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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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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缕微风拂过面颊,空间之门的一面是闪着红光的黑暗,另一面是明亮的室内。
明暗转换过于短促,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不得不闭上。
尽管如此,我也本能的用手向前抓去——触手微凉,质地偏硬,似乎是导师的面具。
再次睁开眼,悬浮着的身体落于地面,背后的空间门眨眼间闭合,身体倾斜的角度过大,不得不向前依去,不轻不重的一推,紧靠着窗户边上还未站稳脚跟的人便顺势跌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我只来得及握紧手中抓牢的面具,却不能阻止大地的引力将导师拉下去。
然而这张面具之下的脸令我惊愕不已。
——那是一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同的话,他是白发而我是……不,现在的我不也是一头白发吗?
导师的面上十分平静,好像早有准备,他只对我说了三个字。
“逃出去!”
逃出去?为什么逃?逃出哪里?到哪里去?
没去看摔下塔的导师,我知道他必死无疑——这塔的高度能不能摔死人显而易见。其实现在的我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迈着两条腿在塔里漫无目的地走,这算怎么回事?
短短的一个上午,我刚失去了挚爱,又紧跟着为他报了仇。
塔内更安静了,死寂死寂。
只有我一个人,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的吱嘎声被无限扩大,两边的火把发出的爆破声也让我倍感恐慌。
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一座空塔,就剩我了。
对啊,这里本来,就应该只有我。
脚步停下,我又回到了地下室,这间可怕的屋子。
看着满墙壁密密麻麻的符文,他们密集的可怕,像一张张嘲讽狰狞的鬼脸,扭曲地咧着嘴无声大笑。那些花纹吞噬掉了穆,一点东西也不剩下了,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没有他的气味,没有他的声音,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浑身颤抖起来,捂住脸崩溃地大喊了一声,却发现我的嗓音粗哑,磨砂一般,声带好似被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针扎了过去,毁得面目全非。
面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平复了一会儿,默默蹲身。
无形的波动自房内正中的那道符文荡漾开,我感觉到一股清新的魔力流遍全身,枯槁的双手恢复充盈,浑身上下的疼痛都在一瞬间被治愈。
这是?
我冲出房门,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出现在脑海中,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我急促的踏过一节节楼梯,脚下自发运行起风系法术,很快来到了高塔顶端。
在看到窗前站着的那抹人影时,我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我想喊着他的名字扑过去把他搂在怀里,我想大声问他我刚才是不是睡傻了做了一个噩梦,我还想问穆你是真的真的活着的吗?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我觉得整个场景似曾相识。
我听见窗边的人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我的耳朵嗡鸣不止。
直到另一个人从窗外欢天喜地的扑进窗边人的怀中,两个人搂在一起,笑得像两个白痴。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我忍不住猛地向后倒退了两步,险些摔下楼梯。
我听见他说。
“阿曼撒,你回来了。”
阿曼撒,你回来了?
又一个我……
又一个阿曼撒……
又一个……穆?那是穆吗?
我不知道。
如果那个扑进窗户的人是阿曼撒,那我是谁?我是什么?他们又是什么?我糊涂了。
如果这是魔鬼跟我开的恶劣玩笑,我希望他能立刻停止,并且我想狠狠的揍他!
我慌乱的逃开了,一点儿也不想看到窗前的那两个人,他们让我害怕。导师房间的门还大敞着,我喘着粗气躲了进去,紧紧合上门,转身看到工作台上那些关于巫体的研究就没由来一阵怒火。我掀翻了装满器皿的架子,各种魔力药剂混合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各种书籍散落一地,导师的笔记本也不知道被扫到了哪里。
我泄愤般地乱砸乱扔,无声呐喊。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脑袋里像有两股力量在较劲,碰撞的同时爆发出骇人的能量,让我没办法保持冷静。
无数纷乱的画面蜂拥而至,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凶悍地挤进我那容量有限的可怜脑袋,在里面横冲直撞,教人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幻觉。
我看到一座雄伟的城池,穆穿着华丽繁复的服饰从走廊经过;我看到穆冷着脸被关在高塔中他自己房间的样子,房间里简陋至极,远没有现在温馨;我看到穆温顺地侧立在旁脸却绷得死紧,看到他擦着杯子柔柔笑起来的样子……我还看到塔下围着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士队,领头的人一脸肃杀。
我看见自己的魔法从一个陌生巫师的胸膛中间穿过,他狠声说着什么的样子。
他说了什么?
我听不见,也想不起来,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穆摇晃着身体,闭着眼从城堡的一座角楼中飞身而下,我骑着扫帚飞身去接,却再也不能看见他的笑脸,他的金发黯然失色,魔力溃散在天地之间,了无踪迹。
那声叫喊最终突破胸腔爆发出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减轻我的痛苦。
有人在砸导师的门,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那张面具还留在地下室,只好扯过袍子将自己紧紧裹住。黑暗让我感觉舒适,把自己藏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的空间,仿佛就能隔离开外界的一切,阻挡那些我并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也能阻挡门外的人。
门发出一声巨响,我知道‘阿曼撒’进来了。
我几乎掩藏不了自己的杀意,这个冒失鬼还招惹我,我在地上打滚和在床上打滚有什么区别,这个房间又不是我的,这张床也不是我的。
就连我自己的主导权,现在也不知道在谁那里。
脑子里很乱,又疼得无法思考,只觉得灵魂都要脱离□□漂浮远去了,然而下一秒我又被‘阿曼撒’的一个举动给吓了一跳——他在拉扯我的袍子!
我的神智倏地回笼,不能让他看见我的样子!如果让这个‘阿曼撒’知道了我就是他,那么我就很难脱出这个空间了。
于是我抓住他的手,让他滚出去。
他们俩走后,我才强撑着坐起来,用法术修复了破损的门。
躺在导师的床上,睁着一双眼睛,连眼皮子也懒得眨。我现在的感觉真是分外的诡异,原来的导师死了,我成了导师,而新的阿曼撒又出现了,这就像一个无法解开的环,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导师房间的天花板上画着一颗暗淡的太阳,如火一般的文字跳跃在那颗太阳的周围,活泼生动。这个标志似乎在哪里见过,眼熟至极。
又是一阵刺痛,冷汗和鸡皮疙瘩眨眼就爬了满身。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
“要练就一颗强大的心,就必须要熬过伤痛的考验。在这个无情的世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弱者连自保都不能,更妄提保护珍视之物。唯有变强!变得更强!强到可以把任何人踩在脚下……如今,轮到你来尝尝珍视之物被人永久毁损的滋味了!”
冥冥之间,我听到一个人这么对我说。
可是忍不住想反驳……
“你既已丧失了心,又还提什么心。你这么做,和当初那些任意欺凌弱者的人又有什么不同。我想不通,你花了那么长时间重新振作,却选了一条你曾经最不屑,也是最错误的路。”
“不要再一意孤行,继续错下去了,赛亘。这样的你和当初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啊,我想起来了,这个赛亘,我是认识的。
他是桑塞王国的大王子。
一个圣骑士,一个勇敢无畏,忠诚正直,坚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天真王子。
一个偏执过了头的人。
以及,我们好像有仇,还很深。
我想想,是因为什么呢,对了,我曾经想过要一个仆人。
一个会做饭,会打扫,会泡茶,能帮我驱赶杂碎,帮我喂野鸟,会讲故事,还长得好的仆人。嗯,没错,是这样。长得好必须排在第一。
我找了好久都没有中意的人,大大小小的国家都被我转了个遍,只找到一个差强人意的小女孩。
小女孩小女孩,对,莱雅。一个精明的流□□孩儿,亚麻色的头发扎成麻花,笑起来脸上会映出两朵驼色,雀斑点缀鼻尖,可爱极了,只可惜她虽是隐巫体,魔力却并不浓郁。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被打死了,就因为一块儿牛角包。
一眨眼,她就长成了一个会为花朵的芬芳而陶醉,为心仪男子轻描淡写的一瞥而脸红不已,为追逐鸟雀而搁下扫帚的花季少女了。
桑塞是个大王国,我不屑也不会变出金银来花销,买下小镇旁林子里的那座高塔,花了我很多积蓄。
为金钱而烦恼的是凡人,而我,身为一个伟大的巫师,怎么能也为这些小事操心呢?
巫师的仆人可以帮助他解决一切困难。
一个骗取王国财富的计划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