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风华》今非醉

2、夫子双华

　　“水哥哥，你好狠的心啊……”雷起知哀怨地挣扎：“放我下来啦！”
　　梅映水嘿嘿一笑，手一松，要不是雷起知学过武，还真会跌个狗吃屎。雷起知自以为没人看见地瞪了夫子一眼，梅映水立刻恶狠狠地又是一个拳头敲过去。
　　雷起知抱着头，还没感受到大地的美好又被拎了起来。梅映水惋惜地摇头叹气：“唉~~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我在想啊，小鬼你以后肯定发不了财。”
　　“谁说的！我以后要当大侠，打坏人，然后得很多很多钱！”
　　“你以为大侠只要打打架，杀杀人就有钱掉下来？所以才说你头脑简单，你还否认？”他恶劣地打击小孩子纯真的心理，听得雷起知垮下小脸。
　　“那要怎么做？”
　　“笨！藏宝图啊！书上不都是这样说的，某某大侠在某某地方找到某某宝藏，然后从此生活无忧，还有钱去赈灾？”
　　“对啊对啊！”雷起知点头如捣蒜，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可是，你也知道越是珍贵的藏宝图，它就越难找，总喜欢给你一堆摸不着头脑的线索……”
　　“没关系，凭本少爷的聪明才智，还有什么解不出来的？”
　　“你？聪明才智？”梅映水戏谑地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世外高人总喜欢出些语精字简的谜语？他要是给你来幅对联，你字都识不得几个，还对对联？”
　　雷起知一下噎住，突然陷入严肃的思考状态。半晌，他悲愤地跑到夫子面前，“我们会书房吧！”
　　夫子惊讶地望着他，再转头看一脸诡笑的梅映水，“噗嗤”轻笑了一声。
　　好有趣的叔侄俩儿！
　　梅映水耸耸肩，他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哪还能让小鬼对他五体投地。
　　“阁下怎么称呼？”
　　“敝姓洛，洛双华。”夫子优雅地一福身，浅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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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于雷起知急切的敛财心切，洛双华便给他出了道谜语猜。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毛笔在纸上写下十个字，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意外地有种无拘无束的随性。
　　但雷起知却没兴趣管夫子的字是无拘无束还是缚手缚脚，他正以瞪着杀父仇人般的眼光瞪着那两句话，闲来无事的梅映水则坐在一旁行管教侄儿之名，实欺侮小鬼之本。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这是啥鬼玩意儿？
　　“这个，江湖人常讲噢！”洛双华笑着提示。
　　嗯……
　　雷起知的眉头又打上一个蝴蝶结，他常讲什么话？
　　“没错，就是你每次和千里迢迢来江南看你的薛家小鬼告别时说的话。”梅映水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插话。
　　“水哥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雷起知惊叫。
　　“废话，你当我是你啊！”
　　“水哥哥，你今天脾气比往常更糟，但别拿小侄子我出气啊！”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突然想到：“啊！对了，听说张大哥又来了，他呢？怎么没看到？”每次张大哥来就能看到好多好多兵器，他最企盼的就是张大哥来了！
　　一提到张天成，梅映水就气不打一处来。泄愤似的巴了可怜侄子后脑一掌，咬牙切齿地低吼：“识相点就不准提他！”
　　他又说错什么了？
　　雷起知悲哀地蹲在地上画圈圈，他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老天爷就这么看他不顺眼地送来一位欺凌弱小的水哥哥？
　　在他自哀自怜之际，一只修长温暖的手轻轻落在肿起一个大包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按揉着。
　　“还痛吗？”
　　天籁！
　　雷起知热泪盈眶地抬起头，本来被他认为很娘的眼神现在看来也是温柔似水。
　　他决定了，既然夫子不会武功又柔弱得要命，那就由他来保护吧！不管怎样，他都要抛弃凶恶暴躁的水哥哥，改投向夫子温柔的怀抱！
　　“小鬼，你倒戈得倒真快。”看着小色鬼在尴尬的洛双华怀里又摸又蹭，梅映水冷笑。
　　“三少爷……”洛双华柔柔地开口：“或许小少爷说错了什么，但也是小孩子的无心之过，要是弄伤了就不好了。”
　　梅映水惊讶得下巴差点从手上滑下来，“你说什么？”
　　洛双华刚才莫非是在责备他？那他还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洛双华一愣，惊慌地抬头，“三少爷，对不起，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梅映水无力地抚额叹气，“你究竟是为什么跑来雷家当夫子啊？”
　　还真以为他会顶嘴，结果这样就没了，真让他好生失望……
　　“我本是想上京赶考，可路上银子被劫了，结果就……”说到一半，洛双华愕然地看着捂着肚子笑瘫在椅子上的梅映水。
　　“上……京？”揉着笑到酸痛的下巴，梅映水神情古怪地问。
　　洛双华歪着头，疑惑地蹙眉，“三少爷为何笑？”
　　梅映水盯着眼前这张眉清目秀的脸，含蓄地说：“你看起来……不怎么适合当官。”
　　洛双华低下头，唇瓣微微抿起，眼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不甘受到冷落的雷起知抬起脑袋老气横秋地拍拍洛双华的肩，“夫子，你不用理他的话啦，他说的从来没有一句好话！”
　　梅映水好气又好笑地弹了他一指，见洛双华闷闷的表情摆摆手，“你不用太在意我的话，毕竟人各有志，你有如此雄心壮志也不愧为一个男人。”可是真的很怪啊，他看起来就是会被人狠狠欺负的料儿，搞不好还会被性骚扰。
　　“不，三少爷说的对，我明白自己确实不适合。”洛双华垂下眼睫，低声道。
　　梅映水一惊，他不会就这么让人家的伟大理想破灭了吧？罪过罪过。
　　干笑两声，他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起知，你怎么坐到夫子身上去了？”声如洪钟的雷定远大步跨进来，皱眉扫了闲坐着的梅映水一眼。
　　洛双华连忙起身，“大少爷。”
　　看看雷家长子雷定远，再对比梅映水，实在是一点都不像。
　　雷定远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远远看到就像一座小山一样。使斧头的手臂肌肉纠结，肤色黝黑，和梅映水素来以宽大袍袖覆盖的修长匀称的手臂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雷定远点了下头，问雷起知：“学了什么？”
　　“爹，夫子给我猜谜语噢！你看你看，这谜底是啥啊？”
　　雷定远敷衍地看了一眼，就听到某小鬼在咋呼：“爹爹猜不出来吧？水哥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答案了耶！”
　　梅映水翻翻白眼：就这种时候才知道崇拜！
　　雷定远粗犷的俊脸一阵阴晴不定，低斥：“没事少跟勾栏院长大的贱人混在一起！”
　　梅映水脸色一沉，牙齿咯咯作响，怒极反笑：“是~~光明正大的雷大少爷，您是想让外人都看看惩奸除恶的大侠血统是多么得伟大啊！”
　　雷定远才惊觉屋内还有别人在场，狼狈地瞪了洛双华一眼，咆哮道：“我是让你来教我儿子读书的，你却和他猜什么谜语，吃闲饭的？！”
　　洛双华无措地嗫嚅：“不……在下是见小少爷活泼好动，所以便换着法子教，并非偷懒。”
　　“你还敢——”
　　“大、哥、啊！”梅映水一字一顿说着：“人在屋檐下就不把人当人看了？迁怒也不是这么个样子啊！”
　　“好你个雷定安，你给我滚出去！”
　　“干啥不是你？还有，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梅映水’三字你早该记住了！”
　　“你！”雷定远手抖个不停，愤然甩袖离开。“你等着瞧！”
　　梅映水铁青着脸冷哼，雷起知焦急地左看右看，最后急匆匆地追着雷定远跑出去。
　　真是的，爹爹和水哥哥什么时候才不会吵架啊，每次都要他这个九岁小娃出面，才没让事情闹大。
　　雷起知一离开，书房里就剩下洛双华一人面对着不吭一声的梅映水，一时间安静得吓人。
　　洛双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双手不自在地绞紧。
　　许久，梅映水疲惫地理了理乌发，重重地叹气：“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洛双华死命摇头，不过心里隐隐约约预感自己的饭碗要不保了。
　　“你也不必叫我三少爷了，直接唤我名字，再不行梅公子也可以。”
　　“咦？梅……”洛双华不甚明白。
　　“我从没承认过我姓雷，更和‘雷定安’没有一点关系。”
　　“……我明白了，梅公子。”
　　原来近些天来听到的小道消息是真的，雷家三少爷并非主母所生，也非妾室之子，而是雷老爷子二十几年前在一名异族青楼女子那儿留下的风流债。后来被接回认祖归宗，雷老爷子又嫌“映水”二字太过柔弱，便改名雷定安。可这三少爷每逢介绍自己时都自称梅映水，即使施行家法也不肯改。
　　据说，雷家使得一手好斧和内功都不曾传授给这不讨喜的三少爷。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梅映水并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体格和天赋，长得像母亲的他不仅无法举起几十斤重的巨斧，连雷家极为霸道强横的内功对他也极为伤身。
　　不过……梅映水能和雷老爷子最宝贝的孙子混得那么熟，又打又骂的，也有点匪夷所思。
　　“你若是奇怪雷起知那小鬼的话，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刚到这儿的第一天他就跑来跟我叫嚣。”
　　那怎么……
　　洛双华的眼中露出疑问。
　　想到当时的情景，梅映水脸上的阴霾也退了一半，有些得意地说：“然后我就很好心地‘教育’了他一课，于是他就立刻对本人无边的魅力表示臣服，乖得跟什么似的。”
　　简单一句话，那就叫欠修理。
　　洛双华呆呆地张开嘴，表情极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