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洛秋黎

8、chapter 08

　　俞悦与慕铮感情破裂的始末，在同学群里至今是个谜。

　　翁凝的婚礼上，俞悦给女方打前阵，唱了首小甜歌送祝福。台下掌声雷动，少不了好事者悄悄问慕铮：“你俩为啥散的伙？”
　　关系好点的直接说：“俞悦这样的你都不要，就说你是不是搭上你们部队领导千金了？”

　　慕铮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俞悦穿越满堂喝彩，看到的就是这副不显山露水的表情。
　　如今回看这个从高中就开始暗恋的男孩子，自从考上军校后多少有些装逼。偏偏当初涉世未深的她和翁凝都对他超出同龄人的深沉、以及后期军队出品的挺拔体态着了迷。
　　年轻真的要命！

　　俞悦坐下后，听到慕铮说，“我以为你真的要唱那一首。”
　　俞悦头都不抬：“老娘死都不会。”
　　八卦同学们终于如愿以偿地捕捉到慕铮今晚第一次大笑。

　　只是之后这对旧日怨侣再无交流。酒足饭饱后，翁凝的捧花滞销，众未婚青年们躲瘟疫般四散，只得自家年幼的表妹捡了去。临别前她与俞悦深情拥抱，留下“能不结就不结”的真切叮嘱。
　　俞悦：“………………”

　　酒店离家不远，俞悦独自往回走。她停在一个无人的十字路口前回味着今晚，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悦悦”。
　　慕铮来了。
　　不管她在这组红绿灯前徘徊许久，等的是不是这个人，他都端端正正地朝她来了。
　　一如多年前的许多次，她在军校附近约定的地点忐忑地等着难得放风的他，慕铮每次都很赶时间地一路小跑，拥抱时身上却是清清爽爽的。

　　“婚礼上人多不好说话。聊聊？”
　　最近爱聊天的人可真多。

　　———

　　俞悦觉得这样做有些可耻，但还是向成蹊发送了通话申请。时值深夜，成蹊正瘫在收工路上，人都累麻了，接到她的电话甚是诧异。

　　“咳。”那头先清了清嗓，“考虑到你非常坦诚地报备了一些合作舞台，我今晚也有情况要向你反馈。”不等他反应，她直奔主题，“我见了慕铮。”

　　副驾上的小董看到后视镜里的成蹊一下子坐了起来。

　　呵。慕铮，这个陌生人的名字对于成蹊而言，可真是毫不陌生呢。
　　毕竟有一位大学时期喜欢的女孩子，常常将这个名字挂在嘴边。
　　“我有个高中同学考上了军校。”
　　“暑假见了一次，哇，军队真的改造人，超级帅。”
　　“好想跟他表白，但喜欢他的女孩子也太多了。他去带军训都能多一打迷妹。”
　　一向自诩云淡风轻的成蹊，十八到二十岁有一半的气，都来自这位素未蒙面的军校优秀学员慕铮。

　　最后一次俞悦骄傲地提到慕铮以学员身份荣立三等功，刷新学校近十年来的历史，成蹊也很骄傲地告诉她，他向学妹表白，并且成功了。
　　他满意地看到，俞悦的脸唰地白了。
　　他为终于成功检测到自己在俞悦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而窃喜，然而没等他想明白如何正确处理负气表白的后果，就收到了俞悦断联的通知。
　　“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请你离我的自习室远点。”

　　再后来，就是俞悦与这位高中同学的喜讯。那阵子偶尔远远地遇到，都能看到俞悦蹦蹦跳跳带着喜气。

　　没什么好说，也确实没什么好联系的了。
　　上个月还每周约着一起夜跑的两人，转眼间成了点赞之交。

　　———

　　“谁？慕铮？哪位？哦……他啊。”

　　你就装吧。俞悦继续说：“高中同学婚礼上遇到的，我先前不知道他也在。”
　　“要是知道他在，你还去不去？”
　　“那势必不能去啊，搞得谁还惦记他一样。”

　　哈。成蹊直接笑出声：“你不惦记？我怎么不信呢？”
　　“干嘛不信？他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俞悦嗓门大到竖着耳朵的小董都听到了，“我是一个多么有趣的女人；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帅哥。”

　　有趣的女人？普通的帅哥？
　　小董忍着笑，注意到成蹊别过脑袋，远离话筒说了句“呸”。

　　“是啊，我们悦姐是一位多么有趣的女人，志存高远，快30了还要出国；慕教官嘛空有一副皮囊，一辈子被纪律困在老家，跨市出行都要打报告。”

　　俞悦：“……概括很到位。”
　　紧接着听到成蹊话锋一转，“那我是什么？”
　　“你嘛……”俞悦娇滴滴地思考了一阵，“一个有钱的男人。”

　　她很期待对面的扩句，然而成蹊毫不犹豫把电话挂了。
　　俞悦放下手机轻轻笑，随手拿起遥控器取消静音，电视墙上成蹊的无声影像立刻恢复了载歌载舞。她在回看成蹊在跨年晚会上表演，燕喃的配合下他首次尝试唱跳。她想了想，又重新点开手机，切号。

　　——“老成这不协调的四肢，一如当年。”

　　真挚的吐槽很快淹没在超话大军中。而她的思维也淹没在今夜与慕铮的对话中。
　　慕铮说，他要结婚了。
　　她的初恋男友也要结婚了，就像翁凝一样，在老家的人坚持到27岁，很难不结婚了。

　　而她却要走了。

　　———

　　节后第一天上班，俞悦找到主管，递交辞呈。接下来的工作交接中，众人明里暗里打探她的去向，俞悦也大大方方地说：“没找下家，打算休息一阵。”想想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有机会出国转转。”

　　同事们立刻按性别分成两派。
　　男士们苦口婆心，“你要是辞职当太太，我们绝对支持，留学？真没必要。”“回来都30了，大龄未婚女找工作可不容易。”“悄悄告诉哥，哥绝不外传：是不是国外有人给你婚绿？”
　　女士们却很振奋，无论同期入职的年轻女孩，还是刚把小孩送进高中的隔壁组大姐，听说俞悦的计划都十分振奋。甚至有其他部门的女同事溜过来加她微信，说自己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过阵子找她取取经。

　　俞悦没想到随口几句话传这么快，苦笑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我只是这几年太累了，想歇一阵。”
　　况且有没有学校收还是个未知数。她拿到了雅思初战的成绩单，果不其然口语5.5，前路着实未卜。

　　成蹊对此倒是很高兴。纸质成绩单寄到家里，还是上门的他顺路取了回来。他对照着俞悦梦校的官网要求，研读她尚未达标的小分，又不好太过直接地把窃喜表达出来，整个人在客厅里踱了好几圈，愣是不敢正面看俞悦一眼。

　　俞悦抱着笔记本窝沙发，在他第十次经过时终于没忍住一脚上去：“给我消停点！”
　　成蹊顺势倒在她旁边蹭蹭。瞅见她在搜社保相关，他试探地问：“你的工作合同是到这个月底吗？”
　　“嗯啊，过年后就不用去了。”俞悦抽出被他压在屁股下的左手。说到过年，她立刻恶狠狠地提醒他，“再过五天我爸妈就要来过年了！你双十二的东西怎么还没发完！都说了别留我地址！”
　　“你就说你自用的嘛。”
　　“？？我什么要自用男士内裤？”
　　……

　　成蹊正色：“别研究社保了，我给你指条明路。”
　　俞悦一脸狐疑。
　　“进我工作室，哥给你交社保。”
　　俞悦很惊喜：“公司同意给你成立工作室啦？”
　　“能不同意么，方便避税啊。”
　　他一边口吐大逆不道之言一边往嘴里扔了一瓣橘子，鼓鼓的腮帮子一动一动，逗得俞悦上手捏脸：“你好直接，我好喜欢。”

　　话音未落，两人皆心中一颤。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成蹊刚咽进去的橘子，俞悦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推：“要怎么挂靠呢？现在大家都盯着娱乐圈呢，万一被人举报了，或者审计出问题……”
　　“悦姐，我可算明白你为啥非得辞职了。”成蹊说，“你是被审计吓怕了。”
　　俞悦不置可否。不久前的某个周末，他们正忙着叠罗汉，却被部门一个电话叫回去清点项目资产。那来自异世界的可怕铃声，俞悦不想再听第二次。

　　“是这样。挂空户口肯定是不行。但我们可以签合同呀。现在专职负责我工作的就董源一个，工作室成立以后，至少需要专职宣发、策划，多两个助理，光靠公司拨人肯定不行——害，全公司那么多艺人，平时排都排不过来呢。”
　　成蹊挠挠头。
　　“我们悦姐正儿八经高材生，形象好气质佳；走南闯北，社会经验丰富；写作能力一流，英语水平还……”他举了举她总分6的雅思成绩单，“蒸蒸日上……”
　　眼看着俞悦合上笔记本就要动手，成蹊立刻补充：“并且，懂行！你那几个大粉号经营得多好！咱悦姐懂音乐！没有人能比你更懂我的音乐！”

　　俞悦听懂了，她笔笔直直地坐起来，若有所思。成蹊正期待她的回应，却见一个笔记本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你这算盘打得楼上都能听见了！想让老娘给你打工？狗洞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