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结》夕茶

11、第十一章

　　楼兰古国。

　　它的神秘程度不亚于马王堆汉墓，楼兰新娘，她对世人的吸引力不亚于素纱禅衣。

　　如果说林墨最初选择考古是因为好奇，那么现在站在断壁残垣漫天黄沙中的她体会到了来自远古的呼唤，黄风卷起黄沙，吹在她耳边，簌簌作响，筝鸣琴弦响，砂砾冲击飞天，仿佛是绝世的场面，林墨置身其中，把手握成拳。

　　眼泪划过脸颊，悲，胸中仿若划过筝鸣声。

　　自心底升起的悲，这地方，在数千年前，该是多繁华，该是多像现在的世界。

　　一个国度的灭亡，就像白蚁咬噬城堡，日渐衰退，最后轰然倒塌，日夜往复归于尘土。

　　林墨眯着眼，手里的考古铲微微颤抖，李思修在旁边坐在地上绘制地图，他时不时抬眼望着眼前的世界，他的嘴巴抿成了条线，看不出喜悲。

　　最后，林墨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楼兰新娘。”刚说了四个字，便被李思修拦住：“那个时代的人都未必了解她，更何况是我们。”

　　说着，李思修目光如炬，望着断臂上的图腾，缓缓道：“推理出的事实，和真实的世界差距很大。”

　　历史的车轮滚滚碾过，他们从车轮的印记里找到能够被这个世界汲取的养料，周而复始，人类犯的错误总是相似，无可避免。

　　狂风继续刮，黄沙继续砸，林墨坐在地上，把手放到柔软的沙面上，粗砺感从手心传到到臂弯，某个瞬间，她想要一生这样过。

　　去荒漠，去大江，去四下无人的远方，和李思修同行。

　　早些年，林墨羡慕杨绛先生和钱钟书先生的爱情，后来，林墨羡慕三毛不顾一切却心思清明的爱，但现在，林墨什么都不羡慕了。

　　世间爱情千百种，她想要的不是爱情的形态，是能陪伴她一生的人是谁。

　　眯眼望着沙，沙从眼前急速过，散乱的心思，迷茫的神态，被搁置在这古国里。

　　“老师，画完了吗？”林墨偏过头问他，她想回去了，巨大的历史感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

　　“马上，稍微等我一下。”李思修的心思全在那张图纸上。

　　林墨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着。

　　沙吹起一层，落下一层，最后交叠了三层，李思修终于画完了，他把图纸收进衣袖里：“走吧。”

　　林墨跟在他身后，两人徒步走来的，又要徒步走回去。

　　走得累了，林墨就把垫着脚走，李思修注意到问她：“累了？”

　　“嗯。”林墨。

　　“我背你。”说话间，李思修已经蹲下身，等着林墨了。

　　林墨实在是累得列害，直接趴到他背上，李思修把她背起来，声音带笑地问：“是不是不习惯？”

　　“老师，你昨天说自己不是规规矩矩的大学生，为什么工作的时候那么认真？”林墨避开他的问题。

　　李思修轻轻地笑了声，就像羽毛扫在林墨的心口，他说：“考古是我喜欢的工作，作为过去和现在交流的支架，我很开心。”

　　林墨在他背上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她说：“老师，你要不要试试禁忌师生恋？”

　　“哈哈，那种地下恋情么？”李思修笑得爽朗。

　　“嗯，刺激。”林墨开口，她觉得自己冲动了，可是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没有办法不冲动，早点下手总比晚下手要好。

　　“好啊，试试。”李思修回答道，前有康茫惹上曹惜，后有李思修前赴后继。

　　林墨趴在他背上，舒了口气。

　　“所以，要一起睡觉么？”林墨红着脸问。

　　“不要了，你还太小。”李思修笑着说，他对林墨的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惊讶，完全是副无所谓的模样。

　　无所谓的答应恋爱，无所谓的不想和她睡觉，李思修越来越让林墨好奇了。

　　荒漠里男人背着刚刚毕业的女孩儿，慢慢地走，仿佛要走到地老天荒去似的。

　　“楼兰新娘，小河公主，为爱生，为爱死。”林墨在他背上喃喃道。

　　“嗯？”刚刚一阵风吹过，李思修没听清。

　　“李思修，我们真的没见过吗？”林墨问得是第一次见面时两个人的失态。

　　李思修也想起了那天开门后看到她瞬间心里升起的感觉，那是种熟悉的感觉，熟悉里还绕着悲伤，从心底向上升的悲，但他很肯定，两个人没见过。

　　“可能是前世见过。”李思修背着她，淡淡地笑。

　　他不算多规矩的人，可是对林墨，总是忍不住的放缓声音，总是忍不住地勾起嘴角。

　　“李思修，你说我这是荷尔蒙作祟，还是遇到爱情了。”林墨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寡淡。

　　李思修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所以他很真诚地说：“我不知道。”

　　“李思修，我看人家说神秘的人才更吸引人，可是你太不神秘了，甚至很寡淡。”林墨总结着。

　　“无妨，能吸引到你够了。”李思修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光，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林墨，他也不知道会喜欢林墨多久，甚至不知道恋爱该怎么谈。

　　不过，他现在能感觉到自己很开心。

　　“三十岁的李思修，可是感情触觉很不敏感。”林墨总结着。

　　“二十岁的林墨，容易冲动。”李思修笑，他今天是成心带林墨来看遗址的，几天前便查好今天会有风，有风有沙，遗址会更震撼，对没接触过这些的人冲击力会更大，原本李思修打算回到基地找机会表白，但没想到林墨先说了。

　　不过既然她说了，李思修没有理由不好好接收。

　　走进基地后，门口的保安大爷悠哉悠哉地拿蒲扇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在李思修背上的林墨笑眯眯地回应，走到基地中央的水井后李思修把林墨放下，林墨顺势搂住他的腰，扬起小脸，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李思修回了个询问的眼神。

　　林墨委屈巴巴道：“有蜘蛛。”

　　李思修这才看到水井口正有两只蜘蛛往外爬，他蹲下身，拿起地上的棍子，放到井口，让蜘蛛爬上来，随收把棍子拿到基地外。

　　站在原地等他回来的林墨一动不动，等李思修回来了，她才开始动。

　　两个人打水，洗脸洗脚，基地没有浴室，也没有热水。

　　“想洗澡么？”李思修问。

　　“嗯。”

　　“等会儿给你晒几盆热水，晚上你自己擦擦身子。”

　　“是啊，很艰苦，我上大学那会儿条件不如现在，我们那时候来这边没有水和电可以用。”

　　“李思修，你年纪果然比我大好多，竟然没有水电。”

　　“哈哈，林墨小姑娘真的很年轻。”

　　林墨扬了扬下巴，傲娇的小模样活像只小狐狸。

　　下午基地外面晒得吓人，林墨站在李思修房间的窗口看着地上用花花绿绿的洗脸盆装着的水，“我第一次来新疆，不过听人家说新疆的水果很好吃。”

　　正靠在椅子上看书的李思修抬起头，推推无框眼镜：“晚上带你去吃。”

　　林墨眼睛亮了，回头问：“交通方便吗？”

　　“方便，我联系阿杰，让他过来接。”李思修回道。

　　阿杰是昨天送他们来的小伙儿，长得很帅，很精致，像个混血儿。

　　基地里没有空调，不过好在李思修这里还算凉快儿，林墨走过去，坐在李思修的床上，荡着脚丫。

　　好安静，好安静。

　　林墨想起来刁云的男朋友，话很多也很爱笑，是和李思修完全不同类型的男孩儿，虽说李思修已经不算老古董了，但是他的儒雅，他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是属于年长的人才有的那份笃定。

　　“修老师，你工作的时候和平时好不一样。”林墨说，小脚丫还在荡。

　　李思修注意到她白到发光的两只小脚，放下书，藏在镜片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很干净，藏了光。

　　极光。

　　“还好，工作会有压力。”说着李思修淡淡地笑了：“等带你去几次挖掘现场你就明白了。”

　　林墨迟早会明白古物出土后一群人的激动、古物被放在托盘上，被人小心翼翼地像是接力一样传，最后传到实验室的研究员手里。

　　“所有老师都会一起吗？”林墨问，她今天看康茫的朋友圈发现他还在蹦迪，热爱蹦迪的老年人。

　　“不会，我除了是考古系的教授，也是市考古队的副队长，所以现场去的会多。”李思修把手里的书收起来，摘下眼镜。

　　“以后我们有孩子了，也让孩子跟我们跑。”林墨自然而然地开口，说完才发现李思修连跟自己进行人类大和谐都没答应呢，去哪儿有孩子啊。

　　但没想到，李思修竟然认真地想了，他十指交叠放在腿上：“三岁以后可以，三岁之前太小了。”

　　林墨刚要回答，就听到外面嘶吼的狂风声，李思修嗖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柳大爷耳朵不好，我去给他关窗。”

　　“我跟你一起。”外面已经起了沙，怕是沙尘暴要来了，林墨不放心让李思修自己去。

　　“你在屋里把窗户关好，我马上回来。”李思修说完飞快的离开，林墨想追上去，接过发现自己不会开基地的门锁。

　　李思修刚跑到楼下就看到柳大爷值班室窗户被吹上了天，李思修忙迎着风朝保安室跑，风力太大，不到一百米的路，李思修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跑过去。

　　他趴在窗口喊睡得很死的柳大爷：“大爷，大爷，快醒醒，来沙尘暴了，上楼去睡。”

　　柳大爷哪里听得清，李思修心说不好意思后拿起窗口的一本杂志砸过去，柳大爷被砸醒，看到李思修愣了下，随后就看到了他身后的风沙，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一拍大腿：“坏了，大门还没关。”

　　李思修回头看到风沙里走过来五个背着背包的人，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