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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師亞]七宗罪 淩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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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過黑色墓地的時候月光晶瑩而兇險地落滿地。潔白得像一個冰冷的春季。金色機械小動物趴在他的頭上。挺沉的。他記不起那時是準備逃債,還是僅僅在到處瞎晃。而那些,都不重要。
然後那孩子出現在填滿視界的暗影裏。白色發。紅色傷跡。被淚水柔軟地濯洗。
還有巨大異常的武器的左手。聖潔的印記。
他可以迅速溜走。關於那孩子的一切,本和他毫無干系。更何況他討厭黑色教團總部。可他還是往墓地走去。那些足印成了他一生的痕跡。
[天生就寄宿對惡魔武器嗎?難以捉摸的命運啊。看來你也是被神任性地選為了使徒吧。]
他的手落在他的肩上。孩子囘過頭望著他。
他的心輕顫。如果說黑色的左眼棲居著惡魔靈魂的話,那麽那淺藍的右瞳,一定棲居著天使吧。
[想不想,當驅魔師呢。]
他向他伸出手。孩子的右手慢慢地落在他的掌心。指尖冰涼。
七宗罪 〈師亞〉
Seven Deadly Sins
--Hold me, please.
--Sorry, I can’t.
Shall we’ll be forgive, when the heaven is falling.
古洛斯有時會記起第一次見到亞連的情景。他左手托著腮幫子微閉著眼睛想了想,偶爾覺得有點麻煩。可它們都是那麽清晰,如同紋在他骨骼裏的宿命。
他想到這一切的時候也許是早上,或者是黃昏,或者是深夜。而亞連也許正在窗外曬衣服,或者在隔壁的廚房做著早餐,或者在他的面前晃來晃去抹地板。
這些。那些。全部被記憶攪成了一團。可是,亞連一直在他的身邊。
一直,真實得,仿佛活動手腕就能握住一樣。
古洛斯很討厭有人尤其是小孩成天黏在自己身邊,這會令他進入未成年人立入禁止場所的時候感覺不自在。比如説,一開始的時候總能聽到這樣那樣的問話。你們是父子關係嗎?瑪利亞殿啊你戀童癖發作了?
他懶得跟別人解釋戀童癖的問題。可是有時候他也會後悔自己怎麽撿了個這樣的小東西回來。這時古洛斯便發誓——確切的說,是在心裏詛咒——亞連是他的第一個弟子,也是他的最後一個弟子。
只有他。那個孩子。他是他獨一無二的弟子。
幫師父料理家務的弟子,出老千替師父還債的弟子,幫師父養食人花或者在師父喝醉酒以後運他回家的弟子。天下也只有一個這樣的弟子。甚至亞連•沃克自己也很少想到抱怨。只是在離開師父很久很久以後他會向同伴提起這樣的事。那時候他會生氣地說師父真的是惡魔啊。可是,很疼痛。卻不是因爲委屈。
那些抱怨像細小的碎片,慢慢地拼成一種遙遠的幸福。可是,淡得,連他自己也品不出來。
它們細碎地啃噬他的心。很疼。很疼。
那是他們的罪。
像馬拿死后很久很久一直纏繞著他的一種感覺。古洛斯告訴他那是他的罪。
亞連剛剛到古洛斯身邊的時候他告訴他許多關於惡魔,聖潔,以及駆魔師的事。可是,那孩子從不開口說一句話。他雙眸黯淡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目光透過了他面前的一切,停留在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那時候古洛斯會嘟囔著一堆髒話氣得好幾天不理睬這個小傢伙。直到有一天他終于叫住他。
[我想成爲驅魔師。師父。]
師父。他告訴過他可以這麽稱呼。古洛斯轉過身的時候亞連的頭抵住了他的左臂。他纖細的十指緊緊摳住他的黑色團服。褶痕發出嘶啞的叫喊,像是什麽東西的破碎。而他說,不行。
[成爲驅魔師,是爲了生存,而不是贖罪。你根本就不明白啊,笨蛋弟子。]
不行。他看那孩子的淚水安靜而迅速地盛滿那嬰兒藍清澈的瞳。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織成黑夜的湖泊,湖泊裏燭光漫漶成珊瑚色的火。他的心沉沒在那個湖泊裏。
而他卻不敢動彈。只是輕聲叫他的名字。師父。
聲音顫抖。尾音結起在清冷的高処。他看見那孩子雙唇蠕動想要說出什麽,卻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亞連恢復了不說半句話的常態。他沒有管。每天回來的時候他打開門,看見對方只是靠在窗臺上摟緊一只棕色毛毧小熊。然後,喀嚓,把門關上。
那天古洛斯也只是打開門。他想說,亞連,該走了。可是房間裏空無一人,連馬拿的小熊都不見了。
窗外的白雪紛紛揚揚。窗臺上的霰子像蒼白的骨灰一樣。
[真是笨蛋弟子,呐,迪姆。]
古洛斯丟下亂騰騰的房間拿著行李離開了旅店。大雪幾乎封鎖他所有的感官神經。他沿著被埋葬的街道一直走著。黃色枯槁的路燈與溫暖的玻璃櫥窗。行人像無數逃離的魂靈。墓地裏黑色十字架的森林一直在蔓延。一直蔓延。他看得見黑色與白色的交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走近他的時候看見地上惡魔的殘骸。乾涸成緅紅的血,像堅強的小花開滿了雪地上。密密麻麻。那個罪孽深重的孩子像白雪塑成一樣乾淨。
[你果然在這裡啊。笨蛋弟子。]
[師父。師父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裡呢。]
你還能在哪裏呢。從你進入我的世界的第一天,你已經再也無法逃離了。
從你進入我的世界的第一天,我已經再也無法逃離了。
[一起走吧。]
他蜷縮在他的懷裏的時候,才終于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蒲公英的毧羽降臨他的視野。他撢落他身上細密的白雪。他的指尖在那白色柔軟的發間來回穿插顫動。
紅黑色的左瞳,流紅色的血。藍色的右瞳,流無色的淚。
[我想成爲駆魔師。師父。]
小熊臥在馬拿的墓前。我的過去會永遠回到養父的身邊。
[我看見惡魔的靈魂了。師父。馬拿是不是也差點變成那樣呢。對不起,師父……]
他抱起他一點一點走出墓地,他在他懷中安靜地睡去。睫毛上落滿白色蝶。亞連不知道醒來后會見到怎樣的世界,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一定,那赤紅色蓬亂的發和黑色團服,金色迪姆更比和皺巴巴的煙捲,一定,還在他的身邊。
[好啦好啦。當就當嘛。]
笨蛋弟子。
也許已經習慣了街頭藝人時期的貧苦日子,亞連覺得和古洛斯一起的生活並不算艱難。他常常跟著他走過喧囂的街道,在人們詫異或羡慕的目光中,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他跟在他身後小跑。
古洛斯鬼混的時間也從不因爲這個弟子的存在而減少。他深夜回到住所的時候亞連常常趴在桌子上睡着,或者在他身邊繞來繞去說師父你到哪裏去了我們什麽時候開始修行云云。
古洛斯覺得煩得時候就點着一支煙叼在嘴裏,睜開眼的時候正好對準亞連乞求似的目光。他只好擺擺手說好好我們明天就開始,然後對方會像小狗一樣開心地撲上來環住他的頸。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畢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段時間的正式修行后古洛斯總會重操舊業溜走直到深夜才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亞連也不會再強求什麽。他安靜地洗衣服,做飯,打掃房間,自己訓練。古洛斯回來看到井井有條的房間和地板上熟睡的弟子時,他的心會莫名其妙地顫起來。
如同初遇那個夜晚融化在他血液裏的月光,在他的血管裏蔓延。
他走進他的身邊理了理被子。指尖輕輕掠過他的面頰。
他的睡顏清麗安然。他甚至很難再把他和兩年前那個無助的孩子聯係在一起。他撩開他前額的白髮,看見那五芒星的咒印。他的臉緩緩湊近他的額,暫停一瞬,然後,突然遠遠地離開。
他最後只是理了理他的被子。
古洛斯會在床上睡到第二天亞連做好早飯叫他起來。這個笨蛋弟子越來越賢妻良母了。吃飯的時候亞連會盯著他不停念叨,師父你昨天晚上又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的以後不要那麽晚回來啦。
[你是在擔心我嗎。]
他突然這麽搭上一句,滿意地看著好看的紅暈漫上弟子的臉。
[才……才沒有//////]
亞連慌亂地把目光移向盤子裏的煎蛋,銀色刀刃利落地划過蛋白柔嫩的皮膚。杯裏的牛奶冒出熱氣一會兒就消散得不見蹤影。
你知不知道世界每一瞬間都在變化。前一秒的情景已經永遠不會回來。就像天邊的積雨雲一下子化作雨水不見了蹤影,鍍上教堂尖頂的陽光很快地離開。而那個瞬間有什麽從他的心底破土而出。他卻忘記了那是什麽。
古洛斯依然在傍晚的時候失蹤。亞連絕不會管這個惡魔師父又跑到哪裏去鬼混或者酗酒,他自己修練完畢還得去掙錢還債。很多天這樣的生活之後他會感到擔心和寂寞,很多很多天之後他會覺得習慣。
這就是他的師父,古洛斯元帥。
他一直在照顧的人,或者一直照顧他的人。
亞連早該預料到有這麽一天,迪姆更比突然在深更半夜把他拽醒。不用説,師父又惹禍了。
他跟著迪姆去把喝得爛醉的古洛斯拖回了房間。真是笨蛋師父。他小聲地抱怨,把古洛斯安置在床上,轉身去準備熱水和醒酒的紅茶。
亞連。
他似乎聽到古洛斯叫他的名字。他回過頭的時候手腕被緊緊抓住,身體因重心不穩倒在床上。
他擡頭凝視他右臉頰的假面,因醉酒而血紅的瞳。恐懼與慌亂佔據他的大腦皮層。他卻只是輕聲叫,師父。然後粗狂的吻印上他的雙唇。
呼吸困難。空氣裏彌漫著酒與欲望的醇香。
他的吻細細密密地落在他的雙頰,他的後頸,他的鎖骨,他的胸膛。他安靜地閉上眼睛,淚水卻沿著微紅的面頰滑了下來。
他撕扯他身上單薄的衣衫。他依然沒有掙扎,淚水奔流不息。
他的指紋和雙唇在他的每一寸熾熱的肌膚上留下印記。他侵入他的身體。他卻依然只是啜泣。
那些溫暖濕潤的液體不停地落下,一直,貫穿了他的疼痛。
古洛斯醒來的時候頭疼得厲害,他艱難地分辨出自己所処的位置。淡薄的光線充滿狹小的空間。床褥乾淨。衣服整齊地曡放在床頭。然後聽到弟子熟悉不過的聲音,師父起來啦該吃早飯啦。
像那麽多個稀鬆平常的早晨一樣。唯一多出來的,是盤繞在腦海裏昨夜的記憶。
[師父!]
聼不到回應,亞連生氣地拿著鍋剷出現在他的面前。
[好啦好啦。笨蛋弟子。]
他穿上衣服下床,走到亞連身後,把團服披在他的身上。然後,靜靜地,把他攬進自己的懷裏。
牛奶壺裏的牛奶不停咕嚕咕嚕地吐著泡泡,鍋裏的煎蛋悶悶地發出滋滋的響聲,亞連一動不動地依偎在他的懷中。蓬亂的紅色長髮搔著他的面頰。他湊近他的耳畔,壓低聲音。
[亞連,離開我吧。]
團服裹緊他的身體,像是洶湧的思念纏繞他的心。雜草叢生的盛夏記憶開始瘋長,每一風吹動的細痕都是彼此存在的見證。那些思念讓我窒息,那些記憶把我淹沒。我們什麽都明白,卻怎麽也不肯放手。
[師父。蛋快要燒焦了。]
他鬆開他的身體。他只是用手背抹了抹雙眼,然後嫺熟地把鍋裏的早餐盛好分裝在兩个碟子裏,再轉身倒好滿滿兩杯的牛奶。他把它們端上餐桌並示意古洛斯也坐下。他聼了弟子的話。
他們安靜地共進早飯。他像往常一樣在煎蛋和火腿肉表面撒了一層砂糖,然後把它們迅速吃乾淨。他望著弟子努力呈現出若無其事的容顔,心生生地痛起來。
[昨天,很抱歉。]
古洛斯看著亞連一點一點淚流滿面。淚水掉進牛奶杯子裏,很快化作乳白色的混濁。
[師父,你知道嗎。我愛你。]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怎麽可能忘記,昨夜那孩子在最疼痛的時候,環著他的頸,吻了他。那些徹夜不休的淚水,不是初夜的恐懼,不是不情願,也不是疼痛。而是,等待了太久太久。
[師父也愛我嗎?]
而他該怎麽回答。在他們第一次相見的那個夜晚,那孩子已經馴服了他。他已經毀滅了他。那樣的感情被忽視了很久很久之後,就會在灰燼裏爆發。愛最終會變成傷痕,或者罪惡。
他走近他的身邊。亞連泣不成聲。
[師父,抱我。]
他的視線模糊,已經很難描繪出他的樣子。可他知道那就是亞連,他的笨蛋弟子。他的發像落滿了白雪一樣純白,像子貓的絨毛一樣柔軟。他皺褶深硬的左手躺在他寬大的掌心。體溫略低。他在他懷裏的時候永遠那麽安靜。黑色的墓碑雪白的薔薇。尖頂的教堂藍色的天空大群的鴿子起飛。他一直在他的身邊。就像他現在緊緊攥著他的黑色團服。
怎麽也不肯鬆手。怎麽也不肯鬆手。因爲我知道我的手放開的時候你就會消失不見。你總是這個樣子。師父。
他已經化作他的掌心的紋路。想要剝離的時候,彼此疼痛得都鮮血淋漓。
可再不分離,彼此都會被對方吞噬。
半個月后,古洛斯帶著亞連來到印度。
三個月后,一個白色發的孩子出現在黑色教團總部。他們很快知道那就是打暈弟子自己逃走的古洛斯元帥的可憐的弟子。他和同伴們談起自己師父的時候總是那麽一副歇斯底里的憤怒。然後,心裏隱隱作痛。
像針扎一樣細細密密的疼痛,一點,一點,刺出了那個人的微笑的樣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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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僅獻給已經離開我的同學彭彭。確切地說是我離開了你TTATT
感謝彭彭花了好多節自修課和某只討論這篇師亞的文。咱們都是ALL亞同人女呀~~////
最初只是絕對的神亞,後來翻了很多很多日站后,發現師亞也是好物。太好了。
觸動我的,當然不是虐圖////……那張圖,很喜歡。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亞連躺在師傅的懷裏,面頰微紅。他伸手撫師父的臉。笑得很幸福。很幸福。
雖然這麽說,可還是生了一篇悲文出來。=口=……|||||俺去撞墻得了……
天生是虐心重啊。
那麽,以上,祝各位殿看文愉快。(看了你這文就想砍你= =)
祝師亞幸福。
兔子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