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烟花》九缭

16、羊变

　　“他难道……和子音一样？”我暗自猜想。
　　朝微无言地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桌前，黯然神伤。

　　虽说现在并非夏季，但是夜晚毕竟风凉，疏月阁的窗户自从被冰络打坏之后再没有修缮过，唐瑄身体底子又差，一来二去竟然染上了风寒。
　　我十分担心，亲自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开了名为“参苏饮”的方子，服了几剂却不见好，问小鬼们找了煨药的药材来，细细一看，人参上竟然被蛀虫蛀了一个个的孔，其他的几味药材也因为存放过久，有的变色有的变味，难怪久服也不见效。小鬼们在闹市中行动不便，我便只得亲自出了巷子去为萱儿抓药。
　　我来到药铺之中，老板一副和蔼慈祥的形貌，问过方子便细细的为我称药，在细碎的碾压声中，我静静地望着阴郁迷蒙的天色，突然想起良久之前的一件事，关于萱儿的。
　　那时候十三还在这人世上，我也不知道我这想念她的心什么时候才息得了。那日正是上元灯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拉上萱儿一起去看。她不愧是冰雪聪明，连连猜出了五六个灯谜，赢回来的宫灯，两人双手都几乎提不下。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印象中那好像是萱儿少有的几次开怀。
　　走走停停，到了一个少年的摊位之前，他正在一盏刚刚完成的宫灯上题诗，却也生得清俊。萱儿盯着他呆在原地，嘴里如同梦呓一般喃喃着什么。我诧异地看着那少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桐……”我终于听清了萱儿的呢喃着的话。
　　我大吃一惊，难道他就是淮阴王韩桐的转世？！
　　传闻在脑海里逐渐浮现，编织成一张完整的网。当年唐珏曾经带着唐萱寄住在淮阴王府，那时韩桐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据说萱儿曾经和他互相倾心，但由于被唐珏的灵力压制的白泽突然苏醒，唐萱不得已离开，从此韩桐性情大变。老淮阴王韩桎驾鹤西去之后，韩桐袭爵，整日奢侈无度纵情荒淫，被皇上所嫌恶，最终因被弄臣诬告谋反而被赐毒酒死去。唐萱每每以此事自责，终日郁郁寡欢皆因于此。
　　少年抬头望着我和唐萱，微微笑了笑：“可是猜出了我的灯谜？”
　　唐萱揭起一张贴在绳索上的红纸，上面写着：“长安美人，打一词牌名。”
　　她微微颤着声回答：“忆秦娥，对不对？”
　　少年笑着点点头：“这灯谜极难，姑娘文采了得，相当聪慧。请随意挑一盏花灯吧。”
　　唐萱轻声开口：“你手上的那盏，可以给我吗？”
　　少年稍一迟疑，还是把花灯递给了她。
　　她擎着那盏花灯，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我忙追上去，她把其他的花灯纷纷递给我：“都送与你吧，我只要这盏……”她将花灯搂在胸前，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直到灯上的墨迹都化开了。
　　那时还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她跟韩桐之间有道海一样深的沟壑，总以为是她自己太懦弱。后来才知道，像她和我这样的女子，想做回常人，却是再也不能够了。人跟人之间的距离，也可以像人跟妖的距离一样远。它由谣言和恐惧构建而成，现在的我是无法逾越它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我：“姑娘，您的药。”
　　我抱歉地笑笑，伸手从柜台上取走纸包，离开市集。突然听到背后有“笃笃”的蹄子敲击地面的声音，一回头，是一只羊！
　　那只羊毛色纯白，眼睛是纯黑色的，而且并不像一般的羊那样是立瞳，似乎更像是人！我立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摸了摸那只羊的毛，竟然和头发是一样的手感，不是羊毛！我立刻念起破邪咒，那只所谓的“羊”居然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