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有匪（重生）》果卷

5、塌桥

　　“大哥…”

　　思玥未来得及从惊恐中缓过神，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二哥快松手！大哥与爹爹还未过来呢！”

　　墨烨桀然一笑，也不拆穿思玥的托辞，悠然调转马头将墨臻和那北狄俘虏挡在身后。

　　接话道：“阿妹急什么，父亲还需进宫面圣，大哥也需押送俘虏至刑部，想是天黑前都回不了府，你追去做何？”

　　一个谎话连篇，一个装傻充愣，思玥满腔急切一下被堵在心口上。

　　她这二哥落拓不羁，不似爹爹谋定而后动，也不似大哥心思缜密 ，她自不敢贸然将西市即将桥塌之事告知于他。

　　“我怎么？”

　　见思玥噎了声，墨烨得意勾唇，语调幽幽上扬了几分，“阿妹既是来此相迎，那此刻该与二哥一道回府才是，怎还要追着父亲和大哥去？”

　　“莫不是…阿妹来此相迎是假，实则还有其他心思？”再度低笑了笑，墨烨才扬鞭看向孙铭，“孙铭，回府。”

　　“是，二爷。”

　　自以为已成功将小兔子姑娘唬住的墨烨心情大好，不想马鞭方才扬到半空，隔街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如山倾地裂，震得整个东城的街道屋宇都在剧烈晃动。

　　“啊——”思玥惊呼，只觉身子在腾空飞起，忙抓紧缰绳匐到了马背上。

　　“姑娘，小心！”

　　月见和云苓刚掀开车帘进入马车，猝不及防便被晃得倾倒到马车外，幸得车夫眼疾手快稳住马身，她二人才未摔到地上。

　　不过事发突然，月见的腰仍是磕到了车身上，疼得她面色煞白，惊呼声都噎在嗓子里。

　　云苓忙将她扶起来，“月见，你怎么样？”

　　“怎回事？”墨烨久经沙场，倒不至因这震荡手足无措，不过仍是疑惑蹙起了眉。

　　他收起玩闹的心思将思玥护住，扯紧缰绳看向一旁刚稳住战马的孙铭，“孙铭，看看发生了什么。”

　　孙铭点头，此时过去西市自是来不及，只得俯身从一旁慌乱的人群中拧了个方从西市那边跑过来的大汉的衣襟，将他提起。

　　正要开口问询，不远处的人群中不知何人突然惊恐尖叫了一声，整个街道上的人顿如疯魔了一般，皆蜂拥着向西市的方向奔跑去。

　　这一瞬，西市入口处撕心裂肺的嘶喊声也此起彼伏传来，街市上心惶惶，人仰马翻，顿时乱作一团。

　　“救…救人了，快来人了，桥塌了，风雨桥塌了！”

　　匍匐在马背上的思玥胆战心惊抓紧马身，饶是重活一世，对风雨桥塌一事早有预知，她此刻仍是被这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及惊慌得四处逃窜的百姓吓得一张俏脸惨白如纸。

　　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前世大婚之日墨府被大火疯狂吞噬的画面来，只浑身寒意源源不断涌起，窒息得呼不上气。

　　“二…二哥，”思玥唇齿发颤，指节泛白紧抓向墨烨的手，“西市…快去西市，再晚就来不及了！”

　　墨烨皱眉看向思玥惨白的俏脸，虽不明白她话意所指，但也意识到事态的严峻，当即将她往一旁孙铭推去。

　　“孙铭，带她们回府，我去西市救人。”

　　孙铭猝不及防，忙扔下抓来的大汉将墨烨推过来的思玥揽上马背，转眼却见墨烨已挥起长鞭绝尘而去，银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奔涌的人潮里。

　　“二爷！”

　　孙铭嘶吼出来，事发如此突然，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二哥！？”思玥亦惊恐得嘶喊出声，未能及时阻止大哥她心下已是不安，又怎能再将二哥牵扯进来。

　　思玥终于意识到今日出府无异于缘木求鱼，得不偿失，忙推开孙铭跳下马背，跻身进入了人海里。

　　“三姑娘！！”

　　孙铭又一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思玥的衣摆都未触到，便见月白的娇弱身躯已被慌乱奔涌的人海吞没。

　　“姑娘！”

　　云苓和月见忙跌跌撞撞从马车上跳下，刚要紧随思玥身后跟入人群，倏地左面拐角处飞驰而来一辆失控的车辆，将她二人的视线皆挡了住。

　　待马车飞驶过去，眼前哪儿还有思玥半点身影。

　　月见急得眼眶通红，眼泪都掉了出来，“都怪我，早知如此便不让姑娘到城东来了。”

　　听着月见的话，想着昨夜还是自己告知了姑娘侯爷回京之事，云苓更是愧疚得面色铁青，只得手足无措看向一旁的孙铭道：“孙…孙副将，眼…眼下，该…该如何是好？”

　　孙铭微冷的目光不留痕迹从月见身上移开，抬眸向进城的方向看了去，此刻城门处，忠义候墨长青已不见了踪迹，宫侍和宣旨的朝官也不见了踪影，守城的将领张显正一面护着惊恐逃窜的百姓，一面命人关闭城门。

　　突逢大难，城东自是处处危机。

　　孙铭眉目凝重，当即翻身下马，“分头找，务必要尽快找到三姑娘。”

　　话罢，立即快步向城门处的张显走去。

　　“嗯。”云苓好似明白了孙铭的意图，忙拽了月见挤入了人群里。

　　置身人潮的思玥此刻只觉四面八方不断有人拼命涌向自己，胳膊和身子被挤得生疼，胸口处窒息得如溺水一般呼不上气。

　　一侧方避开挤上来的人，另一侧便不留心踩到了旁人的脚上，每行一步都难如登天。

　　“姑娘？姑娘？！三姑娘！！”

　　身后隐约有云苓和月见急切的呼喊声不断传来，很快又被淹没在了人海里。耳畔惊呼声、嘶喊声、求救声，不绝于耳，鼻尖皆是令人压抑窒息的气息。

　　思玥紧屏住呼吸，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莽撞，可眼下处境已进退两难，只得寄期望于自己能早些混在人潮里挤到西市去。

　　不想正当快挤到西市入口之际，受惊失控的车辆突然横冲直闯向着人群飞驰了来。

　　周遭拥挤的人群顿时惊慌失措，皆争先恐后向两侧避开，思玥见势不妙，也慌忙避让，因着身娇体弱，一不小心便被旁人推挤得跌坐到了地上。

　　宽敞的通道很快被留了出来，思玥被磕到了方才的痛处，又接连被人踩得胳膊和手掌疼痛如刀割，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身，失控的车辆已只距自己几步之遥，正对自己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散开，散开，散开！”

　　本已是十万火急，谁想街道中央竟还站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赶马的车夫心急如焚，惊恐得连连叫让，周围的百姓亦被吓破了胆。

　　“救…救人啊，快救人！”

　　人群里呼救的声音虽是急切，却无一人真敢上前将街道中央已吓得手足无措的小姑娘救下。

　　眼看奔腾的马蹄已跃过头顶，瞬息便要踏到小姑娘身上，周遭的人群更是惊恐得连连尖叫，胆小些的甚至都不忍心地捂上了双眼。

　　思玥已惊愕得四肢都忘了反应，脑海里的声音虽在驱使着自己速速逃离，可脚下挪不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奔涌的马蹄飞驰向自己。

　　这时刻，思玥只觉身侧一道月白身影一闪而过，腰间紧随着探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指尖带着初春的凉意，透过略为单薄的衣衫触在腰上，思玥顿时惊得花容失色。不容她惊叫出声，腰间的手稍一用力，她便觉身子已被人带着飞身而上，跌坐在飞驰的骏马上。

　　那失控的车辆劲如疾风，竟在这一瞬自骏马的身侧硬生生错开去，翻倒在街旁的摊子上，惊险万分。

　　“啊——”思玥惊叫出声，吓得闭上了眼，只觉三魂七魄都吓得错了位。

　　耳畔猎猎的寒风不断呼啸而来，迎面是阴寒刺骨的风不断灌入脖颈和双耳里。思玥心有余悸，惊恐得忙将身子蜷缩在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两侧的屋宇鳞次栉比，人群如星河不断向后流泻，不知过了多久，飞驰的骏马才在一座阁楼处停下来，思玥亦被身后之人抱下了马。

　　待双脚触地，思玥一颗心落到实处。

　　忙挣开腰间的手，抱紧颤抖的身子蜷缩到了一旁的廊柱后，只露出来月牙白兔绒里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

　　“这…这位爷…”当时形势危急，此刻思玥才觉到方才的唐突，支支吾吾竟不怎如何化解此时的羞報。

　　思忖之际，那白袍男子已将马缰交给一旁早侯着蓝衣小厮，回转过身来。

　　逆着微光，映入思玥眼帘的是一张冷峻如刀削的脸，长眉若柳，眼眸澄澈如画，鼻子倒十分俊挺，紧抿的薄唇却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竟是他！

　　思玥呼吸微顿，竟发现眼前之人恰是方才自己在西市看到的阁楼上的月白身影。

　　瞧着端方如玉的佳公子模样，谁想竟有这般扭转乾坤的身手。

　　“爷可算回来了。”

　　忽而身后一声响起，思玥回眸，见身侧楼口处匆匆走下一位老者。

　　老者白发须眉，身着一袭湛蓝色玄纹长袍，腰间束一条月色长穗绦，上系一块剔透羊脂玉，步履虽是急促，却端得老沉持重，眉眼间谦逊如风。

　　老者似是未注意到廊柱后的思玥，径直越过思玥走到白袍男子耳畔，低语了几句，男子长眉轻蹙接过蓝衣小厮躬身递过来的缰绳，复又翻身上了马。

　　男子拉紧缰绳，向思玥所在的方向看来。

　　抬眸间眸光清冽，凯凯若霜雪，那一瞬思玥只觉心中似乎有个角落正如石破天惊，挤进了一缕微薄的光。

　　刚酝酿好的谢意，也生生逼了回去。

　　思玥到底未开声，那男子便将目光收了回去，“此处有劳钟先生。”

　　“哦？”

　　钟栌怔愣，寻着苏煜的目光，才发现身后的廊柱后藏了个罩着一袭月白兔绒斗篷的小姑娘，小姑娘面庞虽尚且稚嫩，一双水眸却是灵动，仿若氤氲着江南的三月烟雨。

　　莫非方才爷所言的私事……便是这位姑娘？

　　钟栌微眸沉吟片刻，很快拱手道：“爷放心，老朽自会好生照看。”

　　苏煜点头，策马消失在了人流里。

　　不过一瞬间的，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阁楼对面不远处，河道里湍急的水势越是嘶吼如困斗的巨兽。

　　彼时朝中已遣了将领带领将士抵达了西市，善泅水的将士潜入水中救人，工于旱事的将士则次序站在河岸上，用血肉之躯将嘶吼上岸的湍流又挡回了河道里。

　　此次湍流来势汹汹，便是素日里善泅水的百姓亦不敢贸然下水，只拥挤在岸上焦急张望，就怕猝不及防自河道里救上早已没了气息的亲眷。

　　可尽管已是虔诚祷告，仍是有无数已了无生气的尸身陆续被打捞上了岸，河道两侧失声竭力的哭喊声顿时响彻天穹，混沌如人间地狱。

　　“哎！”钟栌瞧得连连叹气。

　　思玥亦觉胆颤心寒，她好似突然明白了前世大哥为何对苏洵有着那般无所顾忌的信任。

　　这便仿若在置身于黑暗的人忽然寻到天际尽头一抹微弱的光，这样的光，弥足珍贵。

　　大哥自是至情至性，只是一片赤诚错付了人，思玥只觉心下堵得厉害。

　　今日既已来此，便不能让大哥重蹈覆辙了。

　　想着，正要拜别那老者离开，河道边的将士已抬上了一道银白色身影，不待思玥看真切，一旁的人便四下围了上去。

　　思玥暗觉不妙，慌不择路提了裙摆便要向河道边跑。

　　钟栌忙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衣襟，驺眉不可思议道：“此地危险重重，姑娘该好生待在此处，莫要轻举妄动才是。”

　　可方才那抹熟悉的银白身影已刺得思玥六神无主，哪真能安心待在此处，忙道：“还请先生让我过去，方才救上那人，想是…是我亲眷。”

　　话未说完，已不争气地哽咽得喘不上气，思玥忙将头垂了下去。

　　“亲眷?”

　　钟栌心下一惊，即便如此，河道边正是凶险异常，也不能任由她过去。

　　逐唤来一旁的蓝衣小厮道：“你岂过去打听打听，方才河道里救起的人姓甚名谁。”

　　说完，不等思玥反应，钟栌不由分说捉了思玥的胳膊便要上楼，“姑娘无需担心，老朽已让青涯先去打听，片刻便会有消息。”

　　钟栌对青涯的能力深信不疑。

　　可思玥不仅担心大哥安危，且还担心大哥再次落入苏洵的圈套，忙挣脱道：“不劳烦先生，我自己去便可。”

　　钟栌充耳不闻，脚下已迈上台阶去。他既应了苏煜，自要护着这姑娘的安危。

　　“先生！！”思玥挣脱不得，急得心如火焚。

　　此时，身后辘辘的马车声徐徐而至，紧随着镶金嵌宝的窗牖上一帘淡蓝色的绉纱被缓缓掀起，露出来一张清秀俊雅的面容。

　　“钟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