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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摊牌(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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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牌(53)
李元熙平淡无情绪的最后一句话就像一颗惊雷在偌大的含光殿里炸开,一时之间招惹了在场之人的各种目光。
沈玉僵硬地站着,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叶世佳则从容地坐着,眼神里尽是好奇和探究。只有随宁远镇静如初,不曾受到丝毫影响,目光里是一片平静。
殿内静得异常诡异,四周围凉薄的空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浸透着人的骨血。
良久的沉默后,沈玉仰头大笑,笑容阴森而歹毒,“李元熙,你还不算太蠢嘛!我还以为你永远也猜不到呢。”
李元熙冷眼看她,沉声道:“我倒是宁愿自己永远猜不到是你。”
毕竟知道这些事情让她觉得心痛又心寒,她宁愿自己永远都被蒙在鼓里。有时候清晰透彻地知道一件事情远没有懵懂无知来得幸福。可惜,事与愿违,她还是清楚地知晓了这一切。
“当时我就觉得鹿群受惊太过诡异,好端端的怎么说受惊就受惊了。只是我从未想过居然是你在鹿群里动了手脚。沈玉你一定想不到我是怎么猜到这一切的吧?”
她停顿些许,徐徐吐出,“五十香。”
“我当时在鹿群里闻到的味道和五十香的味道一模一样。而这种味道我只在你身上闻到过。”
五十香是一种特殊的香料,由五十种名贵花草调制而成,香气清新浓郁。因为稀少,也因为昂贵,大多只有京城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姐才用得起。李元熙这人一直对香料过敏,什么檀香、麝香,都是一点闻不得的,却唯独对这五十香不过敏。这也是一直以来她闻到沈玉身上的香味却不厌恶,也从未提及的原因。
“还有我娘从京城给我寄的书信,以及我寄回京城的那些书信,这些都是你在暗中做了手脚吧?”
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她对这一切都是有所警觉的。边关的驿站的确经常出问题,但也不可能一封信都寄不出去和收不到。她明明给家中寄了那么多封书信,不可能一封回信都没有。而且母亲也明确表示给她寄了信。她有所怀疑,却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而且后来沈玉用她无限精良的演技瞒过了她,让她误以为她是真心待自己,是值得用心相交的朋友。人心难测,这个词说得一点都不假。她身边的人,无论是沈玉还是随宁远,都很好地向她证实了这一点。
“沈玉,不要以为你所做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管你做了什么,老天爷都在看着呢。”
“你我相识以来,我试问从不曾亏欠于你,我真心待你,拿你当自己姐妹,从未欺瞒于你,你我之间我问心无愧。至于仲文,他始终把你当妹妹,没有给过你任何期待,从始至终都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怨不得他人。对于你,我们夫妻俩问心无愧。既然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那么从此以后我和你,仲文与你之间便再无瓜葛,沈玉,我们不再是朋友。”
***
林国三十八年初冬,景帝病逝,享年三十五岁。是林国建国以来在位期间最短的一位皇帝。
皇帝殡天,国丧,举国上下哀恸。
沉闷悠远的撞钟之声自宫中响起,一声连着一声,声声不绝,直至二十七下方停止。
宫廷的一角,昏沉沉的光线下,女子瘦削而单薄的身体止不住颤抖着,面色苍白,难掩愁绪。
李元熙抬起头,透过头顶逼仄的那扇小窗,看到外头昏黑无边的天空,心中是一片萧索。这个世道越发难挨了。
许是怕她逃跑,那窗户装得极高,几乎挨到了屋顶,她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窗沿。透过这扇小窗,她只能看到外头的一小片天。这半个月来,她连一只飞鸟都不曾看见。
国丧,二十七下,皇帝殡天。
她冒险进宫,让皇帝服下那续命丹也不过勉强维持了他半个月的寿命。半个月后,皇帝到底还是油尽灯枯,与世长辞了。而她自那日起便被随宁远软禁于此,暗无天日,度日如年。
她抬眸环视四周一个小房间,一张床,一张圆桌,几把椅子,一扇小窗,这便是她的活动范围。
随宁远倒是待她不错,除了没有自由以外,每天都好饭好菜伺候着,还有个丫鬟专门服侍她。她这个被软禁的人日子可真过得不赖。
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亦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如何。这半个月过得很是煎熬,天天望着外头的天空发呆。父亲和成王发现她不见了,也不知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来找她。如今皇帝殡天,想必这宫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时半会儿,他们也顾不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素白衣裙,心里越发觉得难受。外面的世界这会儿应该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白色。
这半个月来,随宁远不常来,倒是叶世佳和沈玉时常过来。她实在不愿搭理她们,每次都是扭头装作视而不见。她们也不恼,自顾说话,敢情就是来膈应她的。
叶世佳如今已有七个多月身孕,步态蹒跚,但来她这里可真是勤快。最多三天,就会过来一趟,有时单独过来,有时由沈玉陪着。
果不其然,她愣神的间隙,房门外边就传来了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步伐不同,步调也不一致,应该出自两个人。
少倾,房门被人推开,她低头首先看到一双宽大的黑色短靴,而后那人身形一闪,白色颀长的身影入目。紧接着她又看到女子臃肿的身躯,雪色夹袄,腹部隆起,容光焕发。
两人几乎不曾看李元熙,进屋后便直接在圆桌旁坐下,随宁远体贴地给叶世佳倒了一杯茶水。
上好的毛峰早就经热水泡开,存在水壶里,这会子热气还不曾散去。簌簌水流落入杯中,一时之间茶香四溢,满室馨香。
叶世佳道了声谢,伸手便将杯盏递到唇边,欲仰头喝下。
李元熙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壶茶水上,对着凉薄的空气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无波,“这茶水里加了冬葵。”
叶世佳闻言,捏着杯盏的那只手顿了顿,旋即将杯盏从唇边移开,转而放下,她抬眸看李元熙,“多谢夫人提醒!”
冬葵性寒,孕妇忌饮。
李元熙不看她,视线又落在窗户外头,外头礼炮轰鸣,一阵嘈杂。她的耳边嗡嗡响,一刻都不得安宁。
“这会子娘娘想必该很忙啊,怎么还有空过来?”
国丧,整个京城想必都乱成一团了,叶世佳居然还有闲心来这里和她说闲话。
李元熙的话里话外都透着浓浓的讽刺,坦白而直接,丝毫不忌讳叶世佳。
叶世佳听了却只当没听到,神色自若,“本宫记得夫人说过,林国的江山可以易主,断然不可易姓。如今看来,夫人怕是说错了。”
皇帝殡天,叶世佳腹中胎儿若是男孩,那必然是下一任天子。而这个孩子显然是随宁远的。如此一来,林国的江山不单易主,而且还易了姓。唯一知道这一内/幕的就只有她一人,而她如今被软禁于此,又如何出去告知成王他们呢?
按照惯例,皇帝殡天当日,首辅大臣便会按照遗诏宣布继位皇子。可如今景帝膝下子嗣单薄,除了一位公主以外,便是叶世佳腹中的这个胎儿。女子是断然不能继承大统的,而叶世佳的孩子又还未出生,况且也还不知道男女。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得从皇室中人选取一位林氏子弟暂代天子,打理朝政。随宁远将整个京城都控制了,这个人必然就是他无疑了。不出意外,明日一早,他便能坐上含元殿的那把龙椅了。林国的江山可不是易了主,又易了姓么!
一想到这些,李元熙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娘娘专程跑一趟就只是为了告诉民女这些?”她扯了扯嘴角,声音很冷,丝毫没有温度。
叶世佳修长白嫩的手指婆娑着杯壁,勾唇轻笑,“夫人如此聪慧,难道还认不清这时势么?螳臂当车,你又何苦再与我们作对?实话告诉你,整个林国都被我们控制了,夫人觉得成王有几分胜算?”
“娘娘,民女这人很轴,就认死理。徐李两家忠于皇室,而民女既是李家女儿,又是徐家长媳,自然也只认皇家血脉。”李元熙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音色冷至冰点。
“李元熙,你别不识抬举!”
叶世佳被她激怒,用力一掷杯盏,力道过重,茶水瞬间撒了一桌子,满桌狼藉。
“佳儿,莫动气。”随宁远伸手拂了拂叶世佳的后背,柔声安抚。
他转头看李元熙,说:“夫人别急着作决定,我先给夫人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