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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一:风烟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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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引(佐为番外)
无可惘然雁归去,风华绝代是何年。
他降临到这个世上,也许原本就是神话。
三岁出口成章。
五岁信手挥墨。
七岁画值连城。
九岁琴艺无双。
年方十岁,便以文,书,画,艺享誉天下。
更为人称道的是他的容颜,无人敢与其媲美。
因为这容颜,犹如莲花开落,纯净得不染烟尘。
于是尘寰里诞生了神话,只是这个神话并不完美,尽管看去圆满无瑕。
只有他知道,再圆满,也总有一个缺憾。今生,注定是遥遥无期。
十五岁,进都赴试,便被钦定状元。仕途一路坦荡。
十七岁,官至翰林供奉,已近朝中中上等。更深得帝青睐。
二十一岁,任中书吏,掌管百官密报政令。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二十五岁,辞去官职,为第一太傅。从此深宫简出,专注授业。
然而,即使如此,太傅的身份终是不得脱离宦海浮沉,官场争锋,饶是谁也不敢忽视下任帝王的威胁。而太傅正是联系的关键之处。
只是他依旧淡定自若,寄身书画,一笑倾城。
却是各方也无可奈何。仅仅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
仅仅是因为另一个他。
绪方。
庞大的家族根基,枝系凌乱纷杂,然越是纷乱越是牢固。
作为开朝功臣后辈,十代享荣,兴隆不绝。
此代惟一后嗣,绪方精次,任朝中首辅多年,势力渐压帝位。
纵使帝王对其警备,依旧无能为力。
毕竟,统治一个朝代,稳定乃是根本。无须冒险,只为削弱一个家族。
只是这个家族,却订下了惊世骇俗的婚约。
十五岁,他初次进都。登科中第。
恢弘宫殿上,他静静伫立在目光聚焦处,遥遥而拜,跪谢皇恩。抬眼,却是帝身边的一双锐利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他嫣然一笑,一笑倾宫。
那只是初见。
登科后的镜若花会上,他接受着同僚的恭贺,心底却百无欣喜。回头,却是那个他迈步走来。不由分说地低声道来。我是绪方。你得记住这个名字。
那是第二见。
繁华绚烂,朱色灼目。他被牢牢地握住手,仿佛向世人宣告着他的所属。他仰首,月光倾泻,缓缓倒影下来。一纸婚约,就此尘埃落定。
那仅仅是第三见。
待见的是什么。他不过是遗世的一枝莲,扶摇漂泊。
有个归宿,也是好的。其他,他本就无暇顾及,或者,亦或不懂。
只是要求,二十九岁前,允他自由。
他便自由,自由无羁地来去,随心为官,不涉权利争斗。却无人敢勉强于他。
不过是因为那纸婚约。单薄,却那样有力。
于是他尽情地享受着二十九年的自由。尽管预支了代价。
他低头,对着那个叫“光”的孩子浅浅地笑,那个孩子,自然也对他百般依恋。
他知晓,那也是个孤独的孩子。或许,也是他某个心境的柔软。
他允诺,不会离开。“光”便变得异常快乐。简单又纯粹。
他那时,只想着陪伴着“光”,因为“光”似乎是他的另一个自己。
本以为,这一生便在二十九岁,回归于零。
但人生总有意外。意外的出轨,打破了他一池心澜。
他低头握住光的笔,教他如何描摹落樱。
门被轻轻打开,一声“塔矢大人”,他不经意地一瞥。
却怔在那里,一时间,恍惚得不知何处。
绪方是俊秀得冷冽,那个人,却是清雅得澹泊无痕。
“沧桑斗转星转恨,淡然若溪自长流。”
“绪方让我来辅佐藤原太傅。久仰太傅才名。”
良久,他才启齿。
“你可以叫我佐为。”
“行洋不敢当,太傅。”
他终是没有听到他唤他“佐为”。
光阴忽然变得犹如指间沙漏,从前犹觉得过得太慢,现在却恨不得它忽然停滞。
停滞在注视着一个人的离去背影的时刻。
停滞在凝望着一个人的转身淡定的时刻。
停滞在一个人执着地用箫与他抚琴合奏的时刻。
停滞在一个人始终地距离他处一步之遥的时刻。
他知道那个人,清醒得不会靠近一寸距离,就如他唤他“行洋”,他却只唤他“藤原”一般。
毕生,是隔着一步之遥。
然而,他依旧是醉了。醉在这浅浅的哀伤与欣喜纠缠里。
月冷如霜,他在花丛中忽然抓住那个人的衣襟,不由得那个人离开,便从身后,环绕住他。
“我喜欢你。行洋。”
他义无返顾。甚至没有在乎回应。可能那个人根本就只愿意与他保持一步之遥的间距。
只是他不甘。因此他才这么说。可直到说出口才发觉,这不是赌气。而是,真切得如同流徙般亲密的空气。
察觉到那个人的身躯微微一颤,既而狠狠地挣脱了他。花姿摇曳,夜来芬芳。他只静静地看着那个人的离去,却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的不解的困惑。
十多年的婚约,抵不过蓦然回首的一瞥。
流言迅速弥漫开来,他却镇定得如同旁观人。他下定决心,至少。他要自由。
可是绪方伫立在他的面前,嘴角轻轻牵起。他便明白,他错了。
“我派人把行洋的孩子接进宫了。”淡淡一句,却如同晴天霹雳般。
“绪方,是我的错。请放过无辜的孩子。”
绪方的手指冰凉抚过他的面容。
“现在才知道错,不是太晚了么?”
他终于懂得,他本就没有资格得到幸福。
如若不是他,那个人应该平静而幸福地度过一生。
如若不是他,这个尘寰也许依旧是奢华却安宁的。
但他却无悔。尽其全力,他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只为保住最后的希望。
他不是完全软弱的。绪方终是解除了婚约,并放过了塔矢家。虽然只是现在。
甚至利用了光。他为自己而不齿。
当千帆过尽,徒留的,惟有波澜不惊。他必须离开,甚至是消失。
“我能要你的箫么?”离开的时候,只有那个人站在柳下为他送行。
他没有言语,却取出了箫。他浅笑接过。转身。
“佐为,谢谢你。”
他忽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惟有波澜不惊……很多年后,他依旧孑然一身,却是放下了。
放下,却不是忘却。无从忘却。
只愿那个人安好。只为曾经的那段无羁年华。
泫澈,波澜不惊,淡如风烟,缭如渺水。
久远的光阴。恍若又重度了一遍。我仰头,佐为的面容依旧淡然,岁月没有留下丝毫印记。
“父亲,他很好。”
“是吗……那就好……”
“他一直没有忘记你。”我忽然说。我是这么笃定着的,虽然父亲从没有说过。
他微笑。“亮,你和我很像。”
我一怔。
“但我直觉,你一定不会和我一样。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
“你还爱着父亲吗?”我忍不住问。那段刻骨铭心,却牵涉到了许多许多,是否真的承受不起?
“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相见亦无期,又何必强求呢?……”
我离去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轻轻叹息。
“其实,我过得很好……这未尝不是幸福……”
幸福吗?我走出填意坊,望着街上喧嚣不断的人流。
忽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真的,原来,我只是想要幸福。只是,它究竟在哪里?我甚至捕捉不到它的影子。
如此简单,又是如此遥远……
眼前忽然浮现佐为的笑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幸福。它是否也与我始终隔着一步之遥?
“风烟引得往事去,云流云散不复回。”
风烟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