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当你来到我的世界》星野十三

66、66章

　　月朗星稀，当山峦与森林重合，影影绰绰，有一种静谧、芬芳的氛围缠绕着彼此，恰如千年的痕迹流传，凝重且悠久。

　　一抹圆月高挂，散发着清冷的白光，顿时叫那些明亮的星辰黯然失色，沦为它的裙下臣。

　　云亦靠在枝丫上小憩片刻，一觉醒来竟到了夜晚，周遭黑压压一片，可今儿的月光格外亮，格外圆，不禁让他想起了父亲。

　　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一抹黑影疾行而过，晃一眼便不见了，唯有枝桠上留下的碾痕。

　　烛台上的火光晃了晃，光线随之暗淡，阿法缓慢行至竹窗前并推开，月光洒落进来，落在身上，落在地上，淡淡的月色迷人，心中的思念止不住波澜。

　　阿法拉过一旁的竹椅，扶着柄坐下，膝盖上传来的疼痛令他皱了皱眉，满是茧子的手揉了揉右膝盖骨，反而愈演愈烈，缓了好一阵这才减轻些。

　　宽大的后背椅在上面，倒显得它有些窄小，好似随时都会摇摇欲坠坍塌，风一吹，就发出咿咿呀呀的作响。

　　目光随着月亮也变得柔和起来，收敛起平时的威严，看起来有些老成，眼睑下方有两道褶子，是时间留下的足迹。

　　只见他从怀中的衣裹下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边边角角已经被白色化，连同那几张脸也有些模糊，一个个小白点布满照片，被他看了许许多多遍。

　　岁月从他的指尖流淌过，他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慢慢陨落，时隔多年，对于当初的决定在每个白天黑夜无时不刻都在后悔。

　　浓重的思念掺杂着回想，记忆有些紊乱，如同这张泛了黄的老照片，都看不清了，他也想不清了...

　　哗——
　　房内烛火熄灭，竹窗晃动了两下身躯，一道严峻的声音响起:“不想死就不要轻举妄动。”

　　云亦的手锁住他的喉，几分力道倾注，若能看到他的脖颈已经发红，对于这名神秘的人，阿法并未声张，静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一番探查，他这才发现寨子后方看守的人手并不多，正巧今日的两名在偷偷打盹，他这才有机会进来查看。

　　一道掌风飞过去，熄灭的烛火再次亮起，房间瞬间明亮了起来，然而门外的人手察觉到房间内忽明忽灭的光似乎不太对，便小心问道:“阿法，您还好吗？”

　　云亦抵了抵他的后背，示意他回答，手上的力道并未松开，阿法也照他的意思回了声:“无事，退下吧。”

　　“好的，阿法。”

　　云亦心里送了口气，好在这老头没搞什么小动作，要不被发现了想要全身而退还真不容易。

　　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并未发现可疑的地方，环视一圈，都是些简单的陈设，堂堂一阿法，竟有些寒酸。

　　咦，这是什么？
　　当云亦拾起掉落在椅子旁的那张照片，他出声了“你是谁？”很简单的开场白，云亦放下手并未接着看下去，而是回道:“一个过路人。”

　　“在下只是有些疑问想要请教，不会伤害阁下。”还是怪他耐不住性子，急草草就想进来探查一番。

　　对于父亲母亲的过往，他向来没有太大的耐心，在这么多巧合下他更相信是人为的。

　　“深夜来访，不知是想要知道些什么？”阿法觉察到此人不简单，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神情凝重。

　　云亦走到他的面前，当他看清楚对方的真容时，两人依旧是一副惊诧，近距离的观看更显清楚，眼阔随着这份突然其来的意外逐渐放大。

　　“你...”
　　“您是否认识我的父亲阿扎多？”
　　男人满脸错愕，张开的嘴因为后半句话被哽在口腔内不上不下，愣是忘了合上。

　　“你说什么？”阿法有些痴愣的问。
　　他是不是听错了，这孩子称阿扎多为父亲，那这孩子...难道是他的孙子吗？

　　这一幕，在此刻变得不可思议，他的内心在疯狂敲打着他，这个孩子与阿扎多长的太像了，与自己也有几分相似，加之这莫名的亲切不得不让他怀疑。

　　“您是否认识我的父亲阿扎多？”
　　云亦眸子间跳动着喜色，他依旧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他察觉到此人的神情异样激动，显然对于阿扎多的名字很熟悉。

　　一些事情在慢慢浮出水面，穿越河川打破冰厥，他终于要迎来答案了。

　　“孩子，你看看你手中的照片。”男人悲喜交加，语气激动，手颤颤巍巍抹过欣喜留下的泪。

　　云亦有些不解，但照例听话去看照片，五口人，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他一眼便瞧出了端倪，指着其中一人语气激昂道:“这是我的父亲吗？”

　　流淌着一样的血液，血管与脉络相连，就如同父子间的羁绊，是生生相息的，丛骨子里便能一眼认出。

　　阿法点了点头，声音略带沧桑，“这么说你还得叫我一声爷爷。”

　　云亦一怔，爷爷？那他不就是自己父亲的父亲么？这么一想，仿佛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了，想到这...他立马松了手，双眼略带歉意，这个乌龙闹得可就有些大。

　　阿法瞧他一下子拘谨起来，倒是和他父亲一个模样，做了错事就老实巴交，尤其是那双眼睛，初见朦胧清澈，乍看风云四起。

　　“抱歉，我还有点消化不了。”
　　云亦原想着父亲只是欺瞒了母亲的事情，没想过...现在多了一个爷爷，还有两位叔叔，这生活一下子就变了样。

　　“这不怪你，你的父亲早早就离开了这里，若不是今日见到你，怕是这辈子我也不会知晓还有一个孙子呢。”

　　看得出来他很开心，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轻松淡然的欢喜之意。

　　“孩子，来。”阿法向他招了招手，面带宠溺，见到他格外欢喜亲切，就想同他多说说话。

　　本以为这个世上，他就是孤苦伶仃一人，飘浮此生罢了，而现在重拾亲人，且不止一个，那颗空虚的心再度被填满，他是受宠若惊。

　　云亦大方蹲在他的身旁，大改之前风格，突然怯弱喊了声:“爷爷。”

　　有些变扭，还有些不适应。
　　云亦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扬起一个不算太甜的笑容，却得到阿法温柔的摸头杀，以及爽朗的一声笑。

　　“和你父亲一个德行。”
　　话语柔柔，满面春风笑容，笑得双肩在发颤，头顶传来的温度令他微微一愣，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爷爷，能给我讲讲父亲与母亲的事情吗？其实这次来也是想调查一下，在我小的时候父亲总是遮遮掩掩，现在他走了，很多谜团都堵在我的心里...”

　　声音越到后面越小，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在脸颊上展露无遗，对于他们的想念每日剧增，哪怕是从未谋面的母亲，他依旧心心念着、盼着。

　　一个婴儿对于母亲的思念，是从心里扎了根再生长的。他虽然不知道母亲的名字，也不记得长相，但却寻觅至今。

　　——他走了。
　　脑袋里一根绷紧的弦戛然而止，断了，眼眸的神采忽的暗淡，声音颤抖道:“他...死了？”

　　阿法的眼中充满了滞愣，身体颓然靠在竹椅上，这个消息于他而言是致命的，念了多久，也就恨了多久，得知他离开了人世，那么他一直追寻的不都成了过眼云烟？

　　云亦垂下头，声音极小的嗯了声，“父亲在半年前因为身体原因走了，我时常看着他坐在梧桐树下絮叨，有时候也会冲我笑笑，叫我陪他一起看落叶归根...”

　　“一晃，他已经离开了十多年了，没想到再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会是这样，物是人非，你都这么大了...”

　　当年阿扎多与迦娜不顾族人反对，成为夫妻时，这一切罪恶的源头便结下了，时至今日再去想任然历历在目。

　　可最后呢？
　　两人依旧殊途同归，而他的最宝贝的儿子也离开了他，这十多年就跟销声匿迹了般，没有一点他的音讯。

　　一夜间，这满头白发丛生，也正因此，白黎族与苗族的矛盾愈演愈烈，隔三差五就要进行开战，年年如此，为的是什么连他都快不记得了。

　　云亦见他始终避开母亲的话题，似乎是故意的，但他对于父亲的愧疚是真，思念也是真，这其中掩藏的秘密更令他迫不及待想要探索求知。

　　“爷爷，能和我讲讲吗？”
　　阿法见他执着，又是他的血脉，即使这是一个心结，这么多年了，也该解了。

　　阿法叹了声气，面容幽淡，目光看向窗外的月亮，记忆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日也和今天一般，月光皎洁，灯火齐明。

　　——
　　“阿法，我想和迦娜成婚，希望您可以成全我们！”年仅二十出头的阿扎多血气方刚，面对喜欢的女子更是不顾他人反对，唯独希望能得到阿法的祝福。

　　“扎多，你明明知道你们是不可能通婚的，这违反了族规，难道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背弃整个白黎族不顾吗？”

　　阿法大掌一拍，桌角断裂，语气激伉，神情愤怒，他不明白阿扎多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更是不明白两个人是怎么相识到私定终身。

　　这段姻缘注定是冤孽，是不被神明所看好的，后来的一切也都验证了。

　　“阿法，我阿扎多此生只愿娶迦娜。”阿扎多眼神坚定，不畏艰险。

　　苗族以女人为尊，白黎族以男人为尊，在两个制度完全相对立的情况下，他们只会成为另类，遭受着异样的目光。

　　这样的婚姻何谈幸福？
　　“冤孽啊冤孽，你若执意娶她，那便不再是白黎族人，不再是我的儿子......受那锥骨邢便走吧。”

　　阿法背过身，不愿再去看他，每多看一眼，都是心在痛，此时的阿扎多早已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与此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谢阿法成全，儿不在身边务必照顾好自己。”男儿膝下有黄金，易不轻易落泪，今日他通通做了，愿阿法健康无虞。

　　走得时候有多决绝，锥骨便有多痛，剔下追心骨他便不再是白黎族人。

　　之后的事情便是两人如愿成婚，有了孩子，日子还算殷实，直到迦娜成为阿达姬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风云变幻，谁也没料想到幸福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一年，厄运的开端便也随之而来。

　　当中的细节连同阿法自己也没弄清楚，只知道阿扎多落魄的选择离开，离开了阿达加毕林，至此了无音讯。

　　“那时候我也有去探查过原因，可什么也没查到，到现在，它依旧是个谜团。”
　　阿法摇摇头，若是当时他在强硬点，哪怕断了他的腿，或许光景便也不会是落个客死他乡了吧。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云亦看着阿法，讳莫如深，过去种种皆已是过眼云烟，不过是一对恩爱的小眷侣，为何会成了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