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青》琴挑

16、桃花美目

　　“不行！我绝对不答应！”
　　小妹选的夫婿竟然就是她自己的随从，大出杜青峰的意外，青帮家大业大，虽说并不在意通过姻亲攀权附贵，可是要招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做女婿，开明如杜青峰也是无论如何无法接受，尽管他对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印象还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还不到自己要叫他做妹夫的地步。
　　杜青芳急了，“为什么不行？你不是说只要我喜欢就行吗？”
　　杜青峰绕到沙发后边，杜青芳就紧紧跟着他，生怕他就此躲过去。
　　“我是说过，可也不是无条件的，随便什么人都行，你这，这也太胡闹了。”
　　“我怎么胡闹了？那你说什么人才行？王议员？李行长？还是老庙银楼赵经理那位傻儿子？”
　　杜青芳翻出旧账对峙，杜青峰自知理亏，不声响了，这些都是他曾经托人给杜青芳相亲的对象，没想到中介人一厢情愿地认为能配得上青帮大小姐的一定是非富即贵，财势自当第一位，根本不考虑对方的人品，结果到了相亲的时候才发现，竟然鱼龙混杂，还有弱智的，从此杜青芳就再不肯听哥哥的话相亲了。
　　“小妹，我也是为你好，婚姻大事本就该慎重，不能过于草率。。。”
　　还没等他说完，杜青芳更来劲了，“我草率，我不慎重？哼，你就是太慎重了，思前想后，犹豫不决，不然当初七姨娘也不会嫁给爹了，我可不想学你，我喜欢的就一定要抓住，抓牢，不要等它飞了，才后悔！”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杜青芳白嫩嫩的脸颊上，登时左边脸肿了起来，浮现出几个清晰的指印。
　　杜青芳被突然打得懵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哇啊——你打我啊——爹都没打过我啊——你凭什么打我——哇啊——”

　　司徒简一看杜青峰气得脸色发青，知道杜青芳戳到了他的痛处。任凭杜青峰对这个妹妹耐心足够，宠爱复加，自己太了解他了，表面上看似坚强沉稳，实则内心敏感脆弱，伤口硬被撕开，即使是最亲的人，他也不会原谅，这场兄妹大战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母亲是他第一个伤口，七姨太，也就是红莲，是他第二个，这两处伤，任何人都碰不得的。
　　司徒简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连忙把顾老爷先送走，没了外人，他们两兄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气得咬手指，一个靠在墙壁上又是哭又是骂，
　　“当初我爱那唱戏的杜青伶，你嫌弃人家是戏子，百般阻挠不让我见他，现在他人也死了，我想听场戏都听不到了。。。我好不容易又喜欢上一个人，好么这回你又来，为什么我喜欢的你都不喜欢？你口口声声说为我着想，你不过是为你自己着想，怕我丢了你的面子，让你这个青帮老大出丑！”
　　杜青峰一声不吭，缩在沙发里拼命地咬手指，司徒简知道他肯定是气坏了，只要他一真生气，就会拼命咬手指，似乎咬了手指，就能发泄出胸中的怨气，这个颇显孩子气的动作与他的身份很不协调，可是不知为什么，像孩子一样的杜青峰，流露出软弱一面的杜青峰，每次都能让司徒简心跳不已，全身各处立刻涌出强烈的保护欲望。
　　司徒简清了清嗓子走到杜青芳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早当成异性姊妹，柔声相待：“大小姐，少爷他并不是像你想得那样，只会为自己着想，如果他要只为自己着想，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征求你的意见，还给你安排相亲，让你自己挑满意了才同意，他对你有多好，多宠你，相信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只是婚姻大事真的不能当儿戏，这个阿赤人长得俊俏，性子耿直，心地善良，又救过你一命，换作是谁都会生出好感的，只是这种好感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换句话说，可能是一种冲动，很快了，当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种好感还不足以到托付终身的地步。所以大小姐，我有个建议，不如这件事先放一放，隔段时间你再看看，这种感觉还在不在，如果还在，再讨论婚事也不迟。”
　　听他这么说，杜青芳终于停止了哭泣，司徒简把她拉到杜青峰那儿，让她挨着他坐下，女孩儿刚开始还扭捏，她哥哥就捂着嘴巴翻着白眼往外躲，“真是一对活宝”，他也只有和妹妹在一起时，才能让任性淋漓尽致。
　　“你们兄妹俩也真是一对儿，脾气都一样犟，凡事都有个解决的办法，有一个能冷静下来，也不至于总吵嘴。”
　　杜青芳自知不该一时气恼揭哥哥的伤疤，仔细回忆，从小到大，三哥就从来没让自己吃亏过，今天和他这么闹，是有点过分了，因此主动赔礼：“三哥，是我不对，不该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你担待我。”
　　杜青峰本来窝了一肚子火儿，听她这么说消了一大半，毕竟妹妹是自己亲妹妹，兄妹哪有隔夜的仇？
　　“行啦，我也没生你气，哥不该打你，疼吗？”
　　“还不生气哪？”杜青芳一把抢过被杜青峰啃过的手指，“指甲都要被你吃尽了，你这个习惯就不能改改？”
　　杜青峰把手抽回来藏在背后，挑起一双桃花眼：“要你管？你还是管好自己吧，也不让人省心。”
　　“我让你省心，你不愿意啊。”
　　“那个阿赤啊——”杜青峰玩兴陡起，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睛骨碌碌乱转，
　　“你要是嫁给他，以后你的日子就不好过喽，用四个字概括：水深火热。”
　　笑得司徒简看得头脑发热，忽然脑子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四句诗：

　　“桃花美目顾生情，落英缤纷嵌玉容，人间芳菲皆尽没，原来全由此处生。”

　　这是早些年司徒简陪着十几岁的杜青峰光城隍庙时，算命的给测的签，上上大吉签，若是前程，必将龙腾虎跃，抢尽世人风头，若是姻缘，“落英缤纷嵌玉容”，这相貌好是好极，可惜情路多舛，红线难牵。
　　现如今，果然应了验，前程自不必说，人上人，天外天，可是姻缘，却不知情归何处，情何以堪，净水红莲已成今日黄花，自己的一腔热情看似亦无福倾注，不知以后会有哪位幸运女子，能为这人中龙凤撑起一片有情天。
　　如此想着，更觉心灰意懒，自己这样不求回报的陪伴，只能泥足深陷，等到佳偶天成的一日，又如何全身而退，抽丝剥茧？
　　情思万缕，苦苦纠缠，那人却丝毫无以为意，笑着招手，“司徒，你过来。”
　　与以往的不同，这笑容，天真坦白，却似毒药。他要以非同寻常的定力去抵抗，毒性发作带来的全身痉挛。
　　“青峰。。。”
　　“司徒，你说青芳的事怎么办的圆满？”
　　不敢看他的眼神，因为太慌乱，“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嗯，不好，你鬼点子多，想个两全的主意。”
　　既然逃不过，索性鼓起勇气，眼前的人非同常人，既然钟情于他，就要有与之抗衡的勇气，做不了他的对手，就不配有任何妄想，不甘心只立于他身后，不是对手，不是情人，只是助手。
　　“依我看，不如再观察阿赤一段时日，多给他些机会，如果他能把握住这些机会，而且表现出色，就能证明大小姐没选错人了，那时候再加以提拔，不怕担心有人说他配不上大小姐了。”
　　杜青峰凝神思考，点点头：“果然还是司徒更高明，能想到这一层，那我们就试试看吧，是金子是石头，一试便知。”
　　杜青芳拍手叫道：“好啊好啊，这个办法妙，一举多得。”
　　杜青峰虎着脸，严肃警告：“青芳，如果要是被我知道你跟着瞎掺合，我马上把那小子踢出青帮，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知道啦，凶巴巴的，我看你是该找个嫂子管管你了，脾气大得像牛！”
　　“你！”
　　杜青峰被妹妹调侃，脸上挂不住了，杜青芳却笑着一路跑开了。
　　司徒简知道这场风波就算是过去了，只是那个人，似乎又黯淡了下去，如果把他比作一朵花，那么刚才只是瞬间的绽放，春天忽地飘远，严冬又已渐近。
　　这个人就是这样丰富如四季，有时温和如春，有时率真如夏，有时忧郁如秋，有时又凛冽如冬，猜不透，道不明，却又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季节变换而乱转。
　　“司徒，这次谈判。。。也带上阿赤吧。”
　　杜青峰扬起头望着司徒简，目光不容怀疑，话语不容拒绝。
　　司徒简有些担心，到底哪里担心，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这次的谈判，很慌，很慌，总感觉要出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说

　　杜青峰被我想象成哥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