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生命》幽己

6、第 6 章

　　到家后，颜赟泡了个热水澡。
　　她躺在浴缸里，指尖在脖子上来回轻柔，脑子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沈烨……杜未明……”颜赟呢喃，“走着瞧吧，我一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

　　浴室里水气氤氲，弥漫在面颊上，她那卸了妆的惨白面容稍显得红润些。
　　颜赟闭上了眼睛，养养神。
　　约莫二十分钟后，她结束泡澡，穿上家居服。
　　她房间里的气温永远是在二十五度左右，比室外舒服多了。

　　与此同时，她的顾家机器人已经帮她准备好了晚饭，简单的三菜一汤。
　　颜赟喜欢喝汤。

　　她的居家机器人有三个：一个专门负责她的饮食，她在这个机器人的芯片里存储了大量的菜谱，给机器人取名为小饭；一个专门负责打扫卫生和清洗衣服，起的名字也很简单，叫小洁；最后一个负责陪她唠嗑外加替她照顾家里的两只猫，叫小陪。

　　三个都是机器人形态，没有任何一个选用了类人形态。
　　颜赟不习惯和人类过于相似的机器人。

　　家里的两只猫都是颜赟捡的。
　　其中一只较大的灰色短尾猫陪伴她三年多，名字叫阿妹。另外一只就是在这个别墅区里捡到的小橘猫，捡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救活后颜赟叫它百岁，是只超爱黏她的公猫。
　　自从养了百岁，颜赟才明白一个道理，养猫比升级机器人芯片要麻烦得多。

　　用过晚饭后，颜赟抱着百岁躺在三楼大玻璃房的摇椅上。
　　她时不时伸手揉揉百岁的脑袋。百岁趴在她怀里，发出异常享受的呼噜声。如果她长时间不抚摸百岁，百岁还会用它那肉嘟嘟的小爪子拍她。

　　今晚的夜色，比前几天都好。
　　颜赟能看见夜空里的一大片繁星。

　　美丽的夜景她一个人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肉眼看，漫天的繁星像是固定在夜空的某一个点上，几乎不会移动的样子。
　　她无聊地从左边数到右边，一边数一边叫出了这些星星的名字，有些未曾被天文学界命名的星星，她便自己用小一小二命名，这样一直排列下去。
　　有时候，星星一数就是大半夜。

　　今天快数到中间的时候，颜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有一颗星星，忽明忽暗，她叫不出名字，以前好像没见过。
　　她家里所看到的星星，距离地球都非常遥远。

　　颜赟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前段时间自己躺在这儿看夜空时的画面。

　　除去那时不时移动的月亮，每一个画面都可以近乎完美地重合。

　　那么……
　　颜赟睁开眼，眼前的夜空，和记忆力里唯一不一样的便是中间这颗星星。

　　确实多了一颗星星，而且这颗星星的光线是不固定的，亮的时候很亮，暗的时候差一点看不出来。

　　她抬起手腕，启动芯片功能，测量了自己的视力。
　　系统告诉她：“视力正常：左眼5.1，右眼5.0。”

　　颜赟想，难不成是自己病了，记忆出现偏差？
　　她闭上眼，再次回忆回忆之前的画面。
　　最终她确定自己的记忆力依旧很好，没有一丝偏差。

　　颜赟轻轻拍了一下百岁的后背，“百岁，去房间里和阿妹玩耍吧。”

　　百岁“喵呜”了一声，在她身体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优雅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随后跳下地，慢腾腾地迈着猫步离开。

　　颜赟点开手腕，玻璃房顶的屏幕上出现天文望远镜一样的东西。
　　她轻车熟路地操作起来，聚焦对准那颗新出现的星星。

　　星星距离地球应该很远，她的芯片尚不能测量距离。

　　颜赟收起装备，联系了阿米。
　　阿米告诉她：“颜赟，我刚好在B区，你要不要来？”
　　“好，等我。”

　　颜赟换了身衣服，胡乱往脸上抹了层化妆品后直奔B区。
　　两只可爱的猫咪依偎在窗前，目送她离开。

　　***

　　颜赟上车后，选择了手动驾驶。
　　B区是不会标注在地图上的一个地方，是她和朋友们的秘密基地。B区坐落在本市的背面，从外面看是一个私人大庄园，夏天这里有很多葡萄。

　　颜赟到的时候，阿米正盯着超级计算机的电脑屏幕发呆。令她意外的是，她们B区基地的头儿也在，正在和几个人在旁边的会议室里说话。颜赟发现，这几个人都是B区的核心人物。

　　颜赟伸手怕了一下阿米。
　　阿米怔怔地回身，看到是她后，连忙叫她帮自己分析一下：“颜赟，你看这个距离，我计算得对吗？”

　　颜赟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粗略分析了一下，说：“看上去这颗突然出现的星星距离地球大概是在130万光年的距离。”

　　阿米揉捏着自己的棉花状的可爱耳坠，“想不通，200万光年之内的星星我们早就应该全部定位过，怎么会突然蹦出来这个？”

　　颜赟没仔细听阿米的话，她还在观测数据。
　　距离很要求，B区虽然拥有最厉害的计算机芯片和最先进的天文系统，可是硬件设施还是三年前的，大数据传输有时候需要半小时。

　　颜赟问：“这颗星星的检测记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阿米道：“成博说，是四天前刚发现的。当时监控机器人发出了异常的超电子光波警告，成博发现之后就开始观察这颗异常的星星。”

　　这几天刚巧颜赟都没有来B区。

　　颜赟扭头看会客厅。
　　成博士也在里面。

　　阿米小声在颜赟耳边道：“头儿今晚脸色不大对劲，我总感觉B区要出事。”
　　“我去看看。”颜赟起身走到会客厅外，抬手敲敲门。

　　头儿看到颜赟，示意她进来。
　　何止是头儿的脸色不对劲啊，这会客厅里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颜赟虽然年轻，可她是柯博的女儿，可以都告诉她。”头儿解释完后告诉颜赟，“B区可能会在明年关闭。”

　　颜赟张了张嘴，看了一圈大家的脸色后，把那句“为什么”咽回肚子里。

　　头儿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满脸懊恼地说：“怪我，都怪我。”他长叹一声，“我没能争取到明年的财政津贴。”
　　B区这座私人庄园，每天光耗电量就是整个城市的两倍，加上设备仪器等各种维护，确实很耗钱。
　　最重要的一点，B区是不公开的地方，每年的财政津贴都是头儿以别的名目申请下来的，其实上头知道他申请的财政津贴都用在B区。既然今年没申请下来，那就意味着上头已经打算放弃B区。

　　成博已经九十二岁了，额头的皱纹一层叠一层，头发已经全部掉光，不过身体还算健朗。他经历的事情多，安慰大家说：“外星系的研究全球都停滞了几十年，现在千星九代计算机面世，我们可以做的只会更多。做好自己，也就问心无愧。”

　　大家都明白，有成果才意味着可以继续。

　　头儿叹气，道：“成博说的也对，大家不必过于沮丧。今年还没结束，我们还能再撑一两个月。大家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万一明年B区真的不在了，我一定妥善安置好你们，再不济也是进国家航天科研局。”

　　说完，头儿看了一眼颜赟。

　　颜赟惭愧地低下头。
　　她一直都是游离在B区边缘的人。

　　头儿又说了些鼓励的话，然后遣散了大家。
　　尽管沮丧，但走出会客厅后，所有人还是继续专注于各自的工作。
　　他们会一直工作到后半夜，然后回家睡觉，第二天下午五点多再次回到这里工作。夜空的美妙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人都走了，头儿坐在会客厅里。他大约是饿了，在兜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根糖制的仿造眼。满面愁容的他把眼叼在嘴里。他对尚未离开的颜赟说：“小赟，不瞒你说，柯博走了，B区维系起来很难。”他深吸一口气，眼圈泛红，“真的很难。”

　　明明他也是出生优渥，素来骄傲的人，这几年为了要钱，都成了那帮孙子的曾孙子了。

　　颜赟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

　　头儿把仿造烟塞进嘴里，嚼了嚼，就着温水咽下去，“这糖烟还挺好吃，这么甜。”声音都哽咽了，“太甜了。”甜的眼泪都快忍不住掉下来。

　　“头儿，你辛苦了。”颜赟道。

　　头儿才四十岁不到，现在的气势苍老得像是八十岁。

　　头儿揉着眼睛，“知道我难你也不晓得帮帮我。你说说你，那么好的天分不用在B区，整天就知道到处瞎浪。你现在又从保险公司离职是不是？让你挂个职随便混混日子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嗯……我……我有一个私人计划要完成。”颜赟保证，“我现在每天晚上有空就过来帮的大家。”

　　“你这丫头别想糊弄我了，我再也不信你的。”头儿抬手快速地擦了下眼睛，接过颜赟递来的纸巾擤鼻涕，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颜赟脖子上，顿住了，“你脖子上的掐痕怎么回事？”

　　颜赟缩了缩脖子。

　　“跟人干架了？”头儿瞪大双眼询问她。
　　颜赟不敢说，怕被头儿知道自己不小心泄露了机密。
　　“你别躲闪，给我说清楚，是不是跟人干架了？”头儿也不哽咽了，用力扔掉手里带鼻涕的纸巾，“谁瞎了眼的敢搁我眼皮子底下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削不死他。”

　　“也、也不是，一点小误会。”颜赟打着哈哈，“小误会而已。我弄坏了人家的机器人，他误以为我是图谋不轨的坏人。”
　　“你不老实！”头儿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你这幅万事不上心的样子能是坏人？”
　　“天地良心，句句属实。”颜赟起身，“我去看看阿米那儿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她要脱开头儿的追问。

　　怕头儿问着问着就问出她的心事了。

　　颜赟和阿米研究了一晚上，把这几天接收到的信息反复对比，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真正估算出一个大概距离。

　　看着这份数据，颜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三四个点特别奇怪，一时间她也没弄明白。
　　此刻，她开始犯困了，哈欠连天。她没心思细想，回到家准备好好睡一会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好像收到了一个加好友申请。

　　“沈烨。”对方说。
　　颜赟一个激灵醒过来了。

　　她竟忘了，自己本来是打算从芯片记录里黑进沈烨的电脑系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