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天城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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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们就发现丹安完全不用担心石桥的安稳，它不仅坚固，并且丝毫没有被周围的植物覆盖而使他们难以前进。
石桥是用一种谁都没见过的石头所砌，它看似光滑温润，但其实上面有细小的齿轮，防止在快速赶路时滑到。
刚刚走上桥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但逐渐下降之后，当月光被高处的废墟遮盖之时，脚下的石桥便在黑暗之中泛起了一种温和而不刺眼的淡黄光辉，引导着他们的方向，台阶上的每一块石板都亮了起来，光芒让人感到了莫名的温暖，就如一个体贴的引导者，帮他们把落在桥上的枯叶和其他细小碎石都照得一清二楚，避免摔倒。
“洛乐莱在哪里。”百叶特走在最前面，远远就见到了羽女站在围栏旁边等待着他们的背影。
她快步走前，伸手轻轻地往对方肩膀上拍到：“很抱歉，我们……啊……！”
“怎么了？！”听到她轻呼一声又往后退了一步，其他人急忙赶到她身边，却见百叶特一脸愕然地看向了洛乐莱。
他们转头看去，也都惊讶地“啊”了一声。
原来是一座雕像。
一个羽族的女子，站着静静抬头凝望着眼前的高塔。
“天啊……”撒绯忍不住向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真实的雕像。”上面那些竖立或倒塌在地的雕像全都被植物藤蔓所覆盖，他们急着赶路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但眼前的这一座石雕，却如真人坐在这里一样。
茂密细长的眼睫毛，如微卷落下的发丝，收拢的双翼上的每一根羽毛，甚至她衣袍上垂下来的缎带皱叠都像是被微风扬起一样飘动在空中一动不动……四个人围绕着那雕像看着，都被它那种凝固在永恒之中的美丽给惊艳的无法语言。
“米兰达斯……”忽然走到她身后的丹安出声说道，他的声音莫名其妙地自动降低，像是不想惊醒这位少女一样：“这里有一行字。”他指着雕像的双脚之处说道。
其他三人急忙围了过来，雕像所坐的地方正好是石栏的转角，在她双脚旁，有方方正正的石盘，上面的文字奇异而美丽，和人类语言相似，却多了许多点缀的繁复字尾和花纹。
“愿谎言被最强烈的风带至世界的尽头，愿真实永被阳光沐浴在神的祝福之中。来到此地的所有羽翼，不必以美丽的谎言点缀丑陋的事迹，若你们的心真诚而勇敢，便无惧黑暗的来临。”米兰达斯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翻译道。
他一手指着每一行字，语气低沉而平静，说完又顿了顿，指向右下角更细小的字迹：“白银纪元，第二十五光之纪代，一一三六年。尊敬的帕里布斯·安纳斯南六世殿下……”他的声音消失在半句之中，转过头去看着竖立在旁边的雕像，脸色有点疑惑，眼神复杂。
“怎么了？”百叶特忍不住问道。
“不，没什么。”米兰达斯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像看到了什么，但一下子那画面又消失了。”
“这似乎是一句告诫的话。”撒绯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高塔：“在告诉要进去的人说真话？”
“政治家就是喜欢把简单的话说得复杂又难懂。”丹安翻了翻白眼：“看来无论是人还是别的生灵，所有的统治者都一样。”
“门……是开着的。”恢复了状况的米兰达斯摇摇头，却在抬起目光的时候发觉了：“应该是洛乐莱？”
“她能飞。”巨人挑眉往上看着说道：“这座塔都已经破落成这样了，从上面飞进去就好了吧？”
“不管怎么样，进去吧。”
离一行人五百多米之遥的高塔之门是虚掩着的，但却并不是正门，以高塔为中心，许多带到他们于此的石桥分别在不同层楼从四方八面的连到塔中，因此这只是无数门之中的一扇而已。
四个人静悄悄地走了进去，蓦然眼前一亮，月光从破残的楼塔高处笼罩而下，四处都弥漫着淡淡的银色光辉，照耀着塔内的事物。
“那是……书？”四人走了进来，在第一眼看见前方的东西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撒绯在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就算羽族的事物和我们不一样，但我没看错吧？那是书？百叶特？丹安？”
楼塔是圆形的，但因为面积宽大而难以看出弯度；中心为空，周围每一层楼的边缘都有细细的栏杆围绕着，而中间，在他们眼前，有大约十楼高的一本巨书摊开来展现在他们面前。一行人揉着眼睛走进张着嘴巴走进，发现其实不仅有一本而已，一共有六本的完全展开的巨书，往外摊开而形成圆形，竖立在他们的眼前。
“你们看……”丹安轻声地说道：“那是，抄送书本的内容的站台？”
每一层楼栏杆后都有的一小个站台，上面有倾斜着的写字板，右上方是放墨水瓶的空格，左边则是插羽毛笔的笔筒。这样的站台在每一本展开的书本前面都大约有十几个，位置算的非常精确，整齐地排在每一层楼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天啊，这是羽族的主要工作吗？他们得派多少羽人来做这个工作？”丹安往上下的层楼看到，忍不住惊叹：“这里每天应该有几百人在工作吧？”
“写的是什么？”百叶特急忙转头看向米兰达斯问道：“记载吗？”
“这个……请你等我一下。”米兰达斯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展在他们几人面前的书本。
因为面积太大，所以他们只能看到页面的一部分，上面的字迹有大约十公分那么大，离着抄写的站台有大约两米的距离，正好可以看得清楚。米兰达斯慢慢地往右边走去，边阅读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其他人也不催他，纷纷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探索和打量着这惊人的建筑。
“羽族的至圣之殿，是几本书吗？”丹安从栏杆上探身出去，往下面的左右看着，他的头不小心碰到了摊开的页面，不觉伸手摸了摸那纸面：“我还以为是什么宝物呢，真是……博学多闻的种族。”他其实想说’傻瓜白痴’的，但想想好像不妥，便生生吞了下去。
“这六本书分别写着不同的内容吧？米兰达斯？”小王子往左边走去，一本本看了过去，带着羡慕的语气说道：“如果我和你一样，能够读懂上面写着什么就好了。”
“生灵、历史、神意、王朝、大地、植物。”米兰达斯已经走了一圈，再次回到了起始点，举手一本本点名了过去说道：“当然，它们每一本的名字都更加复杂，我只是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内容而已。”
“那是每一本书的记载？”银月骑士忍不住问道：“羽族的至圣之殿……”守护着这样的东西？她不觉摇摇头：“这听起来和在任何图书房能找到的书本差不多，撒绯王国的书塔里就有好……”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是谁写的？”
她的眼神蓦然凛然起来：“在我所见过有关《历史》的书本，人类的书籍至少有好多不同的版本，按照纪元、年代、国家和作者而异……你说的似乎有点普遍，《历史》？什么历史？谁的？由谁写的？”
“我也不知道。”米兰达斯摇了摇头，神情是赞叹着的恍惚：“仿佛是整个世界的历史。”
他向前走到了另外一本摊开着的书本，指着它说道：“你看，每本每页的右上角都有标题，它们都不一样，这一本是《王朝》，但记载着的却是羽族的事情。”
“那么，你翻译看看？”丹安走到了他们的身后，试探着问道：“这好像是最后一页？”
“我试试看。”米兰达斯深深呼吸，随后仰头往最上端看了过去。百叶特微微抬眼，对方的表情沉着严肃，但眼神却时而惊讶时而镇静，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于是，火雨和陨石，降落在阿拉利亚王城之上。所有的建筑物都被从天而下的惩罚摧毁消灭，城市的基地开始粉碎，就像在世界上所有的大地一样，震动而迸裂起来。它们被活活地埋在了深深的地沟裂痕之中，这些灾难不应该能难倒它们，但现在它们已经没有了诸神的祝福，因此难以逃避。它们拼命地扑打着背脊上的空洞，那些双翼之骨并没有掉落干净，仍然疯狂而不断地蠕动着，试图从火和灰的世界里飞出来。但它们已经不能逃走了。这是神的旨意……”
米兰达斯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倒抽了口冷气，直直地往书本上一行行字盯着。
短短一段话，却是这么地惊心动魄。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百叶特和丹安互相看了一样，都不觉地摇摇头，试图挥掉那些恐怖的画面。
他们能想象那些深陷在世界末日之中的无数个羽人，它们背上的断翼并没有掉干净，剩下了白森森的折骨和沾满血的羽毛，哭喊着尖叫着陷在火光巨石和地震之中，一个个都试图挥动着背上的伤痕，却再也不能飞翔起来。
银月骑士深深呼吸，看向了米兰达斯：“还有什么？这是最后一段话了吗？”
“只不过是一些非常……详细的描写。”米兰达斯紧紧蹙着眉头，低声用羽族的语言缓缓念着，随后又说：“按照这里的记载，整个帝国全都毁了。一部分掉在了深海之中，一部分直接毁灭，碎石的废墟掉落到大地上，还有很小的部分继续漂浮在天空上，在……’云层之上，双月之间，金阳之下。被诅咒的天空之城，远离大地的高空墓园，带着无数个羽人的尸体白骨，没有方向的漂浮着。’”他抖了抖全身：“听起来就很……不祥。”
“那关于这个地方呢？”巨人摊摊手问道：“我们所在的这个鬼地方不是什么至圣之殿吗？难道完全没有记载？”
“这本书上所写的是历史，应该没有那么详细。”米兰达斯伸手掀开了正在阅读的页面，发现竟然是最后一张纸，他往前看了看，走到了另外一面的地方，用力的抓住了纸面的下方，开始吃力地翻页。
“我们……看看……关于其他种族的记录，写的有什么……？”他喘着气说道，很快就弄得满身都是灰，非常努力地把巨大的纸面推到另外一面去：“你们很忙吗？”他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两个人笑问道。
“噢！”其他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走到他旁边帮忙：“抱歉抱歉！”
他们小跑着靠近，但丹安却不小心碰到了在巨书前的站立台，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有什么厚重的东西摔了下来，扬起一层层灰。
“咳咳……”飞扬的灰尘让巨人顿时不住地打喷嚏，他揉着泛红的眼睛把掉下的东西拾起来，却发现是一本非常厚的书，只是这一本的尺寸是正常而普通的。“嘿，你们看。”他扬起手中的东西说道：“这是从他们抄书或做记录的站台上掉下来的。”
米兰达斯和百叶特急忙凑上去看，前者伸手拿来，翻到了最后几页，书本上的页面有很明显的泛黄和枯干的迹象，想必是因为长久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原因。在他迅速翻页的时候他们意识到上面的字迹和巨书上的很像，却没那么工整，并且有生动的变化，分明是羽族所为，前部分优美而整齐，后面潦草而急促，在最后几页，已经有了颤抖的样子。
“……再也没有任何提示。”米兰达斯看了片刻，慢慢地翻译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圣殿里，有一种预告着危险一样的音调：“从那天开始，这些神圣的上古卷轴再也不给我们任何提示。只有安静和停顿，诸神抛弃了我们，不愿意透露给我们任何片语。我们神圣的任务被取消，我和我的同伴们已经在这里苦守好几天，但再也没有一字一言。”他念着：“这似乎是在这里抄写着的羽人的最后记录？”
“’我和其他同伴们一样，焦急不安而害怕着。我们受了命令守在这里，等待着，祈祷着，但诸神再也不愿意眷顾我们，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我想说出来，但恐惧和绝望笼罩着我，让我沉浸在巨大的安静之中。至圣之殿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写作之声，所有羽毛笔摩擦在纸面上的沙沙响声都嘎然停止，一如我们王国的命运一样。噢，诸神，没有什么比惶惶等待更可怕的煎熬，我知道我的同伴们也是这样想的，但我们只能等待，望着继续空白的页面，等待着上面有任何字迹的出现……’”
米兰达斯边说边翻页，却在打开最后一页时愣住，只见页面上的字迹比之前更加潦草迅速，并且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他倒抽了口冷气继续译道：“’我们的羽翼被折断了。这是我们的结局，我是知道的。好在安纳斯南殿下带着许多同伴们逃离了这个地方，我们并不知道它们是否和我们一样，被夺去了双翅，我以身上仅剩的力气，希望它们逃过了这一场灾难。或许人类是对的，如今的大地和诸多生灵的命运，便在他们的手上了。如果有存活的同族伙伴们在往后的岁月看到我的这段记录，愿世上的仁慈善良和希望永远伴随着你，请永远远离诸神之地，祂们……’”
米兰达斯喃喃说着，随后翻到了最后一页，却发现只有一行字，接下来全都是空白。
“说什么？”银月骑士和丹安同时喊道：“祂们怎么了？”
“这好像是最后的记载，只有一句话。”米兰达斯脸色沉重地说道，手指划过最后的一行潦草无比而急促的字迹：“’我听到了一声巨响，从东边的天空传……’”最后的句子被斑斑的血迹遮盖，字的笔尾斜斜划长，再也没有继续。
三人都没有说话，全都惊心未定的看着彼此。
过了好一段时间，百叶特才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巨书，轻轻开了口：“看来，是我们理解错了。”
“什么意思？”丹安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道。
“这不是用来收藏或守护什么神圣的东西的大殿。这里，才是整个羽族王国的核心。我们从外走进，所以很容易被迷惑而错误，整个羽族王国的运作方式，是从内向外，从这里，到外面。”百叶特指着眼前的几本摊开来的巨书说道。
“我记得米昂说过，羽族曾经是诸神最宠爱的种族，不是吗？它们背负着帮诸神监督着创世之后的大地的使命。我想，它们应该是从这些书本上，直接收到诸神的旨意，然后由这些负责记录的羽人抄送传达每天接收到的命令，再传达到上面的王国，最后执行到大地各处。”银月骑士凝重地说道：“只是最后……在触怒诸神之后被抛弃，再也没有收到任何神意。”
“先是截断了它们得到消息的神意，让它们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再毫无预告地毁灭它们的翅膀，让它们无法离开这个地方而被活生生地砸死或烧死……”丹安脸色沉重，摇摇头：“真是残忍。但是……它们到底做了什么？百叶特，你……”他抬头看向了同伴，正好银月骑士也回应了他的视线。
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他们都是被诸神选中的人，不仅虔诚而无条件地信任着诸神，并且照着祂们的旨意成功地获得了人生的辉煌和荣耀。这是他们一生都坚定不移的信念，却在这个时候感到了茫然。
诸神究竟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米昂说他们要离开这个世界？
“嘿——！”这时从大殿的另一边传来了喊叫声，走到另一端的撒绯大声地叫唤着他们：“你们最好过来一下！”
“噢，这小子。”丹安翻着白眼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小王子已经走了一大半圈子，正好在他们的对面，隔着巨书向他们挥着手。
“怎么了？”三人小跑着过去，发现撒绯站在抄写台上看着眼前摊开着的巨书，正举着手指着什么。
他们抬头看去，看到了飞在空中背对着他们的洛乐莱，正挥动着翅膀而在空中保持着平衡，她似乎在读着书本上的句子，正非常专注而认真的打量着。
“你找到她了，不错。”丹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
“我不是指洛乐莱。”撒绯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有微微地震动和一丝惧怕：“而是那本书……它……它好像……”他想了想措辞：“它好像是活着的！”
“你在说什么？”百叶特皱眉看了过去：“什么叫是活……？噢，它是活着的！”她低声惊呼道。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书本右边一页的上端，正有微微的淡色金光闪烁，没到一会儿，一行优美工整的字迹，犹如被一只巨大但是隐形的笔写了出来。
“这字……？”丹安张大嘴巴看着那本巨书说道：“那上面写着什么，米兰达斯？”
被点名的人看了上去，在其他三人的凝视之下，脸色逐渐变得古怪。
“你们的名字……”米兰达斯喃喃说道：“上面所出现的，是你们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天城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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