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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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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森林,森林中有一座高塔。”
“那塔有着象牙般的色泽,它由无数光滑洁净的白砖砌成。塔很高很高,却没有一扇门,只在塔的顶端有扇可供人通过的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攀爬,没人上的去。”
“塔里住着一名十分美丽的人儿,他有着一头令人羡慕的魔力般飘逸的金发,那头发真的很长很长,如果从塔顶放下刚好能够垂到塔底。”
“可是,一同住在塔里的,还有一个非常邪恶的巫师……”
波瑟突然跳起来,“阿曼撒,那个巫师是你吗?”
我苦笑,“我看上去很邪恶?”
伊娜斯把波瑟按回凳子上,“胡说!阿曼撒会讲故事,还经常给我们小点心吃,才不是坏人!”
波瑟咬住食指,继续追问:“那——塔里那个金发美人一定是穆!”
我无奈摇头,还没开口,伊娜斯就又忍不住纠正道:“你又瞎说!穆的头发才没有这么长,才到这里……我见过的!”她比着腰间。
蒂克里奇皱着眉头表达不满,“你们不要吵了,阿曼撒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我摸摸蒂克里奇的头,对他们丰富的想象力一笑带过。
会联想,会幻想,能做梦都是好事不是么。
这样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啊。
我想了想,故事信口拈来,“多年来巫师都很寂寞孤独,他的巫术遭到世人的排斥唾骂,因此不得已孤身隐居山林。他渴望有人能和他共同生活,理解他,关怀他,和他携手共度余生。因此巫师将原本养尊处优的金发美人强行掳至高塔。美人一开始非常厌恶巫师,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美人发现巫师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还有温柔善良的一面。”
其他孩子们都听得很认真,只有波瑟这坏小子眼里贼溜溜的闪着精光,不知道一会又要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记性不好,被打断十有八九会把前面说过的话忘个精光,到时候又要乱编,麻烦死了。
而且我真的很想赶紧结束这个故事。
按了按左肩还在流血的伤口,想想也真是苦逼。
因为不会治愈术,受伤后我只能草草处理,但这个伤口实在太深,必须得到镇上去找医生替我好好包扎,只不过在树下歇了一会,再睁开眼就被这帮叽叽喳喳的小鬼给团团包围住了。
围住也就算了,还不让我走,硬扯着非要让我给讲故事,最后没办法,我答应给小鬼们随便讲一个。
小鬼嘛,糊弄糊弄就行。
“于是毫无疑问的,巫师和美人相爱了,”我干巴巴略过孩子们最期待的爱情部分,想快些结束,“直到某一天——”
孩子们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十分期待。
“某一天——”我卡壳了,我把原本要说的东西给忘了。
谁知道波瑟在这时突然接口:“反正最后肯定是巫师和美人儿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呗。”
“嘿!波瑟——”我一怔,本想因为他又插嘴而生气,转念一想,这小家伙正好解决了我的麻烦,于是表情一变,干脆笑眯眯接下他的话,“嗯,没错,结局就是这样。既然波瑟已经把结局告诉了大家,那么故事就讲到这里吧!”
所有孩子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垮下来,降音叹着“噢”,面上透着失望,都没想到才几句话故事就结束了,看来大伙都希望在结局前来点儿小波折什么的。
可惜的是,波瑟给的这个“台阶”我是怎么都要顺着下了,再说了,平平淡淡的故事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能让我赶紧走!这才是重点!
波瑟这皮小子有时候还挺善解人意的嘛,想必是他见我捂着伤口的表情痛苦,所以想放我早点去疗伤。
“好啦,故事讲完了,我得走了。”我站起来,拍拍身后附着的落叶和草屑。
“阿曼撒是坏巫师,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给我们讲故事。”就在小鬼们准备放过我,我也转身欲走时,波瑟闷闷的声音传来。
“结局也是瞎编的,根本没有好好想,臭阿曼撒!”我回头,看到波瑟冲我做了个大鬼脸,其他孩子显然也很赞同他说的话,都是一脸愤懑。
囧。
老子急着去疗伤!当然没空给你们讲故事!以为老子闲的蛋疼么!昂?
肩膀上那血流得哗啦啦的,你们是选择性无视了么!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残忍得对待大人!简直就是一群小恶魔!
我清清嗓子,捂着左肩弯下腰尽量耐心地正色解释道:“我没有瞎编哦。你们想想,大部分童话故事里,结局不都是‘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嘛。”
“不!我不管!”波瑟嚷道,“所有的坏人都要受到惩罚!阿曼撒的故事烂透了!”
编个能把小孩子骗倒的故事怎么就这么难!早知道就说是个好巫师了!呸,不对,再让我碰到你们这群小王八蛋,我一定挨个儿抽过去!到时候都给我红着屁股蛋子回家找妈妈哭去吧!
“好吧好吧。”我抽着嘴角举手投降,“那你想怎样?”
波瑟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假装成佩剑,挥舞着朝我砍来,那架势还真挺像练过的,“美人儿的家人找了最厉害的剑士把她从塔里救走,然后杀死了坏巫师!”
“坏巫师永远也不能和善良的美人儿在一起。”
他的剑尖直指我胸口,也不知道他捡的是什么树枝,那么老长还硬邦邦的,戳着人还真挺疼!
“嚓!”他模拟着佩剑将我一箭穿心的声音,趾高气昂地仰着小脸,表情挑衅,“阿曼撒乱编故事,所以阿曼撒也要受到惩罚!”
这个蹬鼻子上脸的臭!小!鬼!
我的脸瞬间扭曲了。
“喂,小鬼头!再乱来我就把你变成驴子拴在磨盘上,每天只能啃干草喝污水,和各种牲口睡在一起。”扣上斗篷的帽子,我沉下脸,举起双手佯装要施法。
波瑟一声尖叫,扔了树枝就跑。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效仿,只是那些兴奋的笑声出卖了他们——他们才不是因为害怕才跑的呢。
我撇撇嘴懒得追,一个个这么有活力,干嘛不去玩捉迷藏,非得缠着我这个病患,拖延我的治疗时间。
命途多舛,命途多舛,唉!
阳光从重重叠叠的树叶中钻出缝隙,丝丝缕缕拂在人身上,暖暖的痒痒的。我举起手,慢慢握成拳,阳光汇成的通道便一下断了。
手里什么也没抓着,心中忽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拢了拢身上宽大的黑袍,我回身快步向前走。
只要穿过林子就能看见小镇,这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近的。总算得救了,要是那帮熊孩子再多缠我一会指不定我就要因为失血过多变成人干了……
伤口处理完毕后,我才想起我是来镇上拿东西的,好像是导师上午交代的?我捶捶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想东西都模模糊糊的。
拐了几条小巷,终于给我摸了到那户藏在重重阴影下的人家,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涌过我的全身,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按了按肩上依然疼痛的伤口……刚才大概是幻觉?
刚要抬手敲门,那门便像早就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一般,猛地嘎吱一声拉开一条缝,里面伸出一双略显苍白满是脏污的手,拎着个褐色口袋,袋口串着两条麻绳,同样脏兮兮的。
那口袋似乎对我有某种极深刻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直看着,看着……魔怔了一般。
我愣在当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双手见我徐徐未接,不耐烦地朝我怀里一塞,不等我问又迅速挤掉了门缝。
“……”我抱着怀里这坨似乎还散发着一股怪味的口袋,第一眼看到它时的那种悸动早就如雾般消散,默默无语了半晌……导师的口味真重。
事情办妥,我又在镇上逛了逛,买了几样日用品,还给穆带了些小礼物。要不是那些镇民看我的眼神不善,还在我背后唧唧歪歪,我早就走了。
你们越不待见我,我偏越要在你们这儿晃,膈应死你们,哈哈哈。
所以我挺直腰板,绷着脸又在街上晃荡了两圈。
施法从空间中召唤出一把扫帚,这是我自己做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阿曼撒·马斯提瑞。空间魔法很是难得,只有极少数人能够习得,我虽掌握,开辟出来的空间却也只能堪堪塞下这把“交通工具”。
坐上扫帚,我又在小镇上空徘徊几圈,眼角瞥到那几个调皮的孩子已经回到镇口。伊娜斯先看到在天上的我,向我招手,之后几个孩子便在下面又跳又叫。
波瑟这捣蛋鬼现在倒是安分,只仰头静静看我,面无表情的,估计还在记恨我刚才那乱编的故事。不过小孩子仇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明天肯定又会变回那个撒泼打滚穷捣蛋的样子。
我回他们几个一抹笑容。
就算大人再怎么白眼相待,孩子却是永远不会计较你出身的那类人,因为他们只在乎你会不会讲故事,好不好玩儿。
扫帚稳稳飞向森林中最高的建筑物——一座和故事中一模一样的白色高塔。
远远就能看见光幕洒在白色高塔的周围,白色的墙面向外折射着温润柔和的光,塔上唯一的窗口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像是阳光汇聚而成,他站在那里,就是一团温暖的光。
那人身着绣有耀眼金线的宽大白衣,身形颀长,凝脂般玉白肤色,顺滑的金发散乱的贴在衣衫间,一小缕调皮地扫过形状好看的锁骨,没入衣领。柔美的暖黄光线照射过来,在那人身上笼上了一层光晕,透着圣洁,美得惊人。
他就立在窗边,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嘴角噙着一抹明媚而温柔的笑,令人怦然心动。
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梦中美人朝你招手,你却永远不可能接近他。
我看着看着有些发了痴,差点从扫帚上一头给栽下来。
“阿曼撒,你回来了。”
穆站在窗前向我招手,淡淡的笑。
左肩早已处理完毕的伤口在这时却忽然疼起来,猛烈地,剧烈地,几乎让我错觉是从心口散发出来的,疼到似乎连左手指尖都有一瞬即逝的麻痹感。
痛,但并不真实。
我下意识握了握左手,它很快恢复了正常。
稳住身下差点失控坠落的扫帚,我抬起脸,迎上那抹醉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