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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动幡动无非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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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双放大的瞳孔,充满了警惕与恐惧。
在这个黑暗的空间,我们猜测,那眼里看到的会是什么,可以令这双眼睛的主人如此害怕,做出如此异常的行为。
有‘咚咚’的扣门声,仿佛隔了很厚的墙传来。
接着,又是一个‘咚咚’,这次不是敲门,倒像是在敲什么石壁。
“李大哥,我帮你带饭来了。放心吧,我没有点灯。”
一个甜美的女声,李四知道是他的青梅竹马阿绫。
他从他的住所中走了出来,确切的说,是爬了出来。
他刚才待的,是一具厚实的石棺。
而这具石棺,被放置在他家里。
尽管每次进去出来,都会费上九牛二虎之力。为了生存,他没有选择。
他怕。
屋外的月光明亮透彻,屋内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窗都被钉上了木板。
密不透光。
“谢谢你,阿绫。”
阿绫听着李四狼吞虎咽的声音,伸出手去,触摸着从小暗恋的男人,“只能像这样子感受你的脸,你的人,你的表情,已经有多少时间了?李大哥……”
“对不起,阿绫。”
“李大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
“阿绫,你回去吧。这么晚出来,你爹娘会担心的。”
“你就不听听我想说什么吗?”
李四放下了碗筷,摸索着钻回了自己的石棺。
第二天,棺外传来热闹的敲锣打鼓。
李四无心去听这锣鼓声代表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代表着外面一定是白天,一定是阳光普照。
他只要安安心心待在这里,他就不用怕。
对,他不怕,这么些年,他不是都这样挺过来了么。
他浑身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难道他的一半辈子,就要在这棺材里度过么?
他不想,可是他没有勇气去面对。
只要有光源,那东西无处不在,他唯有躲在这黑暗之中,才能求得平安。
他是懦弱的,尽管他小时候为了阿绫杀过人,可那是意外。
他回忆起不该想的往事,无限惊恐。
他安慰自己不用怕。
至少他现在是安全的。
即便是苟且偷生。
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应该过了半夜了吧,为什么阿绫还没有来?
李四的肚子不争气的呱呱叫。
饿。
黑暗的空间,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
其实自从阿绫那夜离开,早已是第三个夜晚了。
李四记得,灶上的柜子里,应该有囤积的馒头,虽然可能已经有蟑螂老鼠爬过……
费力打来了一条缝,小心勘查周遭。
漆黑一片,很安全。
李四好似盲人那样,靠着脑海中记忆的路线,触摸到了馒头。
果然,已经变了味。
“谁?”李四猛然回头,朝着屋里大喊。
“我的棺材,只卖给死人。”
这个声音,李四记得,是那个一身清净白衣的男人。
那天,也是这么个夜晚,风很大,窗上的木板脱落了,有月光照了进来。
他惊恐地跑出家,一路狂奔。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要买棺材吗?”
回忆到此为止,李四揣摩着来人话中的含义,“东西卖给了我,就是我的,你管我怎么用。”
周围安静了好久,久到李四以为人已经离开,那个声音又起。
“我的棺材,只卖给死人。”
“不,你不可以拿走它,不可以。”
李四在黑暗中尖叫着,胡乱摸索着,碰到石棺的那刻,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急急钻了进去。
死,也不出来。
数日后,李四的尸体被发现死在家中的石棺里。
邻居议论纷纷,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这间窗户被封得死死的屋子。
阿绫已嫁作他人妇,那一夜她要说的,是她要出嫁;李四第二天听到的,是阿绫出嫁的锣鼓声。
官府判定,李四是活活饿死在棺中。
现场没有他杀的迹象。
至于李四为何要饿死自己,官府没有头绪。
楚凡根据从官府那里获取的消息,找到了阿绫。
“是我不好,如果我跟相公说清楚,李大哥就不会饿死。”
“详细的情况,可以和我说说吗?”看着悔恨不已的女子,楚凡适当放软了语气。
“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我和李大哥一起去看皮影戏。同龄的孩子很多,大家都互相拥挤,我被推搡到了地上,擦破了皮。李大哥行事冲动,和那个男孩儿打了起来,两人一起滚在地上,那个男孩儿比我们大几岁,李大哥被打得鼻青脸肿,情急之下他拿起了手边的椅子砸了过去,绊住了对方的脚,那个男孩儿朝后摔在了断裂的椅腿上,血溅到了皮影戏的幕影上。那件事,给李大哥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忘不了血溅皮影戏的那幕。自那时起,他就对影子特别敏感。情况越来越严重,他总是说有人偷偷跟踪他,他不敢看自己的影子,发展到后来,他不能容忍任何光线出现在他视野里,因为那会带来影子,他相信那影子是来夺取他的命的。”
杯弓蛇影,而疑神疑鬼么?
“你知道那石棺李四是怎么得来的么?我盘问过他的邻居,都不知道李四家里有这东西。如果是后来搬进去的,一副石棺,不可能不引起任何注意,即使是晚上,也会有声响。”
“我听李四说过,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男人卖给他的。当时,那男子只问他要买棺材吗?他想用棺材来躲避光线,点头答应了,回到家中时,那具石棺就在他家里了。”
“那他有没有像你描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这回,阿绫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风动幡动,无非心动。
李四的坟头,慕言一身清净的白衣,把这次的买卖入了账。
我的棺材,只卖给死人。
《晋书》:乐广宇修铺,迁河南尹,尝有亲客,久阔不复来,广问其故。答曰:“前在坐,蒙赐酒,方欲饮,见杯中有蛇,意甚恶之,既饮而疾。” 于时,河南听事壁上有角,漆画作蛇,广意杯中蛇即角影也。复置酒于前处,谓客曰:“酒中复有所见不?”答曰:“所见如初。” 广乃告其所以,客豁然意解,沈疴顿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