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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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隔音和隐蔽性都很好的房间内，林奕正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发呆，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女性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稳稳当当的替他也倒上一杯后，坐在了林奕的对面。
林奕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随即端起那杯茶嗅了嗅，说道：“我虽然不懂茶，但是闻也能闻出来孙老师精于茶道。”
孙悦对林奕的称赞不为所动，只是淡笑道：“只要不出差，你每周末都雷打不动的来我这里报道，我什么也没做，只能在咨询结束后替你泡一杯茶了。”
林奕闻言笑了笑，抿了口茶，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再没抬起头来。
孙悦静静看了他半晌，放下手中的茶杯，在玻璃制的桌面上磕出了‘哒’的一声，轻声问道：“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林奕抬头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站起了身：“今天辛苦老师了，我下周再来。”临出门时，他又转过身来，“对了，我记得孙老师向来喜欢听戏，一个月后有大师登台，孙老师要是有空，我改明儿把票给你拿过来。”
孙悦对林奕知道她爱听戏这点见怪不怪，林奕向来温润知礼，偶尔的贫嘴也不让人觉得油腔滑调，惯会察觉到别人的喜好，然后恰到好处的投其所好，是个相处起来让人觉得非常舒服的人——前提是他不是孙悦的病人。
林奕五年前经人介绍来到了孙悦这里，最初几次见面时，孙悦几乎不相信林奕是她学姐口中描述的那个有厌世倾向的人，林奕每回过来都会带一束新鲜的花。安静，知礼，温柔——这是孙悦对他最初的认知。
直到后来的咨询里，孙悦发现有些事情不太对，林奕是个挺成功的人，学业和事业都是，唯独缺少私人的感情，而这恰好是支撑一个人在世间活下去的理由，林奕就像是一间被收拾的非常干净的屋子，只有拉开抽屉才能发现其脏乱不堪，同时林奕一直在下意识的回避某一段记忆，种种迹象叠加，最终让孙悦确信，林奕除了抑郁外还有一定程度的PTSD。
据了解这一切源自于他高中时的某一段经历，几年来孙悦一直尝试着走进去，但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林奕非常贴心，几乎是有问必答，但都圆滑的绕开了最关键的部分，而孙悦一直相信，倘若不是因为介绍人，林奕连敷衍都不会有。抗抑郁的药物治标不治本，而PTSD的治疗方法无非那几类，没有一样是咨询师能够在患者不配合的情况下进行的。
“他在配合的抗拒治疗。”孙悦给学姐打电话时说道，“心理咨询收费不便宜，他继续在我这里耗下去没有用处，相反对于刚入社会的年轻人而言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我建议他换一位咨询师。”
对面的学姐也是林奕高中时的心里辅导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他不会在乎那点钱的，他上学期间就已经有了各项工作经历，正式踏入社会后薪资待遇非常好，经济状况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悦。”学姐打断她，“算我拜托你。你自己也应该察觉到，他在你这里的时候能够放松很多，不说治愈，但是的确对他而言有所帮助 。”
于是林奕这个钉子户就在孙悦这里常驻了下来，一钉就是五年。
“之前的药你有吃吗？”
林奕走到门口愣了愣，随即摇头道：“没有。”
孙悦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林奕无疑是众多患者里一朵随风摇曳的奇葩，他一边明白自己的问题，明白这些问题的危害，因而去做治疗，但同时他又抗拒治疗，几乎是以一种偏执的态度和自己较劲。
林奕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手机一亮，他拿来看了一眼，只见是一条短信。
——昨天一捏你的手就知道你又没好好吃饭，我买了点东西，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文理有时候就像是一根弹簧，即便昨天发生了那样的尴尬也没碍着他继续蹦起来，林奕的表情一瞬间相当微妙。
孙悦将一切尽收眼底，内心有点惊讶，但仍旧不动声色的开口问道：“下周还来吗？”
“来啊。”林奕抬头，疑惑的看着她，“还是孙老师有什么别的安排？”
“那倒没有。”孙悦摇头，将林奕送了出去，“治疗心理问题，物理上的药物通常只能起一个辅助的作用，当然你没有吃，我们就暂不讨论。”
林奕停下脚步，认认真真的听着。
“真正能让人走出来的，是心理上的认同。”
林奕没忍住一笑：“这听上去怎么这么像言情小说。老师你是在以咨询师的身份说这句话吗？”
“不，是长辈。”孙悦扶着门框站直，看着林奕在她面前永远一成不变的笑容，“无悲无喜固然安稳，但喜怒哀乐才是我们活着的证明。林奕，要是有能够走出去的机会，不要错过。“
萧文理第二次跑来林奕他家时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补品食品礼物一样不少，活活将自己挂成了一个移动的储物柜，诚意十足，这才让门卫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不光放了行，甚至还帮他准备了一把小板凳。不过萧文理拒绝了，继续扛着他大包小包的心意，诚惶诚恐的候在林奕家门前。
因此林奕上楼时，见到的就是门口的一大堆包装，和大包小包之间坐着的萧文理。
萧文理听见有人上来，抬头一看是林奕，顿时笑的跟一只京巴似的凑了上来，挨个点着随行的物件，品名用途都数了个遍，像是在点嫁妆。
“你们记者都挺忙的，说走就走，我怕你不好好吃东西，压缩食品也给你买了一点，很方便的，你就随身带着。”
林奕扫了一眼那堆东西，说道：“两箱......我是去采访，不是去探险，沿途吃住都有。”
林奕似笑非笑的看着萧文理，谁知道萧文理只是一愣，随即就从善如流的接道：“可是深山路远的，我还是会担心你啊。”
林奕：......
萧文理似乎永远都在在意林奕自己都注意不到的问题。林奕心想“这人这么多年来难道都没有变过吗？”。
林奕有些不自在的蹭了蹭手，转身拿钥匙开了门，进门后才发现萧文理还站在他的心意里不动弹，顿时纳闷儿道：“你在门口守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看我进门的？”
萧文理一愣。
林奕侧身：“进来啊。”
于是萧文理就拖着他的心意们，有如点燃的二踢脚一样炸了进来。
林奕端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崭新的锅碗瓢盆叮铃哐啷，一瞬间有了那么点迷茫——他到底是怎么把萧文理这货给放进来的。
正想着，萧文理又脚下生风的从厨房里旋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去皮切好的哈密瓜和西瓜，上面甚至还插着几根怪可爱的水果签。
林奕看着那盘清新的东西，表面平静，内心有一点惊悚——有生之年，他就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厨房里还能出现这么高质量的人工制品。
萧文理围着围裙，毕恭毕敬的将水果端来了林奕的面前，说道：“你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新鲜的，我刚切好，别吃太多，一会儿还要吃饭的。”
林奕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会做？”
萧文理擦了擦手：“你喜欢吃的我都会做。”
萧文理回厨房后，林奕心里依旧有点懵逼，按理来说他昨天才跟萧文理闹了一通，今天萧文理就没事人似的登堂入室，还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相隔的十年光阴像是全被萧文理给吃了，就他一个人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四处纠结，这么一想，林奕就有点愧疚了。
他不在意吗？千里迢迢赶来就得来我那样的回复，他为什么不躲，他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一个怪胎。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林奕插了快哈密瓜，看了看那水果签——兔子柄的，良久后他下嘴咬了一口，觉得这瓜还挺甜。
十年前林奕给萧文理送水果，十年后就轮到萧文理报恩了。
那天打天台下来后，林奕的圣母情怀就在不断翻滚，有点担心萧文理什么都没吃着，因此特地从叶明朗嘴下抢救回了一盒水果，想回去拿给萧文理吃。
结果有人先他一步。
看到走到课桌前的李启乐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林奕停了下来，他记得先前从李启乐身上感觉到的恶意以及叶明朗的警告，因此并不打算和李启乐有过多的牵扯。
可是教室统共那么大点地方，就算他站在门口看弟子规，也不妨碍李启乐的话传进他耳朵里。
“萧文理，你刚来可能对这里不太熟悉，要不要我们带你去转转。”
被叫起来的萧文理有点不耐烦，谁都不喜欢临睡着只差临门一脚时被陌生人叫醒，于是他心情复杂的看了看巨型不倒翁李启乐，又看了看那俩小姑娘，真诚问道：“啊？”
李启乐看他这样竟然也不生气，带着身后的哼哈二将笑的好似一个老鸨，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又一屁股坐在了林奕的位置上，一只手搭着萧文理，冲小姑娘问道：“你们说，是吧。”
以陈媛媛为首的小姑娘不说话，摸头一笑，娇羞的意味深长。
萧文理：“......”
头痒？没洗头？
陈媛媛看起来还准备了一个面包，想要递给萧文理，被萧文理以不饿拒绝，李启乐又嘘寒问暖了一会儿，见萧文理的确不太想说话后，才带着俩丫头东摇西晃的走了。
林奕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听进了心里，挠了挠手，觉得这一盒的心意都略像一个滑稽，默默将其收回了袋子里，又等了一会儿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林奕偷偷看了一眼，想：“他睡着了吗？”
林奕坐下时轻手轻脚，生怕吵醒又趴回去的萧文理，谁知道他刚一坐下去，萧文理就诈尸了。
林奕：“......”
朋友，你的变化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萧文理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问道：“你去哪儿了？我等的都快睡着了。”
林奕莫名其妙：“你等我干什么。”
“干什么都可以啊。”萧文理用看负心汉的眼神将林奕扫了个遍，“班上我就和你熟啊。”
林奕更莫名其妙的反驳：“刚刚不是有人来找你了吗？你不是挺受欢迎的吗。”
“刚刚那个李启乐？”萧文理疑惑的说，“他身后那俩丫头是谁？”
林奕点头，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想：“看呢，还说呢，立马就关心另外两个丫头是谁了。”
哪里知道萧文理不过随口问了一句，接着就更莫名其妙地说道：“我乐意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是他们来找的我，又不是我去找的他们。”
这话里某种理所当然的冷情还没来得及让林奕心里一慌，就看见萧文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脸气不平的回盯着林奕。
这场面滑稽又尴尬，不过没多久，萧文理的肚子里就‘咕’的一声，什么尴尬和滑稽都烟消云散了。林奕没忍住笑了起来，萧文理看着他笑，有些气急败坏的冲林奕小声嚷嚷道：“下去迟了，食堂什么都没了，别笑了。”
林奕没搭理他，转身把刚放回去的水果盒子又掏了出来，问道：“要吃吗？”
盒子里是切好的水果，还插着一根水果签，林奕在一边笑意盈盈。
萧文理一把将盒子拿了过来，丝毫不跟林奕客气：“吃，干嘛不吃！”
萧文理可能真是饿极了，吃的飞快，不过用餐姿势良好，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直到平息了自己五脏庙的揭竿起义，萧文理才抽空抬头，正好看见林奕含笑看着他，于是没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
有人气性小，芝麻大的小事也能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缘由，也有人天大的恩怨也可以一笑泯恩仇。
这一下两人之间什么尴尬都没了。
萧文理心想：“林奕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你高一第一次给我吃水果的时候，我就在想你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萧文理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林奕坐在沙发上，举着咬了半块的哈密瓜，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奕回神，将半块哈密瓜吃了下去，回道：“谢谢，你也不差。”
“该吃饭了，水果先别吃了。”萧文理走上前来将果盘收拾了一下，整个人就是大写的贤良淑德，“你厨房很久没做过饭了吧，刚刚煮菜的时候我顺便帮你把一部分厨具洗了一下，归置回原位了，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多在家里吃一吃。”
林奕可能没想到，他自买来就没碰过的厨房，竟然让十年没见的萧文理给沾染了。
林奕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于是问道：“你说，到时候专访正式开始了，我要把你擅厨艺，喜居家这一点写进去吗？”
萧文理点头：“可以啊，你写就行。”
林奕像模像样的接着问道：“那萧先生为什么喜欢做饭收拾呢？平常工作繁忙，我们都以为你们这样的才俊是不会做这些事的。”
“因为我十年前就想这样好好照顾你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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