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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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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朗听说后有些错愕,接下来问话都透着一股做贼心虚一样的小心翼翼:“......他来找你了?”
林奕听后没忍住一笑:“你这是什么语气,他来找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就是因为来找你问题才大了好吧......”叶明朗嘀咕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奕拿着杯子准备晃回沙发,半路反应过来这一身实在有碍瞻仰,于是盘腿一坐,“他要回国我还能把海关给堵了不让他回来?”
叶明朗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踟蹰,半晌后才支支吾吾道:“他......昨天说......就是想回来......和你......在一起。“
叶明朗说这话的是时候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电流音也比他来的有底气——因为他觉得说这话的自己有点不是个东西。
结果如他所料,此话一出,林奕就沉默了下来。
林奕自从大学后,尤其是工作以后,向来三句不离笑,而可能是职业素养,他的笑容向来具有安抚性和欺骗性。但当他没了笑容开始沉默的时候,叶明朗他们都觉得从他身上看见了死气,另一个伤痕累累的,默然的林奕正站在十年的光阴长河那头,与他们静静的两相遥望。
很久后,林奕的一声笑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他体贴又温柔,二逼又认真:“我走在街上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吗,我怕什么。”
“林奕,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明朗.......”林奕坐在地板上,杯中的水将室内的阳光切割成碎片,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金光闪闪的斑驳,“算了.......没关系,我也长大了。”
叶明朗沉默了一下,很久后才说:“我怕你后悔。”
“得了吧你,你就是颗老妈子的心,我选什么你都怕我后悔。”林奕哈哈一笑,径自往地板上一躺,尽管是夏天,但瓷地砖上还是凉的很,稍有不慎很容易就会生病,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不过也的确选什么都有后悔的理由就是了。”
他这副得过且过,大不了一死的混不吝成功点燃了叶明朗的怒火,在电话的那头拍桌而起,如果不是隔着看不见的信号,他可能会直接冲过来掐姓林的脖子。林奕依旧是那个可恶的样子,将叶明朗哄的团团转,几句话就把他的注意力从‘萧文理’转移到了‘林奕你这个混蛋’上——尽管他知道,这只是叶明朗知道他不想提,在故意迁就他。
最后两人又再三确定了明天约饭的事宜,这通鸡飞狗跳的电话才在叶明朗一声响亮的‘呸’里挂断。
电话挂断后,林奕又在自家地板上打了个滚——他家地板很干净,除了卧室以外每个房间都有阿姨来定期打扫。直到凉意将他原本就不堪重用的骨头缠成了一捆蚕蛹后,他才僵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介乎想死和享受之间,十分微妙。
他想起之前叶明朗对他说‘选什么都有理由后悔’时的嗤之以鼻,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鼻子,又看了看手机,最终还是没有解锁,干脆把手机往地上一扔,人又倒了下去,他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如果没点头就好了。”
萧文理和林奕相遇在一个炎热夏季的上午,八月,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那时候教育部抓补课抓的不怎么严,对有升学压力的高中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学校为了赢在起跑线上,早在初三第三次模拟时就内定了一批学生,然后通知他们在中考分数出之前就要去学校补课,美名其曰适应高中生活。而林奕他们学校稍微人性了一点,给了初三刚结束的饿狼们一个月去自我放飞,然后无比体贴的赶在一年最热的时候通知高一的学生开学。
高一分班的信息在开学当天公布,贴在一楼的布告栏里,学生自行找教室,下午正式上课。
林奕去的早,正好错开高峰,早早的就去了教室,找了个边上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看书——他高中时远比现在安静沉默,如果没有人来找他,他可以就这样坐一天。
然而不凑巧,这天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就进了教室,环顾一周后,径直来到了他旁边,问道:“这里没人吧?”
林奕点头后,那人把书包等东西一股脑放在了林奕旁边的位置上,拉开椅子在林奕身边坐了下来。他坐下的时候带起了点风,林奕正好能闻见一点洗衣粉的味道,干干净净,十分好闻,轻而易举的让人想起了周末午后,晾衣架上刚洗干净的随风飘着的衬衫。
那个人坐下后就对林奕笑了起来,挺好看的,带着符合他的年纪的阳光。少年的眉眼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未来英俊的模样。
林奕当时一直在低头看书,并没打算搭理这个‘意外来客’,但那人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让人如芒在背,于是他不得不抬头跟身边的人来了一发友好的对视。
结果一看见他抬头,那个莫名其妙坐在了他旁边的人就笑的更灿烂了,照着拓印一张大概能直接送去当A市的微笑大使,风吹雨打都刮不去的那种。
“我叫萧文理,文科的文,理科的理。你呢?”萧文理突然出声,尽管声音挺低沉的,还是把林奕吓了一跳。
在萧文理那样直白的眼神下,林奕感到了一点手足无措,他想把刚刚掉下去的书捡起来继续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那样友善温暖的笑意下又莫名抬不了手。
那时候的萧文理看林奕的眼神,就像一匹林子里的鹿,友好温顺又带着湿漉漉的乖巧。
不过当时林奕没想那么多,他本着早完早好,老实做人,本分做事的信念,跟萧文理礼尚往来的客套了那么一下:“我叫林奕。”
然而萧文理打算跟他深入了解一下:“神采奕奕的奕吗?”
“对。”
“真好听。”萧文理说着笑了起来,他握起拳头,撞了撞林奕从始至终放在桌子上完全不打算抬起来的手,说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这人的画风略有一点清奇,不像别的阳光少年,听见了什么名字就只会声如洪钟的‘哈哈哈哈哈’,反而直白友善的让林奕有点无所适从。然而这无所适从的尴尬里又有点淡淡的开心,他向来孤僻没什么朋友,但这个年纪的少年在新环境里多少还是有点渴望别人的善意,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的名字也是啊。”
于是两人初步奠定了友好关系,萧文理正式在林奕身边的位置安营扎寨,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整理起了自己的随行之物,最后还是林奕看不过去,搭了把手,他才顺利的将一堆杂物归了类。那堆杂物实在是非常神奇,林奕甚至找到了一条毛毯。
大概是看出了同桌的疑惑,念及此人的友好,萧文理欣然解释道:“我妈非让我从家里带来的毛毯,我还没来得及去宿舍,就先带在身上了。”
A市实高的学生多半走读,住宿的其实不多,多半是外地来的或者家里实在离的太远的。
果然,萧文理又说:“我不是本地人,我爸妈让我过来提前独立的。”
林奕点点头,对别人的家事隐私并不打算追问太多,继续安静的帮萧文理收拾起了东西,以此更加坚定了萧文理要成为他的同桌的决心。
没过一会儿,同班的学生陆陆续续的来了,原本安静的教室迅速热闹了起来。日后林奕经常想起那个上午,刚升上高中的少年人的喜悦,身在重点中学的骄傲,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黑板和电子白板旁还贴着弟子规,就算‘首孝悌,次谨信’六个字从初中开始就经常在学生的眼前晃悠,横陈在高中的教室里依然能给他们带去不一样的新鲜感,甚至就连粉笔槽里的浮灰都让人觉得莫名兴奋——那是很多人多年后一旦回想起来就会笑起来的青春。
林奕又在地上躺了很久,直到又感觉到了困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结果这一爬起来他才感觉到自己回忆归回忆,但自己着实不再是当年的小年轻了,再也没办法和冰凉的地板和平共处——这刚躺一会儿,他就跟冷冻猪肉似的,外面化软了,里面还硬邦邦的散着寒气。
他起来匆匆洗了个热水澡,洗澡时的热水太过热情,率领千万热气和他体内的寒意厮杀,寒气没退尽,倒是把他的咽喉炎给杀出来了,不过他没当回事,把一身脏衣服拾掇了一下全丢进了篓子,准备回卧室再睡一睡。
然而手碰上把手的瞬间,他脑内电光火石的闪过了许多画面,把他本来就因睡眠不足而顿痛的脑袋挤的更疼了。
“老了,真是老了。”林奕咬牙苦笑,将头抵在门上,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定了心神,几分钟后又才重新将房门推开。房门一开,他就顺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扭头正好看见一边穿衣镜里自己不甚健康的脸色,他脸上笑容不变,慢慢将自己埋进了膝盖间,半晌后才像是哭了一样发出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