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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酡酡 ...

  •   被称作三郎的人坐在我的对面,拿了小小的黑色漆斗喝酒,从头到尾并不看我。不晓得是本来就傲还是来这里就害羞了。他不看我倒便宜了我大大方方地打量他,我不傲,也不害羞,并且房间里就剩了两个人,并且灯点得极亮。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已经算是很有见地的话了,比一页障目不见泰山要有见地的是下面这句泰山障目不见一叶。三郎的年纪只跟我差不多,和刚才的客人比起来过于娇小的身板,让他整个人被挡在了后面,刚进了门竟然是完全看不到的。
      说来简直象变戏法。
      刚才活脱脱佛前天王殿上金刚般的客人,恍惚记得他称其为小舅舅。我听了暗自乍舌。如果小舅舅都长这样了,那大舅舅还不得生吃活人?他家堂上母亲不知道又是怎样人物。
      因为换了客人,我的心情好象变好了,容得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算不得翩翩浊世佳公子,好歹是个清俊儒雅的少年郎。今天晚上想要对付过去,照理不难。
      “这据说是天宝年间的汾酒,东边来的,三郎觉得可像?”
      我接过他喝空的酒斗问。
      他这才看我。
      清俊少年郎有着出挑的黑眉亮眼,干净利落的神气。和流连此间的其他客人慵懒闲散的腔调很是不同。这眉眼和神气,我又仿佛在哪里见过。
      我疑惑着。少年突然笑了。他望着我的头顶笑的。
      我头顶有东西么?手顺着摸上去了,只摸到宫髻,丝缎带和琉璃簪子。带子是明黄色,琉璃簪子也是明黄色,春繁送我的,不好吗?
      “我认识你。”
      他笑完告诉我。
      这下我更疑惑。我灵双的房间那会儿哪有伺候过这样年轻的客人?
      “……不过……”他又重新审视我的脸色,“你好象把我给忘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再想想他刚才的确是看着我的头顶,而我头顶值钱的只有簪子,突然就醍醐了。
      原来是他。
      八辈子以前的路人。
      “没有没有,”我忙摆摆手,“你是在买刀的时候送我簪子的公子。只是……你样子有些变了吧?”
      这人其实是有些错怪我了。
      “哦。对不起。”
      他居然立刻道歉。
      “没关系,不过三郎要喝酒。”
      我笑了。趁机会又灌了他好多。少年的酒量不好,喝喝就醉了,大约以前鲜少醉过。三巡过后大约我也高了。对面人变成了两个,揉揉眼睛,又变回一个来。
      “对了,你一个小姑娘买刀做什么?”
      “劈柴。”
      “劈柴?你拿大理战刃劈柴啊?”
      “不行?”
      “行,你爱怎么样都行的。”
      “……”
      恍恍惚惚间我这样想,对话的这两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一个是婊子一个是嫖客的?如果外间大娘守着偷听,想必她也一定忍无可忍吧?
      “……刚才那个客人真的是你舅舅?亲舅舅啊?”
      “当然。我母亲家里的男子都是那副样子。你不要小看他,小舅舅手格猛兽,打死过老虎。”
      “可你不一样。”
      “你也不要小看我。”
      “你打死老虎了吗?”
      “……”他一时语塞,默了默,声音就小了些,“我是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
      “真的么?”
      “真的。”
      “我不信。”
      “不信给你看,我肩上的伤现在都还留着……”
      他揉揉太阳,坐好,开始解衣服。浅棕色的皮肤,喉咙旁边肩膀上的确是留着月牙一般麦色的印子。
      “哇,这真的……你怎么活过来的……老虎的嘴巴真是大……”我一惊一乍,拿涂了风仙花的手指摸上去,“还痛不痛的?”
      “不痛……”
      “我这样用力戳也不痛?”
      “用力当然就痛了……”
      酒劲上来我有点想吐,又有点晕。一晕就扎到他怀里去了。
      少年没什么动静,半晌,他把我轻轻推开。
      “怎么了?”我捂着头,“三郎不喜欢我?”
      “……不是。”
      他摇摇头,仿佛跟我一样突然醉得没有先前厉害了。灯光还是很亮,因为他的眼神是干净的,倒显得我猥琐。
      “那你是为什么?”
      我拿长指甲拨了拨灯问。好好的灯光被我弄得晦昧闪烁。
      他不回答,只是看着我,又象没有看我。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结束沉默,想出来这么一句。我想起来我的确连名字都还没有说的。
      “满悦。”
      我转过去答他。
      “满悦,我给你赎身吧。”
      对面的人突然下了决心似的。
      我愣了好久。
      “三郎,你好象……醉得不轻……”
      “我哪里醉了。”
      他强辩。
      我在心里笑笑,也在心里叹口气。
      “三郎,你听过教坊杜娘子的金缕衣吗?”
      “那是什么?”
      “就是……”我捻息了灯,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月亮并不亮,但月光洒在窗台上象水。
      我试着念出那曲子里的词来:
      “就是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花去空折枝……花这种东西,你不折它下去,它迟早也会谢吧?……”
      他在黑暗里望着我。
      我笑了。我似乎总是笑。
      “……那你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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