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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堂哥(上) ...

  •   009.堂哥(上)
      另一边厢,李郁歌骑着自行车到了老城区一个颇为破旧的小区门口,跟门口看门的大叔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进去了。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栋楼前,放好自行车,然后顺着楼梯上了去。这个小区所有的楼房都没有电梯,只有楼梯,而且她要去的地方还在7楼,比教室还高一层,李郁歌有点心累。
      好不容易到了7楼,李郁歌顺了口气,按响了门铃。“诶,来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郁歌突然向后退了一步,脸色不太好看。
      门开了,是李郁歌的叔婆,也就是李郁歌爷爷的弟弟的妻子。她看到是郁歌,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几分,柔和地笑道:“哎,是郁歌啊,快进来吧。”郁歌点点头,跟着她叔婆走了进去。
      这房子还是没变,虽然收拾得挺干净的,可是还是掩饰不了陈旧,墙上有些修补过的痕迹,有些家具也发黄了。李郁歌视若无睹,在叔婆的带领下,坐到了沙发上。
      李郁歌打量着叔婆,叔婆比起年初吃团圆饭那时候,又瘦了。满头银丝的她还是一脸倦容,脸上皱纹很多,黑眼圈和鱼尾纹深深地扎根在那张本就干燥到皲裂的脸上。听说叔婆年轻时是家族里面最美的,现在李郁歌可看不出来。
      “你叔公今天出去办事了,可能要今晚才回来。你突然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叔婆客气地跟李郁歌说,她转身走进厨房,“你要喝点什么吗?冰箱有饮料。”
      “啊,不用,我就喝水,我自己来。”李郁歌有点不自在,颤抖着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叔婆,我哥呢?”
      “他在房间。”
      “那我进去找他。”还没等叔婆回答,郁歌就自己站了起来,朝房间那边走去。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虚掩着门。李郁歌知道,那是他堂哥的房间。

      李郁歌的堂哥,叫李怀谷,名字取自“虚怀若谷”。其实李怀谷不算是李郁歌的堂哥,应该是李郁歌的叔叔。他是李郁歌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李郁歌的叔公的儿子,排辈分,应该是跟李郁歌爸爸同辈。只是李怀谷仅比李郁歌大五岁,又跟李郁歌很亲近。所以从小李郁歌都不叫他叔叔,叫他哥哥。在外人面前,就叫堂哥。
      从称呼上,其实就能看得出,李郁歌很喜欢这个哥哥。李郁歌的叔公比她爷爷年轻十来岁,李郁歌出生的时候,她爷爷都五十八了,可她叔公也才四十出头。
      她叔公直到四十岁都还没有孩子,她叔婆稍年轻一点,但那时候都三十七八了,很多亲戚都对他们议论纷纷。虽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了,以前叔婆年轻时为了工作,不肯要孩子,结果到老了才来后悔。就在这小两口准备放弃的时候,叔婆居然怀上了。
      老来得子,所以李郁歌的叔公对李怀谷相当疼爱。她叔婆当年生了李怀谷之后身体也是不大好,索性就辞了职,一心一意当一个家庭主妇。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怜悯,李怀谷从小就是天才一般的人物,智商超群。他自幼喜欢诗词歌赋,背唐诗宋词的速度很快。不仅如此,还没上小学,就已经会被九九乘法表。就算比不上那些三岁会算数的神童,但是也是从小就被别人说“仲永”一般的人。
      这样的人,上了小学之后,就成了学校里面呼风唤雨的人物。不仅连跳三级,小学三年读完,上了初中之后,也是频频获奖。他初高中都是X中,这让李郁歌对X中有着特别的情感。又过了几年,年仅15岁的他,就准备高考了。而且李怀谷遗传了父亲的身高,母亲的美貌,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1米8的李怀谷,有着帅气的外表,高智商的头脑。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眼睛里只有坚定和自信,甚至还有一点清高和骄傲。
      不过,这样的李怀谷总是对李郁歌特别好,把她当自己亲妹妹看待。一到寒暑假,就给李郁歌补习功课,还跟李郁歌一起出去玩。可以这么说,李郁歌初中能考上X中初中部,在很大的程度上,是李怀谷那一两年给补习的作用。所以,在那时才10岁的李郁歌的心里,李怀谷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是他们家族大大的英雄。
      然而,李怀谷却在高考考试之中失了手,没能考上父母心中的清华北大,没能成为状元,只是去了某所985高校。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不算什么。就算丢了西瓜,起码还有一粒芝麻。
      但是,生活,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甚至还很残酷。好事难成双,坏事却会接踵而至。李怀谷以为自己会永远享受着美好的大学生活,但因为一场意外,他也永远失去了这个资格。
      上了大学的李怀谷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特别。而且他那时候才15岁,原本应该高一的他,却成了大一的学生。他埋头学习着,因为大学的图书馆和老师都比他中学时代的要好得多。他拼命学习着知识,也变得更加特立独行。那些本来就视他为怪物的同级学生,也更加地讨厌他。
      李郁歌那时候听说,李怀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退学了。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那所大学管得很严,因为听说校内有人吸毒,便加强了搜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李怀谷的柜子里,搜到了一包粉末……
      退学回家的李怀谷心有不甘,他想寻找新的出路,却屡屡碰壁。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李怀谷开始酗酒了。他天天借酒浇愁,想要以此摆脱自己那无可救药的未来。然而,他因为口角之争,在酒吧里打伤了一个中年男子,被判刑两年。
      去年年末被放出来的李怀谷二十岁了,可是他一脸沧桑,满脸胡渣,仿佛已经四十岁一般。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刚上大学那时候的光芒,有的只是空洞和绝望,一望无际……
      李郁歌刚上初中那会儿,之所以受到欺负,除了家境不佳和因病缺勤而导致成绩下滑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那时候李怀谷被判刑。不知道是谁说的,全班都知道了,那李怀谷,就是她的堂哥。
      X中是名门,一旦有学生家里出了事,都会被扩大来看。更何况,是家里出了个罪犯了。在那之后,李郁歌也陷入了万劫不复之中。所以上了初中之后的李郁歌,对她这个堂哥感情变得很复杂。

      李郁歌推开门,看到李怀谷正躺在床上,他翘着腿,看着一本半残不旧的漫画,嘴里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房间里很乱,满地不是书,就是烟头。李郁歌不喜欢浑浊的空气,一进去就咳嗽了两声。
      看到李郁歌进来了,李怀谷皱着眉,皮笑肉不笑道:“哎哟,郁歌来看我这废人了。”郁歌听到这句话,如鲠在喉。
      “就想来看看你还好不好。”李郁歌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放到李怀谷那桌上,“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研究一些宇宙啊,天文的东西,我就买了一本《反物质》给你。”可是那桌上实在太脏了,李郁歌刚想放下,又把书拿了起来。
      “我放在哪里比较合适?”李郁歌用询问的眼神打量着李怀谷。李怀谷现在已不复当年之姿,比起去年刚出狱那时候的憔悴,更添了几分颓废。
      这些日子虽然跟叔公叔婆家来往很少,但是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李怀谷出狱后一直找不到工作,也拉不下脸去干一些普通的工作,只能天天窝在家里,没事就看看书,偶尔出去应聘工作。不过这都一年了,工作还没着落。
      李怀谷伸手去接了那本《反物质》,食指还夹着烟,就这么翻了几遍,把书随手甩到一边,冷笑道:“我现在已经不喜欢这种书了,我需要的是这种!”他晃了晃手中那本漫画书,又把烟放进嘴里,继续拿起来看。
      李郁歌蹲下来捡起那本书,拍了拍灰尘,把书放到李怀谷床边那堆漫画书的最上方。她看着李怀谷现在这副样子,内心还是很同情的。她轻声道:“哥,我虽然好久没来看你了,但是我一直都不觉得你是个废人,你别这么说你自己。你不是废人,我从小就觉得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是了不起的人。”
      “大英雄?了不起的人?”李怀谷大笑几声,嘴上的烟笑掉了又被他接住了,“郁歌,什么时候连你都会这样挤兑人了?果然是长大了,连我都不认识你了。”
      “我没有挤兑人。”李郁歌平静地说,她并不觉得李怀谷是在骂她,“哥,我知道你现在内心很难过,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让别人远离你。但是我知道,你很无奈,你觉得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这么怀才不遇。我懂你,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挤兑你。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人,从来没有改变过。因为,我懂你。”
      “你懂个屁!”李怀谷把手中的漫画砸向李郁歌,漫画从李郁歌身上滑落后掉到地上,“根本没人懂我的痛苦……”李怀谷恼羞成怒,他大口喘着粗气。
      “我懂,我都懂,不懂的人是你。你虽然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可是我此刻却觉得你好可怜。”李郁歌面不改色,仿佛并没有发生刚才的事一般,“你以为全世界都过得比你幸福吗?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外面叔婆白发苍苍,叔公年纪这么大了还得出去工作。为的是谁?你倒霉,可以啊!你自己为什么要给他们添麻烦呢?我已经高二了,我想为自己的未来拼搏。可是你呢?你都二十了,你现在天天窝在家里成什么样子!不读书也不工作……我懂你的痛苦,可是谁懂叔公叔婆的痛啊?”
      “你滚!”李怀谷指着门口,他不敢直视李郁歌的眼神。她说的每句话,都直戳他的心,但是他不想听。这些话,他都懂。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有一把声音像是审判一样,拷问着他,可是他一直在逃避。生活中的人、父母,也觉得他太可怜,不敢苛责他,他便自甘堕落。然而,此刻他的遮羞布,居然被李郁歌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
      “我走,我现在就走。但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你只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一个我看不起的人。”李郁歌推门就走,然后她用力地关上了门。李怀谷看到李郁歌走后,痛苦地抱头,蜷缩着身躯。
      门后,李郁歌关门的手还在颤抖。她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跟那个堂哥说了那些话。可是她,实在是没忍住。她一整个暑假都在做心理斗争,到底怎么面对这个堂哥。原本今天只是想来探望一下,直到昨天被邵逸华说了那些话后,她不知怎的,今天就一股脑地说了。
      以往的她,都被朋友说是冷静的人,而且接近冷漠。可是开学这一个星期,她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变得也不像自己了。甚至,还跟堂哥说了那些话。
      她走到客厅,叔婆脸色不是特别好,她叹了口气,跟叔婆嘘寒问暖了几句就想走了。叔婆原本还想挽留她下来吃饭的,可她想了想堂哥的样子,还是拒绝了。
      她一边走回家,一边想着刚才的事,心里头觉得堵堵的,很是难受。但是也没办法,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堂哥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更何况……她看了看左手一直戴着的护腕,眼底略过一丝阴霾,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又迈步向前走了。

      星期天晚上又得回学校上晚修了,学生们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又得急急忙忙往学校赶了。李郁歌也是其中一员,她抱着一堆书,恍恍惚惚地走在学校那条林荫小路上。无暇顾及林荫小路的美景,她有点心不在焉。
      昨天下午刚刚跟堂哥吵了一架,弄得她这一天都心情很不好。回家了之后,既不想看书,也不想玩乐,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现在回了学校,还有点事情可以干。
      Y中不大,一进门就是一条林荫小路,一路直通宿舍楼。李郁歌这是打算先回宿舍,再去教室。结果,又是在宿舍的电梯前,遇到了徐岚。
      徐岚毒蛇般的眼神,向李郁歌看来。李郁歌甩甩头,稍微振作下精神,迎向徐岚的目光。两人用眼神彼此交锋,此刻的李郁歌已经不再像高一那样,现在的她不卑不亢,更何况前天跟邵逸华那事,让她哭了好一会儿。昨天跟堂哥吵完,心情也很差。现在还遇到徐岚。李郁歌这心里头,正有点闷气想发泄,徐岚就来了。
      李郁歌不理徐岚,笔直地向前走着,腰杆挺得老直了。但是,她却听到徐岚在背后喊了一句:“你以为你会这么得意下去吗?”
      李郁歌停止脚步,回头看着徐岚。徐岚咧嘴笑了,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李郁歌眯起眼睛看向她,一甩头,不再理她,继续往前走。

      “她那是吓唬你,别管她!”第二天星期一,一大早爬起来升完旗的宋空夏听到李郁歌说昨天徐岚又来烦她,显得很生气。
      三人一边去打水,一边聊天。每一层的饮水机都在那一层的最后那个角落安置,就像他们这一层,就在四班旁边那个楼梯的角落放置。
      “她怎么那么多事儿啊……”黄雅婷一脸倦容,昨晚她偷偷在被窝里躲过宿管看了一整晚的小说,谁知道失眠了,今天又一早爬起来升国旗,简直是苦不堪言。
      宋空夏喝了一口水,突然想起什么,又跟李郁歌嘱咐道:“我觉得她就吓唬吓唬你,别紧张啊!别怂啊!”李郁歌笑笑,没说话。

      好不容易熬过上午的课,三人都想去饭堂填饱一下肚子,一边聊着中午是吃粥粉面饭哪一样,一边走向饭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个看到她们仨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们,让她们感觉很不舒服。
      “咋回事?这是干嘛啦?”宋空夏觉得身上有点凉飕飕的。
      “我也不知道……怪怪的。”黄雅婷扶了扶眼镜,咽了口口水。李郁歌不说话,就默默地观察着四周。
      当她们走到饭堂的时候,她们看到一群人都围在饭堂一公告栏前看,便走向前看。好不容易挤进去,宋空夏看到上面的报纸,只消她看了几个字,她便回头想要把李郁歌带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李郁歌已经站在她旁边,看到了那些字。
      饭堂那个专门贴给全校看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报纸。报纸上面赫然的头条新闻是——昔日X中“天才”高校退学后成罪犯,白底黑字,触目惊心。
      宋空夏见拦不住了,便把报纸从公告栏上扯下来,并大喊:“谁特么贴上去的啊!看什么看?快滚啊!没什么好看的!”人群在宋空夏的怒吼下渐渐散去,只剩下那三人还站在公告栏前。
      黄雅婷扶住李郁歌的肩膀,观察着李郁歌的表情。可是李郁歌的表情还是呆呆的,她眼睛无神,却噙满了泪水。黄雅婷向宋空夏使了个眼色,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李郁歌:“郁歌,你没事吧?”李郁歌摇摇头,推开黄雅婷的手,转过身向前走去。
      “郁歌!”宋空夏喊了一句,可是李郁歌还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仿佛随时都会摔倒一般。两人连忙追上去,就在李郁歌要倒下那一瞬间,宋空夏紧抱住她。黄雅婷追了上去,紧紧地握住李郁歌的手。
      “没事,有我们在呢!”在宋空夏温暖的怀抱里,李郁歌这才放声大哭。她已经顾不得旁人惊讶和怪异的目光了,此刻的她很需要一个怀抱,也需要眼泪。她再也压抑不住这些天的郁闷和难受,在宋空夏的怀里哭天抢地般放肆着,旁若无人地发泄着。
      宋空夏和黄雅婷看着她的样子,听着她的哭声,心都碎了。她们都猜到了,能做出这样阴毒的事情,除了徐岚,就没有别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堂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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