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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2 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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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甚至没有自然风,大家还不得不围坐在一起,听队长讲那古老的故事。
说不烦躁是不可能的,忍耐!服从!我们的精神是强大的!
本想点烟的袁朗考虑到天气这个不利因素,悻悻收起打火机,姿态放松,问道“我们楼的草坪里的石凳石桌,你们都知道吧?”
众人不明所以,只顾点头。
袁朗继续:“有没有人发现这些石桌石凳有什么不同呢?”
吴哲抢答:“和我们经常看到的桌椅不太一样,桌子的形状很特殊,像一个被削平的土包。而且桌椅间摆放的位置也不太一样,它……嗯,是呈一个半拢形的弧状。”
他给大家腾空比划了一下,看起来颇像是一个大拱。
袁朗颔首,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啊,尤其是这样举一反三的好孩子啊,多可爱~
“不错,这就是我要说的故事的开头。在我刚进老A的时候,有个老兵告诉我,这里最初有很多类似的桌椅,都是拱形的,后来随着基地的扩建,许多石器挪走的挪走,毁掉的毁掉……唉,齐桓给大家搬箱矿泉水来解解渴!”
菜刀认命地小碎步快走,还拖了离门口最近的成才三多一起去同甘共苦。
等他们完成任务回来,吴哲发问:“那为什么我们楼那套石桌没有挪地儿呢?”
问得好啊!正中下怀啊!
袁朗眯着眼睛,咧嘴微笑的样子把木木成才都吓坏了,太邪恶了太邪恶。
“因为……挪不开啊……”
很好,很惊悚,很抽搐。
这样的夜里这样的语气,不知谁颤颤悠悠打了个报告:“队长我肚子疼,我要去厕所!”
“出去跑二十圈就不疼了。”
“队长我没事儿了……”哦,C3啊,原来是C3啊。
“很好,全都不许打岔!谁再出状况明天越野跑一万米!”大家噤若寒蝉,队长凑近烛火,火光摇曳映得他脸色幽幽,“话说为什么挪不开呢?后来我才听说,这里最早是个乱坟岗,那些桌子凳子其实都是无名石碑……”
因为有所顾忌,齐妈只能抑制得意之情,扯着三多拼命使眼色说,乱坟岗诶,我睡过我睡过!
木木成才紧紧挨着惊恐万状,吴哲两眼一翻压根儿不信,吹!你就可着劲儿吹!
自动屏蔽吴哲的不屑,袁朗越发地起劲:“这乱坟岗后来是给夷平了,但据说在□□那会儿这里又给改建做了野战医院,我刚来那会儿硬件设施哪有你们现在那么好?十几个人挤一间小屋子,床板老化得不行一到晚上就吱吱呀呀吵得人心慌。后来我们那一窝子新兵发现了一个秘密,你们猜猜是什么?”
“该不是晚上鬼压床那么没创意吧?”吴哲心说这桥段电影里早八百年就演过了,“还是别的什么神仙女鬼?”
“宣传迷信思想!我是那么唯心主义的人吗?不是神仙也没有女鬼,问题出在我们每晚睡的床!”
床怎么了?
“床头有被截断的金属管。”
所以呢?
“你们觉得这金属管没断之前它可能是做什么用的?”
袁朗的神情更添几分诡异色彩,眼里闪现着如狼似狈的狡黠光芒。
野战医院、床榻、截断的金属管,知识分子逻辑思维缜密,把零碎的线索整合还原成一个推论。
吴哲大胆猜测道:“莫不是……”
他艰难地吞了吞唾液,可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是,是不是,病床?”
说到驽钝木讷如三多,纵观天下恐怕罕有人能出其右。
但这次,我们从袁朗同志惊异中带着出人意表之激赏的眼神间,不难看出,木木的逻辑推理能力一夜之间居然堪比他的射击水准!
这点儿,踩得相当准呐!
木木傻笑:“我,我想,那个金属杆子,就是,就是挂点滴的吧?”
袁朗郑重地说,不错。
这里本是野战医院,从阵线上下来个把兵难免要往这儿送的,这床是伤病人员的卧榻也没什么稀奇。
不是吴哲想不到,而是估摸出个所以然,心里不觉有点寒。
敢情队长刚来那会儿睡的也不就是病床?
有些人会不以为然,认为病床就病床,有什么大不了?
在那印象中荒烟蔓草的年头,医疗设施当然不比现今既卫生又尖端,人心惶惶的时代,有多少人生死未卜,多少人生不如死?
说这是病榻,或许却有不计其数的伤员最终没能下得了床。
浸染过鲜血,可要说那是革命者的一腔热血,又其实带着荒唐的色彩。
对于大家心知肚明必须三缄其口的往事,总是停留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不过这里的一群大头兵,恐怕也只有在上一辈的嘴里才听过这样或者那样,有关于一段殷红色歌声嘹亮的故事吧。
吴哲是个全面发展的四有新人文化青年,书也看过不少,自然对近代史有所了解。
“当年战地医院的设备怎么没有来得及销毁么?”
袁:“历史遗留问题,当时百废俱兴,还没精力管我们这批人。”
吴:“那你们除了发现这个还有别的什么怪事么?不会区区几张床就把你们吓到了吧?”
袁朗一抖眉说,哪儿能啊,这好听的还在后头呢!
众人突然觉得一股恶寒直往脖子里灌,不由得瑟缩。
但谁也不敢打岔,更遑论临阵脱逃。全都洗耳恭听队长老人家以前所经历的异事怪谈。
“我们那时候,鞋都是脱在床下面。有一天夜里我起夜……”
说到这里,不知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窃笑。
袁朗无目标无指向地甩了个狠毒的大白眼,呃,准确说是全体都有。
他接着侃侃而谈,“那天夜里我起来(他换了另一种表达方式),两脚往地上一胡撸,愣是没够着拖鞋,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鞋没了,我往床底下这么一看!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靠!
又他妈卖关子!
这破烂人品什么时候能反弹一回?
吴哲几乎就要抄起水瓶朝他扔过去。
“队长,不会是贞子吧?”
“还是小俊雄?”
袁朗脑门上淌下冷汗,这帮兔崽子怎么都不懂得开放性思维?“咳咳……”
“队长你咽喉炎犯了啊?怎么今天老咳嗽呢?”寒碜人的本事,吴哲掌握得向来不错。
“严肃!”袁朗佯装生气,一脸的假正经,“哪有那么戏剧化,我找到的是一封信!”
一封信?
大伙儿瞪大了眼珠子,那是一封什么样的信?
“当夜我没法儿看,先光着脚丫子就去洗手间了,等第二天我把信一拆呐,里面居然是封遗书。”
遗书!当真死了不少人啊!
袁朗看着他们的表情既是诧异又是稍有狐疑,更是乐得眉开眼又笑。
“是一个士兵,在防暴的时候给激进分子弄伤了脸和腿,在医院治疗很久知道自己一辈子就要成个废人后,给家里写了信,说活着没有意义。”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许三多,半秒钟后又转回来。
吴哲提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死了吧,这么没出息的东西!”袁朗特轻蔑地啐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该埋埋了呗!”
“不是,我是说接下来的事儿。”
“接下来?我把那遗书按地址给寄过去啦,然后就风平浪静了呗!”
有人叹幸好没事儿了,有人唏嘘说队长你骗人吧,还有人失望极了抱怨这有什么好听的!
袁朗却很不以为然,吵吵吵!吵什么吵!你以为我这给你们讲鬼故事呢?!
难道不是么?
袁朗提高了嗓门,几乎是用咆哮的:“我是想教育你们,作为一个士兵,必须坚强坚韧坚忍,不论是在怎样凶险无助的逆境中,也不应该放弃自己,放弃自己就是放弃所有关心你的人,做人永远不能失去的就是希望!”
黑夜里,他看不清吴哲此时的神情,不久以前,他们曾围绕着这样一个主题展开过近乎激烈的辩驳。
大家迟缓地嗯着。
“报告!”三多说这俩字儿是不会舌头打结的。
“说!”队长应允。
“队,队长,那你的拖鞋呢?”
“哦……”倒把这碴儿给忘了,“没了,找不到了,其实我特别喜欢那双拖鞋,是我从老部队带来的,上面有我们老虎团的虎头呢!后来短短几年间这里一次次改建扩建,早就和以前大不相同咯……”
袁朗的口气倒是有些意犹未尽,缅怀着这群听众们不曾设想过更不可能参与过的往事,无法不回首。
曲终人散时,电来了。
大家各自回屋,谁也没再多想,无论是什么灵异事件,还是有关于绝处逢生时的信念什么的。
也许只有在真正面临了困难的时候才能体会,才会恍然大悟。
吴哲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他的猜忌那么明显地放在脸上,袁朗当然明了。
“你刚才说的都是唬我们的吧?”
袁朗竟是孩子气一拍脑袋:“嘿嘿,你说呢?”
呸!信你是小狗!
哦,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
走廊里,成才拉着三多问:“三呆子你今天咋这么机灵呢?”
三多头一遭听人这么夸自己,乐得花枝乱颤:“我,我有一次晚上去给,给四中队的小王还书,路,路过我们隔壁那个空置的楼,上面,上面有个穿军装的人,手里举着盐水瓶。对了,他,他只有半张脸,所以我猜,那个床应该是病床,是可以挂盐水瓶的。”
成才已经被他吓得脸色都青了,你你你,你吓我呢吧?
“没,没,我没有,那天月光可亮了,正好照到他脚上,就是,就是队长那个老虎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