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番外三：执子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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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手（光番外）
曾经那人这么告诉我，世上描写幸福的诗有很多。
但最幸福的，定是——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还能清晰地记得，他犹如深邃苍穹的眼眸中忽然迸发的憧憬，宛如繁星坠落的瞬间般点亮了灰烬中掩埋的情愫。
继而渐渐归于永生寂静的，只道是惘然。
我问，“这诗究竟何意？”
他徐徐转身，翩然若仙的身影宛若橘色黄昏余晖中的惊鸿一瞥。
“光，我无法让你懂。”
我轻轻仰头，他是我最初及最后的仰望。
“佐为，你是当今最有才学的人。为何不能？如若你不能，还有谁呢？”
他莞尔一笑，笑容倾国倾城。我不禁想到，首辅是否也是为这样的笑容而倾倒，因而不顾一切地把佐为束缚在这里？
“光，这与才学无关。人间浩然，可唯有一人，只有一人，能让你懂。”
“光，你要忍耐着，在相逢之前的孤苦寂寞，此后都会酿成幸福。”
佐为……那时，其实我很想问。
那个让你懂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相逢之后便不再寂寞，为何你的身影萧瑟依旧？
为何，你，要决然离开？
“光，我要走了。永不回来。”
“佐为，你说谎！你答应过我的，会永远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的！”
“对不起……我没有遵守。从前我以为我能，但是……”
“是什么？”我无法相信，竟然会有比我更重要的理由。
“光，一个人，一生真正能遵守的，或许只有一个诺言……对不起。可光要相信，我也是爱你的……”
他没有再回头。我却恍如隔世。
从来没有想过，佐为也终有一天会放弃我。
当真是孑然一身了么？还有谁？是我能把握的，值得我珍惜的，永不会放弃我的？
母后缓缓走近哭泣的我，回声宛若慕钟沉谧，往事洪荒。
“光，爱……是虚渺啊……”
从记忆中，母后便是冷漠的，始终与夜夜笙歌，日日寻欢的父皇相隔甚远。
我曾直觉地以为，他们的婚姻不过是皇家的牺牲品。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
然而不经意的听闻，我犹如雷霆轰顶。
原来父皇与母后，竟然有过如是轰轰烈烈的爱情。父皇的婚约者原本并不是母后，可为了立母后，父皇拼尽全力，终得美人一笑。
那时的那场大婚，潇洒得意的父皇，袅袅婷婷的母后，该是世人心中的天作之合。
只是皇家毕竟是皇家，爱情，在权势的土壤里渐渐凋零……
父皇还是被迫纳妃，开始挣扎，最后却沉迷醉乡。母后夜夜独守朱宫，泪似沙洲冷，心比初露凉……不过几年，曾经的童话便成荒沫……
不过寥寥数年，曾经沧海已成泪。
于是童年便在孤独中悄然度过……
永夏与明明，或许是孤单中的唯一慰藉。我想把握住这仅有的温暖。
可是依旧会寂寞。
我的心灵在等待聆听吗？
“光，这是你今后的老师，藤原佐为。”
佐为轻而易举地，便聆听到了我。
终于明白，为何世事沧桑，世人茫茫，却要一定寻觅。
只是，心灵的契合，当真难能可贵。
“佐为，永远留下来，留在这里。”
他对我倾国微笑。我以为，这便是永恒。
但佐为却爱上了一个人。
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佐为不再微笑，取而代之的却是不经意的迷惘。
我却无能为力。
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即使是太子，从不热衷夺权的我又能做什么。
也许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惧。
我不了解。却知道被背叛的绪方绝对不会放过佐为爱上的那个人。
爱，真的便是占有么？
我不知怎么便走上了摘星楼。望着浩繁星若海的星空久久伫立。
转头，却忽然发现最高层的阁楼竟然被锁了。
这里被禁止进入，难道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锁，毕竟这座楼是父皇为母后所建。我极其熟谙。
沉重的黑暗席卷而来，我近乎被吞噬……但是，借着月光，瞥见了角落的一个柔弱的孩子的影子。
心，忽然之间，隐隐地痛起来。
不自觉地，便走了过去……难道仅仅是为那一瞥的影子？
“你是谁？……”
那个孩子抬起头，眸子比任何星辰都要耀眼。我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我是光，你呢？”
沉默良久，才有了声音。
“亮。”
我微笑地伸手，“亮，跟我走吧。”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我碰到了他的指尖。
从未感到的温暖漫上心岸，我才意识到，我最为渴望的温暖，正在盛开。
此后，我常常去找亮。让我诧异的是，亮并不知道他为何会被带进宫，为何会被关进摘星楼。
幸好看管亮的守卫并不森严，只是每次送饭的时候才来检查。
似乎并不在意亮的存在。
于是我和亮便得以偷偷在宫里的角落里一起分享彼此。
一起吹箫，一起看星空，一起回忆往事，一起互相倾诉将来的梦想。
恋尘湖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亮常常对着浩荡无垠的湖水吹箫，风轻轻地吹来，合着箫声的节拍，在我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眷恋。
常常在日落黄昏，倦了的我们并肩而坐。彼此之间都不言语。只是望着夕阳被夜色笼罩……
有天我忽然问亮，“你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亮沉默，继而回答，“是幸福。”
我心里隐隐地疼痛，或许，是为亮话中的怅然。
这个尘寰，即使在我们孩子的眼中，也已沉重。
简单纯粹的幸福，真的能得到吗？
“无论多么艰难，我一定会牢牢把握住属于我的幸福。”
亮继续说，眼睛里繁星闪烁。
我忽然握住亮的手，他有些惊异地转头，我却只是微笑。
如果你没有得到幸福。如果你被这个尘寰伤害。
我，想给你幸福。
即使付出我自己的所有，也在所不惜。
然而我终于明白，我其实是多么软弱。
绪方与父皇僵持的那段时间，也正是宫内斗争最激烈的时候。
即使再不谙宫廷斗争，我也懂得，我是风暴的中心。那么多的兄弟，都眼睁睁地要看着我死。毕竟，母后只有我一个孩子。
我因此很少再去找亮。只是思念紧紧纠缠着我。
我徜徉在恋尘湖边，想着亮的笑靥，若有所失……却没有意识到，身后的脚步……
强烈的推力作用上来，我踉跄一步，却踏在空中，接着直直地跌入湖里……
“亮……”在那瞬间，我想到的竟然是这个名字。
呼吸被渐渐夺走，周围一片黑暗，我堕入的，是绝望的深渊么……
手蓦然被抓住，我却睁不开沉睡的眼睛，我想睡了，真的，我想睡了……呼吸是那么紧，我近乎要窒息……然而，这是什么，如是的温暖犹如散落的樱花，温柔地漂浮在四周，空气重新开始了流动……
在浮出水面之前，我只能想到，我，是不是已经在天国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然很久。
第一眼看到的，是伊角。
“伊角，你救了我？”我反射性地问。
伊角没有回应，目光却投向远处喧嚣的地方。
熟悉的影子……直到那苍白却依旧美丽的面容映入眼帘的时候，我屏住了呼吸。
接着我发疯一般奔到亮的身边。
亮的睫毛遮掩着，却像是永久的沉睡……
“亮……”我不敢置信亮竟然会是这般。
“主子，塔矢公子在救你之后体力不支，溺水时间过长，太医说……”
“说什么？”我的声音猝然冷冽，夹杂着尖利的刺音。
伊角被我从未有过的声音吓住了，低低地说；
“太医说，若能醒来，可能也会留下病根，如若不能，便是无救了……”
我抱着犹如羽毛般轻盈的亮，第一次，感到了毕生真正的绝望……
那时候，我下定决心，我要成为最有力量的人。
只有有了力量，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亮……
亮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我七夜无眠。
我查出是我的叔叔徵王联合了一些皇子计划了这次暗算。
我冷笑，对不起了，叔叔，如若从前，我或许会爽快地交出太子之位，可是现在太晚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
“主子，塔矢府里传来的消息，塔矢公子已经醒了。”伊角这么说。
“真的？”惊喜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但是塔矢公子，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我重重地跌倒在地，“这么说，亮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心忽然空旷得虚无，再没了着陆……
亮，我还记得，记得初见你时的惊鸿，与隐痛。是否预示着，我们的将来，会始终伴随着挣扎交织的疼痛？
可我从不想放开。
我也终于知道了佐为深沉地爱着并为之不惜一切的人，正是亮的父亲。
而那用亮作为筹码的人，恐怕就是绪方。
佐为利用了父皇对绪方的不满，用皇权的威力逼迫绪方的退让，解除了婚约，并暂时保住了塔矢家族。作为条件，佐为只有离开。
我终于登上了皇位，望着匍匐在我脚下高呼“万岁”的臣民，我想我终于站在了权力的顶端。
可至终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正能拥有保护一个人的力量。
最大的阻碍便是绪方。然而他根基太稳固，我需要的，只是耐心。
耐心等到那一天，我可以和亮回到曾经。
我却不明白，其实我们早已无路可退。
新选御侍的名单上出现亮的名字时，我无法形容我那时的感受。
我明白亮进宫的目的是什么。可他不知道，如若不是我暗中保护，塔矢家早就被绪方碾碎。也不能引起绪方的警惕，这么多年，我有多累。
可我并不后悔，可我却无法容忍亮拿自己做条件，即使是为了他父亲。
我没有划掉亮的名字，也许是思念太深，太沉。
亮进宫那天，正是晚秋。
落叶被风吹起，又悄悄落下。荒凉得犹如我的心。
我远远地从高楼上望着御侍的队列，在亮的身影出现时，我近乎无法呼吸。
十年，自从那次离别，已然十年。
漫长得我都忘记了心动的感觉，只剩下心痛。
然而，正是这痛预示着，我还是活着。
亮不经意地侧身，我终于看到了他的面容。
只此一眼，已然足够。
原来，我已爱了十年。
曾经我问亮他最大的心愿。
我却没有对他说出我的心愿。
那时我还看不清。
但此刻我却终于懂得。
十年并不漫长。
我渴求的却更多。更多。更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手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番外三：执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