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令韶华空浴歌》皎若云

12、欧阳甜

　　012.欧阳甜
　　九月末，暑热渐渐褪去，天气也稍微和缓了些。秋风高爽，落下的枫叶堆高，让清扫的学生苦不堪言。
　　宋空夏所在的田径队今天要训练，只能让李郁歌和黄雅婷两人先自己耍了。两人坐在树底，黄雅婷手捧着一本书，李郁歌只是听着mp4，不发一语。
　　“你在看什么？”李郁歌还是没忍住，看向黄雅婷。她发现黄雅婷最近一直在看这本书，不知道是什么书让她这么着迷。黄雅婷合上书，把书的封面那一边给她看。李郁歌看了一眼，原来是《步步惊心》。
　　前一年2011年这部作品大火，可谓无人不知的程度。就连那几个完全不看偶像剧和古装剧的男生，也会议论那么几句。李郁歌，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她也没看，因为平时时间也不够，假期也得去上补习班什么的。
　　“最近我们班的人都在看剧，刚好前几天在一本作文素材书上看到这部剧的介绍，说是蝴蝶效应什么的，好像挺有意思的。我没有看剧的途径，手机内存也不够，周末的时间也不够，所以我还是看书吧。”说完，黄雅婷又把书摊开。李郁歌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哎呀，累死我了。”不见其人，便闻其声。两人抬头一看，宋空夏朝她俩急冲冲地跑来，满头大汗，看起来今天训练也是很辛苦。她咚地一下坐到两人中间，拿出一条毛巾拼命擦额头和脖子的汗。
　　“今天跑了六圈，又做了加强的训练。什么深蹲啊，变速跑的……就算是秋天也还是很热啊！”宋空夏仰着脖子大口喘粗气，拼命甩着毛巾，想给自己扇一点风。李郁歌把冰红茶递给她，她咕噜咕噜地就灌下一大瓶，这才好了些。
　　“你们老师怎么那么狠啊？训练那么猛。你吃几块。”黄雅婷合上书，打开水壶，喝了口水，然后把饼干放到宋空夏。
　　“还有两个月校运会，虽然是代表班参加的，但是如果跑得好，是可以记录在档案里的。我们老师，也是希望我们能跑个好记录，送我们去参赛。”宋空夏拿起黄雅婷放在一边饼干，啃了几块，“饼干放软了，不脆了。”
　　“你还嫌弃，那别吃了。”黄雅婷正想收回那饼干，却又被宋空夏抢了去。两人在一边争争抢抢，可李郁歌只是看着她们玩闹，浅浅笑着。
　　这时，耳边又响起了神秘园的曲子，李郁歌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旁的宋空夏和黄雅婷毫无察觉，还在追逐打闹。
　　那两人玩累了之后，便停下来，坐到一起。宋空夏叹道：“心好累，不仅仅是身体累，心也累。”
　　“怎么啦？”黄雅婷和李郁歌对视一眼，不解。
　　“最近我们班的气氛挺奇怪的，大概因为快到月考了吧，所以大家都好像有种莫名的氛围，就是那种互相之间不理不睬的。”宋空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几口，连连叹息。
　　“大概你们重点班的人，都这样吧。我们班倒还好，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黄雅婷拿起了最后一块饼干，在宋空夏眼前晃了几下，可是宋空夏仍然愁思满绪，黄雅婷皱着眉头，把那最后一块给吃掉了。
　　“我爸妈最近也是吵架得紧，不知道怎回事。反正我现在在家里，也真是受不了，还不如回学校宿舍呆着。”宋空夏又是叹息，李郁歌轻抚她的背，不好说太多其余的话。黄雅婷推推眼镜，低头不语。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每个人的烦恼，还是交给她们自己解决吧。朋友能做到的，就只有陪伴而已。

　　升入高二之后的第一个活动，是器乐大赛。根据级长林德海所言，因为大家刚刚升入高二，都是刚分完班，所以彼此之间肯定不熟悉。这个器乐大赛，一来是希望让大家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能够放松，二来是希望大家通过这个比赛能够彼此熟悉。
　　因为这个比赛，班上的人都开始热议，到底要吹奏什么曲子。也不知，也选择什么乐器。毕竟这个器乐大赛的要求，是全班都要参与，这样全班都得参与进去。可是很多同学根本都没怎么接触过器乐，也没学过乐器。
　　班上众人也没什么好意见，文娱委员的欧阳甜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自己也是捉摸不定，正挠破头的时候，一只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我觉得吹竖笛……《天空之城》，挺好的。”
　　李郁歌抬起头看去，举手起来说话的竟是她的舍友黎诗韵。她是一个平时话不太多，很文静，有一点小笨拙的女生。她上课从来不举手，平时也比较沉默，怎么今天……不过仔细一想，她说的话不无道理。
　　高一的时候全级统一要求学习吹竖笛，高一期末音乐考试的内容就是竖笛的吹奏，所以班上的人对竖笛其实很熟悉。吹竖笛，一定可以让全班都参与在其中。
　　而《天空之城》这首曲子，李郁歌记得，之前高一学习的时候，老师又让他们练习过。这曲子悠扬大气，出处是宫崎骏制作的动画《天空之城》的，又是大师久石让的作品，在中国这首曲子也很有名。选这首歌，的确是个不错的提议。
　　“有异议吗？没异议就选这首啦！竖笛的话，大家高一学的大都是六孔，就吹六孔竖笛好了。”欧阳甜一锤定音，选了《天空之城》作为他们班参加比赛的曲子。
　　之后欧阳甜用班费打印了谱子，分发给每个人。距离比赛还有三个星期，但快月考了，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各自心不在焉地练习着。
　　“大家能不能上点心啊……”欧阳甜看着班上的大家都是懒懒散散的，没几个能吹完一首歌，更别提能够吹得足够整齐了。她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带着苦笑，看着台下的同学，桌面上放着的都不是曲谱，而是试卷。
　　欧阳甜表面上没说，可是她心里很难受。她看了看手表，她今天还有舞蹈队队长的训练，这个训练是队长选拔前的特训，对她来说很重要。可是她跟指导老师说，班上要准备器乐大赛，可能需要浪费一点时间，会迟一点去。在她眼里，集体荣誉还是大于个人荣誉的，而且她才初来乍到，又是文娱委员，总不能自己开溜。
　　可是看着台下的同学，或在玩闹，或在低头写作业，没几个是拿着笛子在听她说话。她颤抖着嘴唇，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回到宿舍，李郁歌刚跟黄雅婷和宋空夏逛完操场，想回宿舍洗个澡，却看到她的下铺欧阳甜坐在自个的床上，蜷缩着，背对着李郁歌。她怀里抱着她的花美男等身抱枕，不发一语，跟往常判若两人。李郁歌一愣，看向周围的舍友，大家都好像在各忙各的事。
　　李郁歌坐到欧阳甜的床上，想看她怎么样，却发现她转过身在擦眼泪。李郁歌轻声问：“甜甜，你没事吧？”欧阳甜摇头，继续默默垂泪。李郁歌原本想让她冷静一会儿再说，正要起身去洗澡，却没想到欧阳甜突然抱住了她。
　　“郁歌……”欧阳甜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虽然李郁歌被她抱住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泪水打湿了李郁歌的肩头。
　　李郁歌不介意，但是她害怕她的舍友看到了会疑心发生什么事，这对欧阳甜也不好，所以她拉起欧阳甜的手，带她去楼梯拐角处，那里没人。临走前，还在柜子里拿了一包纸巾，估计待会儿欧阳甜需要。
　　夜凉如水，尤其是秋夜。风比起白日更喧嚣，哗哗地刮着。穿着短袖的李郁歌身上觉凉，但看到欧阳甜身上披了件外套，她就放心了。
　　李郁歌看着欧阳甜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着，想起了那天饭堂的自己，心里又更心疼了欧阳甜几分。她轻轻顺着欧阳甜的背，待欧阳甜平静了几分，问她：“怎么了？怎么哭成那个样子？有什么想说的，在这里跟我说吧！”然后掏了张纸巾，递给她。
　　欧阳甜摇摇头，咬唇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想当文娱委员了。”
　　“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的吗？”李郁歌不解。
　　“这次的器乐大赛，你也看到了。我们班明明选了一首不错的曲子，竖笛也是大家都学过的。按理说，我们班应该挺得心应手的，练习……也应该很顺利才是。可是我们快月考了，大家都心不在焉的。我不是怪大家，因为我自己也很担心我的数学该怎么办。只是，我觉得我好累，每次就我一个人站在台上，跟个小丑一样。明明没人搭理，还要强颜欢笑。我觉得我胜任不了。”说到伤心处，欧阳甜又握紧纸巾，再擦了擦眼泪。
　　李郁歌叹息，其实这些事情她也是有注意到。不仅是她，在她看来，那个傻大个陆谦也注意到了。只是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是应该先专心考了月考再说，毕竟月考是在器乐大赛的一周前。谁都觉得，应该为了自己的成绩拼搏，而不是这种器乐大赛。
　　但是又有谁，来问过站在台上的欧阳甜的心情呢？李郁歌看着站在台上的欧阳甜，这次她是指挥，手就那样停在那里。
　　李郁歌原本以为欧阳甜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和难受会很快消逝，但现在很明显，她被高估了，她根本无法释怀。也是，为了集体，牺牲了自己的时间，然而集体却完全不理她。再加上，欧阳甜原本就是这种甜甜的小公主性格，平日受到一点委屈都很不高兴，更何况是这次这事，的确有点……
　　“这是我们班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又是跟文娱有关的。我不想弄砸，我希望冯慧萱老师能满意，也希望我们班能夺得一个好名次。不然……就对不起我不去上舞蹈队训练的时间了。”欧阳甜用力地擦眼泪，顿了顿，“只是，我这几天真的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带他们了。其实，我是真的累了。”
　　“累了，就让自己休息一下吧。”李郁歌叹了一口气，坦诚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熟谱子，我其实是他们的帮凶，我也觉得器乐大赛没有月考重要。说真的，其实不能考完试之后，再练习么？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啊！”
　　欧阳甜又摇摇头，给李郁歌分析：“你想想，我们考完月考，不是要评讲卷子吗？考完之后，大家的心情也散了一半了。成绩也三天内会出，到时候不管好与坏，大家估计都没什么心情去搞这个了。更别说那些考砸了的人，肯定是更加地……按照这种进度，至少需要一个多星期吧？”
　　“那……你现在不想继续了吗？”听到李郁歌这句话，欧阳甜点点头，摇摇头，又点头，很是不安的样子。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去做，只是我在想，如果我不想干了，要怎么去跟冯老师说。我觉得，她一定会很失望。我……我有点害怕，毕竟我在竞选的时候，还那么自信。”欧阳甜嘴边含了几分苦笑，她看向李郁歌，“郁歌，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没用，很胆小的人？”
　　李郁歌连忙摇头，她诚恳地说：“怎么会。我觉得，你站上那个讲台，已经是很有勇气的事了。我只是很心疼你，可是那时候我却随大流，没有好好听你说话，也没有好好练习。是我，应该向你说对不起。”
　　欧阳甜抓住李郁歌的手，本想说些什么，发现李郁歌手指冰冷，急忙道：“你是不是很冷？都是我的错，害你陪我站在这里受冷。”
　　欧阳甜想要脱下外衣给李郁歌，却被李郁歌阻止了。李郁歌嗔道：“说什么傻话，不是你的错。我能听到你对我说这些掏心窝的话，我也很高兴。”李郁歌回握住欧阳甜的手，欧阳甜却很内疚。
　　“甜甜，我不太会安慰人，有些体己话我也说得不太好。但是我觉得，平日你待人太过好了，严厉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来。换位思考，如果是我，面对台下那群魔乱舞，估计早就发飙或者不干了。所以我觉得，你不妨发一次脾气或者是跟他们说说你的想法。我觉得，大家都会体谅你的。”
　　李郁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她不知道能不能帮到欧阳甜，但是我觉得至少，能在这凛冽寒风中，给她一点温暖。即使李郁歌自己，也深感寒冷。
　　“嗯嗯，谢谢你，郁歌。”欧阳甜被李郁歌的话感动了，她知道，李郁歌是真的关心自己，才说得出这种话的。
　　“我们是上下铺啊，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的。”李郁歌伸手替她擦眼泪，欧阳甜这才展露了笑容，“对嘛，欧阳甜就应该笑得甜甜的，不然哪里是甜甜了。我就喜欢你这甜甜的笑容……”
　　欧阳甜点头，李郁歌搂了搂她。不知怎的，虽然身处寒风中，但是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呢。

　　第二天的练习，大家还是老样子。欧阳甜站在台上，拿着谱子和竖笛，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她没说几句话，台下又热闹起来，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她表面很平静，但其实她手心不停地冒汗，很无奈，也很紧张。
　　正当她手足无措之时，抬起头，对上了李郁歌带笑的眼睛。李郁歌扬了扬手中的竖笛，表示自己在听她说话。坐在李郁歌旁边的陆谦被李郁歌提前说了，现在也乖乖地坐在那里听欧阳甜说话。李郁歌看到欧阳甜与自己目光相撞，她对欧阳甜点点头，表示支持。
　　欧阳甜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眼神中并发出凌厉的光，提高了声量，正色道：“大家，可以停下来听我说几句话吗？”话音刚落，全班都陆续静了下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欧阳甜发火，因为欧阳甜应该算是班上脾气最好的那几个之一。
　　“我知道大家都忙着月考的复习，但是我想说，器乐大赛是我们班第一次的集体活动，希望大家都能认真一点。我知道大家都很忙，但是这个真的不难，只要有心，大家一定都能做好的，不会浪费大家太多时间。虽然是会耗费一点时间，但是我们学校的学习一向不像隔壁Z中那样填鸭式，我们主张的是张弛有度，我们学校培养的学生都是综合素质强，全方位发展的。”欧阳甜说得很诚恳，不仅是李郁歌和陆谦，其他同学也很安静地听她说话，没有之前那样的喧哗。
　　“可能有些同学还是不认可，觉得只要学习好就行。但是这个比赛是学校规定我们要参加的，所以说，学校也认可。大概会有一些同学觉得，学校说的也不一定对，反正学校最后不是也要看成绩吗？”欧阳甜看了看李郁歌，又鼓起了勇气，“但是我觉得，高中三年，匆匆即逝，我想跟大家留下一点回忆，一点美好的回忆。好吗？”
　　台下很安静，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欧阳甜又说：“拜托大家了！”她朝台下深深鞠一躬，可是台下还是很安静。
　　李郁歌想了想，带头鼓掌起来。陆谦一看，跟着她鼓掌。接着，班上的人回过神来，原本稀稀拉拉的掌声，变得热烈。
　　“那大家好好练习吧！我跟欧阳甜一起带大家。”班长钟健翔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对大家说，接着走上了讲台。他一直对一个人站在台上的欧阳甜有点内疚，他现在还是没忍住，站出来了。
　　欧阳甜感激地看向他，接着把谱子用磁铁固定在黑板上，开始跟大家讲谱。台下的同学没几个再敢做别的事，都专心致志地听着欧阳甜说话和指导。
　　李郁歌看着大家这样，内心也很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