摔门走人。
      方慕燕点了点头,并没多问,似乎想起什么,记得那日在义城听书时,说书的老头儿讲过,裴泫偷跑出山时,正是被乡民用糖哄着说了家里的秘密,却不知道是否是这个缘故。
      他思索问题,眼睛便不经意在裴泠身上扫了几下。
      女孩子以为少年盯着她的衣服瞧个不停,心中颇觉得有些得意的,遂扬起笑脸问方慕燕道:“方哥哥觉得我的衣裳好看么?”
      “好看的很,我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衣服。”方慕燕将目光移到她脸上,老实地回答。
      “去年七夕我家小叔叔托人捎来的衣料,是我生辰的贺礼,榕姐姐替我裁了这件纱衣,我也十分喜欢,可是爹爹嫌料子太花哨,我穿着晃了他的眼睛,便让我收起来了。昨日榕姐姐和我整理衣箱子翻了出来,才想起还有这样一件衣服,觉得压箱底实在可惜,便叫我穿上。”
      小姑娘一时说到高兴处,便像只雀儿一样叽叽喳喳,方慕燕安静听着,觉得此刻的她格外美好。
      “方哥哥我刚才在院子里看见你似乎在发呆,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么?”裴泠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嫌自己太聒噪,赶紧打住上面的话题。
      “大概是有点想家吧。”方慕燕挠了挠脑袋,笑着说:“我家里有两个小妹妹,一个六岁、一个八岁都是顶顶调皮的年纪,整天像个假小子似得,不似裴姑娘这般乖巧可爱。”
      女孩子听到少年说她可爱,耳根子便不自主地红了半截。
      两人话说到这时,薛洋却醒了,他打着哈哈坐在房梁上,眯着眼睛朝下望去,就见方慕燕一脸笑嘻嘻地,而裴泠红了耳朵,一时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便懒洋洋地从房梁上跳下来,盘腿坐到他两人中间,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靠在桌子上,一手随意的放在膝盖上,歪着头打量他们。
      “我这次离家近一年有余,也不知我娘是不是又给我添了弟妹。”方慕燕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待我伤好些,我须得赶紧告辞了。”
      裴泠想起他昨日所言,一时越发同情他,又想起裴素似乎也不事生产,整日不过参禅礼佛,但是不知为何她爹从不为钱财之事担忧。她琢磨着不如问问爹爹可有什么生财之道,一时想起她家的一应开支似乎都是阿澜管着,便又想不如叫阿澜来问问,自家的钱财从哪来的,果真有门道,教给方慕燕,不是少了他奔波劳累。
      打定主意,裴泠遂对方慕燕道:“我去叫澜哥来,他管着我家的一本帐,不如问问他可有什么开源的办法。”
      一时薛洋见裴泠跑开了,深觉这裴家的人各个都有些不可理喻。
      他记得那日这个阿澜明明说了自己好赌,还常常输光月钱,在裴素面前哭穷哭得裴素只能另外加钱给他花,这会裴素居然把这样一个人放着管账,裴探花究竟是有多自信,这样的赌徒哪天不会卷了他全部身价逃走。
      薛洋觉得他如果活着,此刻定是脑仁都疼起来了。
      尚未等方慕燕回答,这边裴泠就自顾自地跑去寻阿澜,谁知他敲开阿澜的房门,却见她家马夫阿清的阴沉的脸自门后露了出来。
      “咦……”小姑娘还没来得及问话。
      阿清就用冷冰冰地声音解释道:“昨晚天太热,睡不着,就来找阿澜喝酒,后来喝醉了就睡这屋了。”
      “哦。”裴泠明白过来,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嗯,大概就是,这个阿清自从被澜哥捡回她家,统共跟她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今天的多。
      裴泠回过头,觉得刚才阿清同她讲话时万年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有些微微的泛红,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才想要再确认一下,却发现阿清早就走远了。
      “小姐这么一大早就来找我有什么急事?”跟着出来的是阿澜,裴泠看了一眼澜哥有些疲惫的脸觉得他今天委实有些精神不济,且他声音有些嘶哑又带着几分慵懒。
      “直接问澜哥我爹爹怎么挣钱的,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小姑娘心里这样盘算着嘴上却对阿澜说:“澜哥,我想着去年榕姐姐替我裁完这件纱衣,小叔叔送来的衣料应该还剩了一些,只是不知道被爹扔到哪里去了,反正爹也不大喜欢这衣料,我又听方哥哥说家中还有两位妹妹,若是送给她们做裙子穿岂不是成人之美。”裴泠一边同阿澜说话,一边将阿澜往方慕燕的房间拉。
      阿澜本来还有些睡眼朦胧的,听裴泠说完这话,仿佛一瓢冷水只灌头顶,整个人清醒过来后已经站在了方慕燕门外。
      “那料子叫织金妆花纱,一匹就值三十两黄金,便是贵妃娘娘宫中也不见得能找出几匹来,这还是去年因三爷修复了东都行宫里,被大火毁去的太后娘娘最心爱的多宝簪子,天家一时高兴才得的赏赐,当时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要滴出血了。”阿澜说起来颇有些骄傲的神色。
      薛洋听他这么说,心想当年兰陵金家已是奢靡成风,以此观之却远不及这裴氏十分之一。
      里头方慕燕听到阿澜说这衣料子值三十两黄金,愣了愣。
      裴泠却是一脸茫然,问道:“三十两黄金又是多少呢?”
      阿澜只得同她解释,目今一两黄金大概折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可在城中最好的酒楼买二十斤牛肉,那这三十两黄金便可以买上六千斤牛肉。
      裴泠听完咋了咋舌,却道:“小叔叔竟是这样疼我,我原以为不过是一匹好看的布料,原来这么昂贵。”
      阿澜却也忍不住打趣道:“那是你还没有小婶婶,哪日三爷娶了媳妇,便轮不到小姐你了。”
      裴泠想了想,开玩笑般地说:“若是如此,我就不想要这婶婶了。”
      谁知后来此话虽未一语成谶,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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