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天上剑》玉在山

1、楔子

　　天刚擦黑，霹雳堂就闭门谢客，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他们的堂主雷卷鲜少露面，今天却在阎罗殿里煮了一壶茶。他瘦骨嶙峋，面带病容，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修士，然而实际上他不仅是一位修能修士，而且已经晋升到最高阶的心动境界。
　　这实在是一个很有威慑力的身份了——凡间生灵要登仙，统共入道、修能、正则三个槛要过。入道好说，得仙缘有顿悟即可，人数众多实力参差，比起凡人也就健康一点、长寿一点，统称鸿蒙境。修能就要体悟生死之秘，兴衰之理了，这一阶的修士能聚灵施法，按灵力高低有旋照、开光、心动三境。最后一阶正则晋升者寥寥，要得天地之道才可入，基本上正则修士都不在凡间走动，专心跟游神散仙打交道，好给将来飞升做准备。
　　所以霹雳堂这样一半凡人一半修士、收收田租卖卖灵器的小门派，有雷卷这么一个人物坐镇，日子一向过得四平八稳。像今天这样上下戒严的场面，有些活得不够久的弟子恐怕都没有见过。
　　沈边儿从掌灯起就守在雷卷身后。她不能随意开口，只能这样向她的堂主表示担忧。
　　“今晚要来的人是顾惜朝，你大概没听说过这人，”雷卷安抚她，“他是九幽神君的关门弟子，元身据说是只朱鸟，大约百年前修得正则。”
　　沈边儿有些吃惊，她虽然没听说过顾惜朝，但九幽神君这个魔仙的名号还是知道的。九幽那种拿修士尸骨垫脚的晋升方式即使是五百年后仍旧叫人战栗，人人都想问，为什么这种恶名昭著的魔修，也一样能得正果、列仙班？
　　“顾惜朝虽然是正则修士，但也才渡厄境，凭我们的四象天雷阵未必不能与他相抗。”雷卷继续说。正则修士可借天地之力相助，威势随自身境界提升，也有三境：渡厄、灵寂、金丹。像顾惜朝这样刚刚渡厄的正则修士，不少都拜入仙人门下以求提点庇护，仙人有事不便入凡间也是由他们代劳。
　　可是雷卷平常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这种安抚反而让沈边儿察觉到了一丝不妥，使她走上前摸了摸雷卷的手。
　　雷卷反握住她，苦笑说：“你看出来了？我是担心得很。”他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可记得戚少商，我们原先那个小老幺？我起过一卦，他若是遇到顾惜朝，就是极凶。”
　　“少商早已说过近期要来霹雳堂一趟，我要尽快支走顾惜朝，不能让他们碰上。”

　　黑云蔽月。
　　雷卷心头一跳，方要警示守阵弟子，忽然四周烛火全数湮灭，只在天边出现一点火光。
　　只一眨眼，那点火光已经铺天盖地，笼在霹雳堂上方，还不等众人反应，只听一声清鸣，火光中现出一只巨大的金凤，流光溢彩慑人心魄，向雷卷所在的阎罗殿逼近。
　　“起阵！”雷卷毕竟修为高深，醒过神来大声呼令。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灵力，才将将震醒被慑住的弟子们。
　　霹雳堂的四象天雷阵是雷卷从上古遗卷中所得，以灵力不同的弟子为阵眼，仿天地循环，即可引天雷入阵，实际上已经有正则修士借天力的意味了。听得雷卷呼号，几个守阵弟子雷听琴、雷下书、雷二十八宿、雷观房瓢子、雷斗方、雷圣人堂、雷楼上同时起阵，灵气流转，瞬时炸出一道白练直扑火凤而去。
　　谁知那火凤丝毫不惧，迎头而上，电光在它羽翼上炸开，竟然没有丝毫损伤；只有漫天火焰受阵法所扰纷纷坠落，一时如星光四散，有堂中弟子忍不住伸手去接，却触之冰冷，掬之不灭。
　　雷卷心头一跳，正要下令变阵，大弟子雷听琴已割血入阵，阵法受激灵气大盛，电光交错，阵内草木即刻枯焦。火凤见状旋身入云，周身火焰顿时一暗，只剩电光点点；守阵弟子见他退走士气大增，正要效仿雷听琴，耳中却听到又一声鸣音，竟直入灵台敲心震骨。
　　雷卷见势不妙欲长身入阵，可惜为时已晚，阵中忽然金光大盛，雷电俱被淹没，守阵弟子再支撑不能，陆续萎顿在地；却有一人自金光中走出，星目朱唇，青衫卷发，竟是一个清隽书生打扮。
　　雷卷只得重新坐下：“有何贵干？”
　　“在下顾惜朝。”来人略带得意地扫了一圈一众弟子，又在雷卷这里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最后开口说：“原来霹雳堂的阎罗殿，就是这么一个小茶屋。”
　　自入道起，雷卷都在此处煮茶悟道，为证道心，他还将平生杀过的修士都记在了横梁下，故名阎罗殿。别人来问他都是要讲一遍这些的，但是此刻顾惜朝刚刚轻描淡写就破了他霹雳堂的底牌，那些托大的话雷卷就说不太出来了。
　　他只好说：“既然到了茶屋，顾公子不坐下品一品？”
　　顾惜朝慨然入座：“好，蟠桃会的茶我倒是喝过，阎罗殿的还是头一回。”

　　第一道茶。
　　“我这里的茶，比蟠桃会的如何？”
　　“少一分脂粉香，多一道杀伐气，叫阎罗殿也不错。”
　　“顾公子大费周章，就是来喝我一道茶？”
　　“我以为日前信笺上已经明示了，我要找一把剑，叫做逆水寒。”
　　第二道茶。
　　“顾公子，我这个霹雳堂，平时虽然也做些修士跟凡人的生意，但大多都是丹药符箓，你来我这里找剑，恐怕是缘木求鱼了。”
　　“雷堂主，此剑乃家师所铸，一时不慎被南天门叛将李龄所窃。我以为，不用提醒雷堂主李龄的去向了？”
　　“是，李龄来过霹雳堂。不过，虽然算起来我要叫李龄一声师叔，但是还是有一个人要管李龄叫爹的。”
　　“哦？愿闻其详。”
　　第三道茶。
　　“开封赵佶？”
　　“不错，此人出生权贵，当年看中李龄是修士，认了他当义父，恐怕顾公子要寻的剑都是他开口要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惜朝辞过雷卷，重新化作凤鸟，直奔开封而去。
　　等感觉不到他的灵力，雷卷长吁一口气，跟沈边儿说：“顾惜朝这人的确有本事，难怪九幽神君看重他这样出生的弟子。不过，修行上有本事，人情世故上就差点——毕竟还是个在蟠桃会上喝茶不喝酒的小后生呢。”
　　沈边儿还是有些担心，顾惜朝要是在赵佶那里找不到逆水寒再回头呢？
　　雷卷倒是不甚在意：“要是剑在我手里，给他也就算了。可惜剑不在，又不能对不起那个朋友，只能用用赵佶跟李龄这一层关系，叫顾惜朝去跟他们打打机锋，这段时间把少商支回去就是。”
　　他眯着眼睛抄着手，看着堂里弟子忙里忙外收拾昨夜的残局。
　　这时雷楼上跑了进来：“卷哥，戚少商回来了！”
　　雷卷就开始调整回波澜不惊的表情来迎接这个小老幺。
　　但是他的表情调整到一半就僵住了。
　　因为戚少商也跟在雷楼上身后，急匆匆跑了进来。他怀里满满地抱着一团红彤彤金灿灿毛茸茸的东西，焦急地叫着：“卷哥！我不小心从天上射下来一只凤凰！”
　　雷卷眼前一黑。
　　他布置了三天，周旋了一整夜，才把顾惜朝支出霹雳堂；然而才刚刚半个时辰，戚少商就把这个煞星又弄进了门！
　　而且戚少商还在无知无觉地搂着他的命中克星发急：“卷哥你看看他，伤得要不要紧？严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