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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有鸟有鸟丁令威,
      去家千岁今来归,
      城廓如故人民非,
      何不学仙冢累累?

      一<汉乐府诗>

      修道学仙,不仅要心诚,更要断七情绝六欲,忍受几千年如一日的孤独。这其实是最不易之处,在绝对的黑暗中,忍受自己渐渐干枯衰弱的身体绵绵不绝的痛楚与往日回忆中各种让人难受后悔以至成为折磨的片段。一时未能忍受自绝于修道中的人不在少数。就算能忍受这千年的孤寂,只要你一念不纯一心不正,就不能飞升而只能成为地仙。
      地仙能使用所有的仙术,惟一弱点是未脱肉体凡胎,外表光鲜实已腐烂的脆弱身体,只要被伤到一个小口子,地仙就会迅速风化直到成灰。
      一丝淡淡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打断了十三对往事无休无止的追忆。已两千年无法看到的天空再次出现在眼前。随着大块的青石板从头顶移开的声音,纷乱陈旧的思绪突然在一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从旧日记忆的牢笼中解脱的轻松,但心头却还像是有些什么充盈着,一个模模糊糊像是幻觉的人影一在眼前一闪而过,想在心中细寻却已沓然无迹。
      还是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啊,所以才无法飞升吧。十三无奈地笑了,默默念着隐身的咒决,身体却随着心念先一步隐去了形迹。到底脱了肉体凡胎,口诀以后都不必念了。
      轻飘飘地出了地窖,从拿着铁锹"挖财宝"的人们身边穿过,出了院门,行行停停,望着街两边的民居食肆, 还有街上过往的行人。
      女子的服装已改成流行窄袖,妆容也略显怪异。十三不免有些诧然。
      突然间,一队军士押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十三不免好奇,稍走近了些看,不料那女子一抬头,直直地盯着她开口:"仙家可以过来么?想求您一件事。"
      十三其一惊讶于女子能看到她的形体,其二好奇于她为何被军士押着,便走上前去与她谈话。
      "有何请求?愿闻其详。"
      "姑娘你可是刚修成地仙?"
      "是。"
      "我名叫唐珏,目前正看守一个灵脉,不知道那片土地之下有何宝物,总有灵气不断从地下涌出。一些修为不高的小妖精怪便藏匿于此地修行。却总有僧道想取走那地下之宝物,我不忍看见那些小妖精无处栖身,便使法术赶走过几个。万没想到没想到小妖们竟尊我为首领。我妹妹被一只妖兽白泽附体,白泽威胁我一定要让它留在那里修行,否则就要我妹妹的命。我没办法只好陪妹妹留在那儿。但现在我无法再待在那里看守灵脉与保护妹妹,所以想请您去看守这灵脉,让这些小妖自行修行脱离妖道,也算功德一件。"唐珏有意无意地又加了一句:"而且您也能在那里修行,有了那条灵脉,修行事半功倍,飞升也并非难事。"
      十三微微一笑:"我不求飞升成仙,但求有事可做,放心吧,你的妹妹有我看护。"
      唐珏也笑了:"有劳仙家费心了。"
      押送唐珏的军士听得她自言自语了半日,忍耐不住骂了出声:"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吓唬谁?什么仙家仙家的,当我们是傻子。"
      另一个押送的军士也接口:"别去管她,兴许是疯了。"
      唐珏只是一笑:"仙家不必管我,我自有打算,仙家请取走我指上的那枚白玉戒指,小妖们自会俯首于您。"
      十三依言取走戒指,目送唐珏被军士押走。
      不肯让自己知道,定是自有办法,想来她能统领一众妖物,法术修为自是不弱。十三也不跟去,只是往城中寻找灵脉去了。
      在城中寻了只一盏茶工夫,便寻着了那灵气的出处。但待到近前十三却又皱眉,那条街上竟有几家妓寮。
      正疑惑间,突然有一个女子,穿一件绛红缂丝白孔雀褙子,里面一件白色窄袖衫,从里街袅袅婷婷地向十三走来。眼睛半睁不睁阴睛不定,能把男人的骨头都媚酥了,十三看出她的本相是只狐狸。
      女子一眼瞟见十三手上的戒指,马上识时务地说:"不知仙人如何称呼?小妖我修为尚浅,还烦请仙人多担待。"
      十三轻笑:"好甜的嘴,地仙蔺鸢,排行十三,称呼我为十三便可。"
      女子衽裣一礼:"野狐精谢闪儿见过十三仙人。"
      十三收了笑;"先勿多礼,你先告诉我几件事。为何灵脉之上竟会有妓寮?"
      谢闪儿倒不避讳:"第一,灵脉之下的宝物常惹僧道觊觎,妓寮可使其不便入内。笫二,妓寮中我辈吸男子精血,可使修行更易。第三,灵脉之上本已有妓寮,我们已与娼妓约定,由她们供养我辈妖类,我辈混迹其中充当娼女,伺机吸人精血。也有一些妖怪不屑与我们为伍独自修行......我辈只吸人精血绝不害人性命。"谢闪儿忖度着十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着。
      "那也是那些好色之徒自找的,既然不害人性命,我也不会管。"
      谢闪儿听得她不管大喜过望,原以为地仙定是清高孤傲嫉恶如仇,不料她竟会撒手不管。既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
      十三只是觉得妖怪们都有自己的修行方法,自己不便插手,况且嫖妓本属恶行,既然自己都已行为不检,损失精血又怨得了谁?且谢闪儿又代为保证了不伤人性命,也就随它去好了。
      十三又道:"你知不知道唐珏的妹妹在哪儿?"
      谢闪儿忙答:"唐大人的妹妹就在街口那栋叫疏月阁的小楼内。她名叫唐萱。请姑娘跟我来。"说罢转身为十三带路。十三随即跟上,一路上不断有妖怪畏首畏尾地躲在暗处偷看,也有胆大者如谢闪儿一般出来向十三行礼拜见,十三均只点一点头。
      随着谢闪儿到了那街口的一座小楼前,拾级而上到了二楼,只见一个约十几岁的少女,发长及地,正斜靠在一张黄杨木椅上,一手抚额,显出十分没有精神的样子来。十三看一眼她的头发,立刻发现有一只白泽的魂魄在她的头发里若隐若现,最可怕的是,那白泽的头和少女的头连在一起,根本无法分开。
      少女听见有人上来,便向十三望去,却一眼就看见十三手上的戒指,顿时大惊失色,,支撑着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十三跟前:“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只想见见我姐姐,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吧。”
      十三不好解释只好告诉她:“该是在牢里。”
      唐萱突然飞奔下楼,向衙门的方向跑去。
      十三示意谢闪儿跟上她,谢闪儿隐了身形跟了上去。
      在窗边看着跌跌撞撞向外跑的唐萱,十三不禁叹一口气。这对姐妹到底是有怎样的故事,十三无法得知只能同情叹息。

      子音背着药箱走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上,黄土路上不断有过长的树枝从头顶垂下拦住去路,子音伸手拨开,心里不免有些后悔选了这条无人小道。
      突然,子音看见路边的茂密树丛中,有一双灯笼般巨大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同时,风吹了来了并不淡但自己却没有注意到的一股蛇身上的气息。
      子音立即退后一步,用余光确定了身后的退路。树丛间的暗影里发出虚弱的声音:"你觉得我还能动你分亳吗?"
      子音定睛一看,百丈大蛇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绕着铁制的锁链,每段上都贴满了姜黄色的符纸。能够爬动已属不易。子音啼笑皆非,正准备走开,大蛇却又开了口:"别走,有个交易要做吗?"
      子音停了脚步:"说来听听?"
      "前面山里有个迷路的小女孩,你帮我把她送到有人烟的市镇上去,帮她找个能让她容身的地方。我就快死了,只要你帮我做这件事,我身上的蛇珠就归你。"
      "就这样?似乎太简单了吧?对不住,如果你不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话,恕我不能管这不清不楚的闲事。"说完迈步佯作要走。
      "那是我最爱的女子的女儿......"
      子音立刻收回迈出的脚。
      "大约七年之前,太子大婚,宣各省进贡。扬州知州为操办贺礼,召集邻近州内所有游方僧道一起围捕我,意在取走我体内的蛇珠,好装饰那把将要进贡的牙雕扇!
      早知道这些官员们为了龙颜大悦加官进爵无所不用其极,更不惜生灵涂炭。我尽管道行不浅,却也敌不过百十个道人术士轮番上阵合力施法,饶是杀了一个又来一群。最后终于无法抵抗被锁链重重捆绑后关入铁笼之中。
      不曾想监督贺礼制作的扬州通判倒是个慈悲为怀之人,见我是个灵物,不忍杀我,倒想放我回山林之中,那把进贡贺礼牙雕扇另用珍珠装饰代替。
      我受伤颇重,只得爬回山中静养,二个月后方能再化作人形。
      我正想去通判府中看看,或许可以伺机报答他。谁知刚到门口,便看到一个少女跌撞着从里面冲了出来,腮边还挂着泪珠。
      后面跟着出来了一个气极败坏的宣旨使,还有一群穿着戎甲的侍卫。
      我看见她是从通判府里出来的,便疑心她是通判的家眷,于是拉了她躲进巷子里。避过了那一群侍卫。只说自己是受通判之恩的人,叫楼轩。向她打听通判的下落。一问之下才知道,通判因放我之后,一时间寻找不到适合的珍珠来代替装饰那把牙雕扇,延误了交贡品的期限,皇上大发龙威,一时盛怒下令将通判满门抄斩。太子与太子妃苦苦相劝,皇上也有些自悔轻率,下旨赦了通判一门,谁知圣旨到时,通判已被处死,一家老小皆被斩首,只剩她一人。方才宣旨使姗姗来迟,她忍不住满腔怨恨,将宣旨使送来安抚她的银子砸了宣旨使满头满脸。宣旨使恼火不已想将她拿下,于是她仓皇逃出。
      少女对我说自己名叫苏渺,是通判的小女儿,通判在徐州有一个故交,她想去投奔无奈路途遥远。
      我曾被通判所救,自然义不容辞,但我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法术自然是用不了的了,所以一路上也不免颇多辛苦惊险不断。
      到了徐州,寻到了通判的故交,我眼看着苏渺进了那府祗里。
      其实那时我已经发现自己已爱上了苏渺。但又能怎样?我是间接害了她父亲的妖物,我甚至不敢告诉她我受了她父亲什么恩,我怕她会恨我到死。既然她将我当成那样一个有恩必报的君子岂不很好?明知没有结果又何必苦苦纠缠?
      不到一个月,我居然听说她嫁给了她父亲的故交,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头子做妾。我先是诧异,后来也就慢慢平静了。也许这会是她喜欢的生活吧。有权有势,富贵无忧。从此再也不打听关于她的事,每日在城内酒家饮酒度日。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我的伤比想像中重得多,我已没有多少年可活了,多至十几年,少则七、八年而已。
      就在我准备不闻不问了此残生之后的六年,有一天我突然无意中听说苏渺她死了!
      她的死因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急病,有的却说是被大房害死的,还说她之所以做人妾侍,是因为当时无处可去,又被她父亲的故交威逼胁迫,才不得不委身作妾。
      我心如刀割般地看着苏渺她的灵柩从那府里的偏门抬了出来,被埋进了荒草丛生的乱坟冢。她没有死于灭门之灾,没有死在从扬州到徐州的漫长路途,反而死在了她最信任的父亲的故交的府中,死在她名义上的丈夫身边。不管她是否如同街谈巷议中那样是被害而死,我都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不闻不问了。
      我隐去了身形潜入通判故交的府祗,根据气味找到了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那里已经空空如也,连家具都搬走了。我在房间的中央发了一会呆,脑海中她的容颜挥之不去。
      我突然觉得左手边的墙上有些异样的痕迹,遗留下的灰尘描绘出的似乎是床的形状。走近蹲下细看,不禁惊呆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是有人用指甲细细地刻上去的!
      楼轩......我好后悔.......没有和你说,我其实已经爱上你了。
      楼轩......你为什么不来见见我?
      楼轩,我想去死,我最尊敬最信任不远千里来投奔的父亲的故交要逼我作他的小妾!
      楼轩,楼轩......
      一墙的楼轩,我摸着苏渺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痕迹,不觉心中无尽酸涩痛楚。
      她定是想不到我会看到这些,才毫无顾忌地写下这一墙的缠绵绯恻。
      如果她早将这一些说出口......如果我能早些感觉到......
      只是说什么都晚了。
      是命中注定无缘。
      走到房里惟一的窗前,竟然意外看见了一个正在上马车的小女孩。那蹙着的眉毛和既高且直的鼻梁都几乎和苏渺一般无二。不知为何她的眼睛却是绿色的,
      一定是她的女儿了。我忙下了楼,看见一个身穿五彩锦缎的妇人,向驶远的马车喊话,叮嘱车夫把那个小女孩丢远点。
      我连忙追上那马车,却因伤势发作在这里动弹不得......”蛇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死之后,请你一定要把苏渺的女儿带走,让她活下去...........
      说完,大蛇身上的皮肉纷纷塌陷。露出一根根白森森的骨,尖锐地指向天际。
      子音走上前去,拾起骨间一颗看似灰色却闪烁着耀目的银色光芒的珠子,望着那堆骸骨说:"放心,我既然是知晓了,就必会管到底,那女孩子我保证会给她找一个合适地方。"
      回答他的,只有飞快地穿过树枝间,不知要去哪儿的风。
      子音叹一口气,走向山中,去寻那女孩子去了。
      傍晚的街道上,已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女孩在街上茫然地走着,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草屑黄泥。
      子音远远地躲在一堵墙后,看着那女孩,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为了让这个女孩子下山,子音就花了两个时辰。还变成原形往山下跑引她跟上。
      把她带下山倒花不了什么心思,就是答应要找个人家抚养她有些麻烦。一则她穿了件丧袍,别人见了都避之不及。二则自己虽在人世徜徉多年,却没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子音痛苦地想,也许当初答应得过于自信了。
      天渐渐黑了下去,时已接近初秋时节,不免有些凉意。小女孩突然转身进入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音大奇,偷偷地跟了上去。
      小女孩找到一间门口立着单只石狮子的宅院,倚着冰冷的石狮坐在了青石台阶上。
      子音没有办法,只能远远地看着事态发展。

      十三提起装着青瓷茶壶的藤箱笼.往描金酱釉茶碗里倒了一杯茶。
      喝着清香的君山毛尖,十三从窗内往下望去。不知道是谁坐在门口。
      一时兴起,放下茶碗下了楼。远远只看见一个小小身影,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膝头坐着,小女孩听得有人来,回头便望。
      十三只看见她脸上一双像早春的新叶般嫩绿的眸子,疲倦又可怜地望着自己。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白袍,左衽,是丧袍,上面尽是泥土。
      此情此景,谁还硬得起心肠?
      何况十三本就不是一个狠心的人。
      "进来吧,外面冷。"
      子音突然看见有个女子从宅院里走了出来,把那女孩子领了进去。子音喜忧参半,既为女孩找到地方栖身而松一口气,又为女子的身份不明而担一份心,踌躇片刻,决定跟进那宅院中去看看那女子是个什么人。谁知刚走到那宅院的门口,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扯住了自己的衣服,回头一看,门口的那只石狮居然活动了起来咬住了自己的衣襟,现在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小楼上忽然传出一个悠悠的声音:“延瑞,放他进来。”
      石狮闻言松了口,子音尴尬地走了进去。
      穿过宅子的庭院上了小楼,只见一个柳肩纤腰的女子正望着自己,穿一件花青缎子儒裙,用桃红色的丝线绣满了飞舞的蝴蝶,眼睛美而有神,肤色白皙,眉毛高挑,不怒自威。最使人心动的不是美艳容貌而是一种出尘的气质。子音不由心里一动。
      女子缓缓开口:“那个小女孩我已经让她去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吧。”
      子音醒悟过来,把这女孩身世与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遍。然后掏出那颗蛇珠递与十三:“我不会收这东西的,请你日后还给那女孩。”
      十三半晌无言,突然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把牙雕扇:“苏缈的那把牙雕扇。”
      子音诧异。
      十三望着那把扇子:“我见到苏缈的时候她在当这把扇子,当铺老板见她当时狼狈不堪头发散乱,又看出那把扇子像贡品的做工,不给她当。我可怜她一个孤身女子,给了她二十两换了那把扇子,她当时千恩万谢,并说如果自己在徐州找到父亲故交一定拿钱会来赎和道谢,并恳请我不要转手。我当时答应了她,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又问子音:“让她在我这住下,你可放心?”
      子音笑道:“既是仙家又有何不放心?”谢过十三,转身离去。
      十三看着手里的珠子和扇子,一时有些感慨,窗外一缕明月光,透过窗棂投在地上,像是一张纸。

      "明月,这次该轮到你被罚了!"罗公子指着我哈哈大笑,"苏明月,你也有今天!"
      我强忍着把酒壶对着他猥琐的脸上砸过去的冲动,笑着说:"该罚该罚,谁叫我飞不上来花呢?"说完端起"没奈何"一饮而尽。在罗公子□□一样低沉又刺耳的笑声中,我忍不住以头晕为名离了席。
      倚着楹栏眺望着天际,一轮明月旁妆点着几颗淡泊疏离的星辰。真美啊这月色,我扭过头环顾左右,没有人盯着,难得的好机会啊,我迅速爬上楹栏,一翻身跳了下去。
      腰间的白玉飞天佩莹光一闪,我轻轻落地。轻猛迅捷地飞奔了出去。丝丝夜风拂在我的脸上,让我兴奋不已,马上就到路口了,逃过去之后,任谁也无法抓我回来了。
      可惜我的如意算盘马上就被亳不留情地打乱了,脚下忽然一紧,一道蓝荧荧的光飞快地缠上了我的脚踝。我立刻步调大乱,但仍坚持着磕磕绊绊地向前跑着。
      "该死的,哪个混蛋设的法锁?"我咬牙切齿地咒骂。回头一看,貉柳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我急忙向前跑去,就快到路口了,到时随便找个小巷一藏,任谁也找不到了。
      跌跌撞撞到了路口,正自高兴,不曾想面前一个黑影一晃而过,吓了一跳,脚步一滞,结结实实地一下撞向了那个黑影的胸口。
      抬头一看,一张文弱清秀的脸,如画的眉目,吃惊的表情,身上的绿色圆领长袍格外显眼。是文官的常服。深夜里在这种地方出现,可不是来寻花问柳?真是看不出这一派斯文的人也干这种事,可惜了这一表人才翩翩君子。真正人不可貌相。
      我带着那极重的法锁跑了这许久,双脚早已像灌了铅般地挪也挪不动了,干脆头也不抬地赖在那人怀里。
      貉柳随即气喘吁吁地追来,我回头看她,她正待骂我,一眼看见那人,忙换了一副样子:"大人冲撞了,请恕罪。"
      那人如梦方醒:"啊......不要紧的......."
      貉柳突然现出一副悲戚的神情来,如丧考妣一般,看得我目瞪口呆.她哪里来的这许多离愁别绪?
      貉柳用不常用的柔音缓缓开口:"这姑娘是我们珠翠楼的,名叫苏明月,说她的身世却也可怜,她本是大家之女,却因朋党牵连被抄家,区区几两便把她卖来此处卖笑为生,名门闰秀却要卖身接容,她自是不愿了,适才便跑了出来妄图逃走......我也并不愿逼她,可又有什么办法?如果大人你愿帮她赎身.让她做个偏房,也算功德一件......省得像小女子我一样,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说完,眼角竟还迸出了几滴泪水。
      我看得瞠目结舌叹为观止,我竟凭空冒出了这么一段悲惨身世!比那戏文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人也显然被感动:"我愿帮她赎身!"
      貉柳喜形于色.悲戚神情已无处可寻:"行,过两日送到公子府上去,不知公子名姓?"
      "张书远,你说张主簿家大概就是了。"
      "那么,谢过公子了。"貉柳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往回走去。
      "好了.你终于走了!真是的,你这样的姑娘我这儿再多几个,我一定会气死去。"貉柳撕下我脚腕上的符咒,恨恨地说。
      "无本生意做成,很开心吧。帮我编了个那么悲惨的身世,真是厉害。"我不无讽刺地挪揶她。
      "我不过看那还算是个好人。你要觉得相处不下去尽管逃走好了。"貉柳冷冷地说,"别太过,苏星重,子音对你那么好,你该知足了。要不是十年前,他曾让我免于毁容,我才不会收下你,如果换作别的人来求我,要我养着个闲人是不可能的。子音对你真上心啊,他当时还对我说:'好好待星重.不要为难她,多多给你银子,好吗?'当时他说话时那温柔的神气,我一辈子都记得,如果当初也有人能对我这么好,我也不会落到这里。"貉柳感慨万千。
      我哑然失笑:"对我好?我问你,那符咒可是他给你的?"
      "他爱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这半句还是咽了下去,"总之不管他说过什么怎么求你,我还是要谢谢你养了我这个闲人,而且一直都没有为难我。但请你相信我,我并非不知道子音让我待在你这儿是为了我的安危,我多次想逃走只是因为有地方要去。"
      貉柳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你若是真想谢我,就别在我眼下逃,待到了那张书远家再逃,也好让我向子音交待。"
      "好。"我笑了,貉柳也是个好人。
      "睡吧。"貉柳带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大旱就被貉柳赶上了轿,一路上轿夫跑得飞快,想是貉柳的叮嘱,最后却停了下来,而且差不多一个时辰无人理会。轿子里又闷又热,我火冒三丈,忍不住一把掀起了轿帘。
      静悄悄的后院,一个人也没有,轿夫也亦走散,我气得真想立即拔腿就走,只是好歹答应了貉柳,忍气吞声地准备再回到那轿子里去,突然却听到有人声从花厅传耒。
      昨晚那个张书远:"冬儿,你不要任性.让她进来吧。"
      一个女子啜泣着的声音:"小姐她才死不过千日,尸骨未寒,姑爷你这么快就纳填房,就不怕背上喜新厌旧、负心薄幸之名吗?"
      张书远:"这...!哎....."
      我掐指一算,几乎吐血,这个丫环也太不厚道了吧?三年还尸骨未寒不让人纳填房!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个张书远也笑死人,居然连谁主谁仆都分不清,让一个丫环左右得自己团团转。
      我坐回到那轿中,又过了一盏茶功夫,那两人才算争执完毕,有小丫环来掀轿帘引我入内。府祗不大环境却还算清幽,杨柳依依绿云扰扰,小池内金鳞闪烁,铺地的青砖花纹素雅。
      小丫环引我进了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姑娘,这里原是夫人的居处,大人看它闲置已久,便让姑娘先居于此处。小婢先自告退,姑娘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叫我好了。"
      原来是旧日那夫人的居处,无怪乎那什么冬儿刚才看见我打后堂过时那眼神似乎要活吃了我。
      我心里暗笑,脸上却作出一副着急的表情:"张大人怎么没有过来呢?"
      小丫环笑了:"姑娘,大人可不是个闲人呢。他去办正事了。"
      一听就是那冬儿使的坏!我也不动声色,仍然作出一副着急的表情:"大人回来了可千万要叫我啊,就算我睡了也千万要叫我起来!大人帮我赎了身,小女子我可要当面谢谢他!"
      小丫环笑着说:"一定来叫姑娘。"说完转身掩上门走了。
      她走后不久,我又试探着喊了几声,全无一人应答。估摸着该是在和那冬儿一起躲在下人房里嗑着瓜子骂我骚货猴急呢。
      正中我下怀,看样子我今天就算死在这房子里也没有人管了。我还在这里傻呆着干什么?
      我掏出一张符咒贴在墙上,念动真言,一闭眼就穿过了墙,到了静悄悄的后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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