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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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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结束,郑稚初赶回富丽堂皇,宴请前来致哀的宾客。在郑稚初回来之前,是由刘勉招待大小领导。刘勉常年与这帮人打交道,说话举止挑不出错处,彼此间亲疏远近也都能拿捏精准——小小的桃仙市,汇集各路神佛,每位所属的派系、与其他人的关系,刘勉用了十年捋个门清,当为公关的不二人选。
说起来,刘勉其实一直不好过:早前石故渊一面防着他,一面又要用他,尚能维持天平的平衡;可如今郑小公子走马上任,觉得刘勉权力太大——石故渊不在的这段日子,郑稚初做事束手束脚,偏偏刘勉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嘴脸,叫人说不出什么。但依郑小公子的脾气,忍得下才怪;他张开血盆大口,也不管消不消化得下,直接从刘勉嘴里夺食——权利的纷争正式拉开序幕。
若是早个一两年,刘勉有得是招数治郑稚初:一个是跟在石总身边多年的心腹,一个是空降到公司,毫无威望的太子爷,对公司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而现在,与他沆瀣一气的钱有道在看守所里受审,不定哪天坚持不住变节;市局又下达了命令,要求重点调查腾空走私案;再加上儿子的病情,刘勉是自顾不暇,就给了郑小公子可趁之机。
但俩人见面还是要画上张笑面。台上,郑稚初规规矩矩地致完辞,终于喘上口气,跟刘勉打了声招呼,然后去洗手间解溲;他一边舒坦,一边想,人死后的仪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人真的有灵魂,有轮回吗?把活着的人忙叨成这样,到了最后,满腔的悲痛能剩几分?大概消磨得所剩无几了,倒也不失为让家属走出阴影的好方法。
郑稚初天马行空地徜徉,顺手提上裤子,出门在门口碰上了唐军;两人久不见,唐军见了郑小公子,率先笑笑,又觉着在这个严肃的场合,笑容很不合适,于是收了回去;郑稚初这下可有了话柄,说:“唐总,我哪儿得罪你了,见了我就没好脸子啊。”
唐军脸上立刻又堆起了褶子,眉毛是四点四十的,嘴唇是两点五十的,半喜半丧,说:“郑公子,我正要找你呢,是你见天儿的不见人影啊。”
“废话,你说我为啥见不着影,”郑稚初甩干了手,说,“你赶紧先上厕所去吧,有什么话,我们晚上上茶楼说去。”
葬礼于下午三点散席。宾客们吃饱喝足,走得七七八八。郑稚初打点好饭店,后续交给刘勉;他先回家换了身衣服,到了约定时间,去茶楼与唐军汇合。
而刘勉回到公司,屁股还没坐热,小赵就敲门进来,关好门,来到刘勉身前,弯下腰说:“刘总,看守所那边来消息,钱有道快撑不住了。”
刘勉皱起眉头,问:“怎么回事儿,不是让关照了吗?”
小赵说:“现在市局接手了,没有暴力审问,就是不让睡觉,一犯困就给捅醒,是个人就受不住,老钱挺了两天了,到极限了。”
刘勉沉思良久,开口说:“现在石总管不了事儿,郑稚初那边也犯不上让他操心。这么着,你跟那谁说一声,实在不行——”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最好能嫁祸到市局头上,来个一石二鸟,总不能让老钱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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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好像不费多少功夫,夜就来了。
独坐在长椅上的石故渊与河面一样的平静,纵使眼前的旧景争先恐后地将过去推给他。他佝偻着孱弱的身体抵御寒风,将双手揣进衣兜里,竟摸出一块水果糖来。来往的行人吝啬于给“男人与糖果”这个奇怪的组合一个分神,只有一个吃手的小女孩凑上前来,歪着小脑袋仰头看他。
小女孩扎着两条辫子,年纪和池晓瑜一般大,石故渊与她比了会儿“谁能不眨眼”,最终败下阵来,把水果糖递给她。小姑娘欢天喜地抢过来,却在到手的前一秒被戒备而焦急的母亲小猫似的抱起来:“告诉过你几次了,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石故渊收获一枚白眼;他目送母女远去,接着收回目光,落向手里的水果糖。
他缓缓站起,移动到栏杆前,薄薄的月亮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太阳的余晖依然在散发热度,石故渊的手探出栏杆,水果糖被安静的河流吞噬,一朵水花都不曾溅起,随波浮沉,漂向未知的远方。
等到月亮变实,石故渊坐回车里——郑中天的那辆,手抠里躺着池晓瑜的领养手续,后座上倒着池晓瑜生日要的芭比娃娃——踩下油门,朝恒宇医院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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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的茶艺,郑稚初领教过几次,头两次还能夸出朵花来,这次他心里惦记着石故渊,于是直奔主题,说:“唐总,还没恭喜你呢,我听我哥说了,你和他在南方办了个服装厂,已经开工了。”
唐军春风得意地说:“还不是借了你的光,要是有酒,我一定要敬你一杯。”
“我没你那么讲究,以茶代酒也不是不行。”
唐军哈哈笑了两声,言归正传:“南方那边,有依先生坐镇,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倒是金碧辉煌……”
“金碧辉煌怎么了,不就等着开春动工了吗?”
唐军叹了口气,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银行那帮王八犊子,就会看人下菜碟。我知道,你们叫我一声唐总,那是抬举我,如果不是石总身体不适,哪轮得到我来说这些……”
郑稚初转着茶杯问:“怎么了?”
“小初啊,老哥哥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唐军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做买卖的,最怕被上头盯上,又怕不被上头盯上。原本我们恒宇规规矩矩的,上下走动呢,也都正常;可是石总倒霉,惹的这一身骚,让恒宇也很不好过……之前说好了掏钱的几家银行,仗着合同没落地,是推三阻四啊……”
“得,唐总,我听明白了,里外里,你是怨上腾空了。”
“这话说哪儿去了,”唐军一拍大腿,“老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的意思是,现在腾空是你和刘勉做主,刘勉那家伙我清楚,就是石总身后的一条哈巴狗,石总一走,他翻不出花样,我想着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哥哥有好事儿向来想着我,现在金碧辉煌这块蛋糕,我能不分你一口吗?”
郑稚初笑着讽刺说:“抬举了,腾空再怎么着,跟银行可比不了。”
唐军说:“之前我就跟石总提过,让恒宇跟腾空合作,强强联合,上佳的婚姻,是石总不让啊,我有什么办法。”
“唐总,你都没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郑稚初拉过外套,是个要走人的架势,“石故渊就是进个医院,又不是进火葬场;我是希望他赶紧退休,好好歇一歇,但他到底是我哥不是?他要是出院回来,发现我瞎胡闹,还不得打我屁股啊。”
郑稚初装巧卖乖,三言两语告了辞;气得唐军咬牙切齿地骂他:“他妈的,石故渊教出来的狐狸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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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故渊的电话来得正及时。一周多前,池羽家丫头出事儿的消息传遍了医院,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妈,甭管员工病人,又多了一条给池羽介绍对象的理由:为了孩子。
这是池羽下班前最后一班查房,能支付得起在恒宇长时间的住院费用的,家中非富即贵;就这样一个非富即贵的老妇人,仍逃脱不了女性热衷的追求:做媒。
池羽被拉着走不了,又不好粗鲁而直接地拒绝,于是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有对象了。”
“得了吧,”对方毫不客气地拆穿他,“有没有对象,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俩状态。”
池羽推了推眼镜,尴尬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池羽如释重负,看也没看一眼屏幕,立刻接起电话,边说边出病房:“喂?”
“池羽。”
池羽僵立在原地,整个人头重脚轻,半晌应声:“……嗯。”
石故渊的声音比从前低沉,语速更慢:“好久不见了,我现在在医院楼下,我们见一面吧。”
“好……好!你——”他恍若大梦初醒,声线急切颤抖:“你等我,我马上下去!你一定等我!”
顾不得医院走廊硕大的安静标牌,他破马张飞地跑下楼去,留下沿途一张张诧异的众生相——包括他自己。他以为他可以足够自私心狠,为了保全女儿,情愿从此与石故渊一刀两断;可他穷极一生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自己在那一刻的退缩——无论当时情景下,这种割舍有多正确——都不是他应该放任石故渊用他自己换回晓瑜的借口。
那天,他在回去的路上,别无选择地报了警,接着一心扑在了女儿身上;池晓瑜受此惊吓,连着几个晚上又哭又闹,自己离开一会儿就害怕,好不容易哄睡,又是噩梦连连。他坐在床边看护着女儿,无法脱身,又担心另一边,可是给石故渊打电话,最开始那晚是无人接听,后来是关机,最后打通,却被人为挂断。他又给小沨、威廉打电话,前者关机,后者空号。
他带着女儿去出警的派出所打听,得知上面下令不许透露案情;他牵着池晓瑜空空落落地行走在渐冷的大街上,耳边不见女儿往日小鸟般的叽喳吵闹,只余幼雏对周遭的畏缩,他心疼不已,如堕烟雾——有那么一瞬间,他恨极了石故渊,明明罂粟般危险,却不自知地迷人;他也恨极了自己,迷途不愿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罪过会报应在他无辜的女儿身上?如果举头三尺真有神明,当他的女儿受到伤害时,他们在哪儿呢?还是饶有兴味地,与黑暗为伍,共赏这一场戏佐酒?
——他要远离他。
他回到家,发了疯似的把石故渊的东西通通搬离,可是下一秒,他又和女儿出现在了徐立伟的面前。
他给徐立伟送了新的衣物用品,另有一万块钱供他打点。徐立伟说死不要。不知从何时起,池羽来的次数愈加频繁,还次次浑然不觉地掏心掏肺,徐立伟无功不受禄,非常不好意思,这一次牵扯金额庞大,他终于忍无可忍,对池羽说:“兄弟,我知道你是看在我妹夫的面子上——”
“不是。”池羽低着头,耐心地给池晓瑜剥棒棒糖,完全没过大脑。
徐立伟一愣:“那你这钱更得拿回去了,我不能要。”
“我不是为了学长,”池羽回过神来,抬起头,神色迷惑,“我……”
他没想过,他甚至没发现自己所作所为的怪异。他沉默不语,他只是下意识地去做,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
不是为了学长,又会是为了谁呢?
他带着满腹疑惑离开监狱,恰在正门碰到了前来调取徐立伟口供的秦明。他和秦明半生不熟,只在送池晓瑜去宋家找宋将晗玩的时候,打过寥寥照面。
在这个地方相见,两人具是出乎意料,难得池晓瑜见到陌生人没露出害怕的意思,或许因为秦明穿着警服,池羽这样想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秦明蹲下逗了逗池晓瑜,起身后好心地告诉池羽,赵铁强一行人已经被捕,他们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池羽心念一动,警方一定知道石故渊的消息,便问出了口。秦明有些为难,池羽了然,心灰意冷,遍体生寒,忽然嘴比脑子快,问出了一个他也为之措手不及的问题:“我能见见赵铁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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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池晓瑜安生地趴在池羽怀里,几天的哭嚎与缄默,她的嗓音有些浑浊:“爸爸,”池羽精神振作,这是几天来女儿的第一句话,“我昨天梦见姑姑了。”
“小沨?”
池晓瑜点点头,接着奶声奶气地说:“我想去上幼儿园。姑姑说我去了就能见到石叔叔。”
池羽哑然,半晌说:“好,那明天爸爸送你去。”
池晓瑜举起小手,杂乱无章地揉了揉他的眉头:“爸爸,你别着急,我见到了石叔叔,就带他来见你。你年纪太大了,不能去幼儿园了。宋将晗都不能去了。”
池羽失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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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的效率非常高,第二天下午,他就已经坐在了赵铁强对面;秦明担心他见到仇人会过度激动,然而池羽中止了他的忧虑——没有人会给仇人带入狱的必需品。池羽提出了要求,他想和赵铁强单独谈谈。
赵铁强嗤之以鼻,先发制人:“你是圣母玛利亚啊,还是有病啊?”
池羽不气不脑推过去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一万块钱,我只有这些了,你先用着。”
赵铁强震撼了:“你闺女是你捡来的啊?”
池羽说:“你为什么恨他?”
“谁?”
“石故渊。”
赵铁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你给我一万块钱就是为了问这个?”他磋磨一会儿,恍然大悟,神色间带上了古怪的轻蔑、怜悯、戏谑和探究,“我知道了,你也恨他吧,要不是他,你女儿也不会受这么回罪。你想怎么报复他?说来我听听,这事儿我干多了,没准儿能给你点儿参考建议。”
池羽摇摇头:“钱是钱,我没想用钱买消息,我就是想知道他以前的事,你能告诉我吗?”
石故渊对他从一开始就了如指掌,他对石故渊却至始至终一无所知,他们之间的不对等源于他们俩的克制、隐忍、妥协,口口声声说是为对方着想,为对方留有空间,实际上呢?
石故渊好歹勇敢地跨出了最重要的第一步,而他唯一能津津乐道的勇敢——在两江时的梦魇与缱绻——还是建立在几欲失去之上。
他不允许自己再懦弱下去。他盯着赵铁强,又问了一遍:“——我想知道你知道的,他从前所有的事。”
“你既然不恨他,平白无故的,他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池羽的呼吸略显沉重,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赵铁强从他的字句里,经历了混沌到清明,然后真正地恍然大悟——渐渐地,他笑了起来,越笑越响,洒下一地癫狂。
他亢奋地,大发豪兴:“可惜啊,池羽,他是个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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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知了一切。
他到底该怎么办?他绝不能再让女儿涉险,他又绝不想放开将石故渊拉出泥沼的手。
如今他握着手机,话筒里是他朝思暮想的声线,即将见到他求而不得的容颜。他惶惶然石故渊又会消失,为了拖住他的脚步,他狗尾续貂似的补充说:“晓瑜要放学了,我们先去接她,她很想——”
回答他的是话筒里的忙音。池羽不知不觉地缓下脚步,心中升起一股忐忑,到了楼下,他一眼就瞄到了熟悉的车。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石故渊递给他一杯热饮,他道了声谢,看到石故渊的正脸时微微一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石故渊长得好,池羽一直都知道,眉眼甚至要比学长更精致些,即便是爱答不理的模样也勾得人心痒痒,遑论那一双眼睛里只容得下一个人时的美妙;而现在,鼻子更挺,下巴更尖,眼睛大了一圈,却没了神采。
石故渊冲他空洞洞地一笑,笑得他毛骨悚然:“病了。”
说完发动车子,四个轮胎不紧不慢地在地面滚动。池羽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他,说:“那天……后来怎么了?小沨她——”
“警察来了。我知道,是你报的警,谢谢。”
“是我该跟你说谢谢……”他挺起背,打算一鼓作气地,和盘托出他的苦闷、矛盾、纠结,与爱,“故渊,我——”
正好是个红灯,石故渊一脚刹车,池羽惯性往前一冲,冲散了他接下来的话语。耳边传来石故渊的声音:“把我的东西都清走,你就是这么谢谢我的啊?”
池羽扭过头,石故渊目视前方,池羽急切而窘迫地解释:“我当时听到晓瑜被绑架了,一冲动,把许多东西都砸了,不是故意清走的。”
“那我的大提琴呢?”石故渊问,“我找了一圈没找到。”
池羽张了张口,说:“放回你家了。”
石故渊噗嗤一笑:“我给你我家的钥匙,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你不喜欢,一个电话,我就让人把我的东西都搬走了,哪需要劳你大驾?”
池羽缓缓闭上嘴,再不敢吭声,今天的石故渊咄咄逼人,他招架不住——那份一鼓作气,经此打岔,再而衰,三而竭。但是,他想石故渊一定理解,当时那种情况,任何人都会丧失理智,他也不例外,一想到晓瑜的安危,就冲动地,恨不得和石故渊泾渭分明;同时他的感情又在后悔,他舍不得离他而去。理智与情感在他的脑海里扯皮,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敢主动去说服石故渊自己对他的感情没有条件?
石故渊又说:“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我没有!明明是你……”
不知不觉,他们开到了一座桥上,黑色的河水倒映着粼粼波光。石故渊停下车,按下窗户抽烟,池羽皱了皱眉头,却第一次没有阻止。
石故渊叼着烟,从手抠里拿出领养手续,扔到他们中间,池羽睁大了眼睛要拿起来,被石故渊一掌按住。
“故渊,这?”
“有了这个,你们就是名正言顺的父女了——先别谢我,”石故渊两口吸到头,撵灭在烟灰缸里,“你骗了我这么久,就没什么要说的?”
池羽屏住呼吸。石故渊等了半天没等到任何表示,自嘲一笑,从后座扯过池羽藏在书房抽屉里的画夹——
“你真痴情啊。”他漆黑的眼瞳死死盯着池羽,“可惜他死了。”
池羽猛地抬头,眼眶几乎要撕裂,胸膛起伏不定。
石故渊恶劣地笑说:“如果我要你二选一呢?你是要画,还是要手续?”
“故渊,你……”
“你只能选一个,选好了,另一个我立马扔河里去。”
池羽抿住嘴唇,咬紧牙关,眼眶通红,牛似的,倔强地不开口;恨意又起——在他的胸膛肆虐——他一字一句地控诉:“……你不要逼我……”
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心中都隐隐作痛,他们都向彼此呐喊“为什么”,却对面不识。两个人僵持半天,石故渊率先垂下眼,将画夹和文件夹分别拿在手中,说:“不如我帮你选?”他将手续稍稍向前倾斜,一字一句地说,“活着的,总比死了的更重要,对吗?”
文件袋碰到池羽的手,池羽慢慢地捏住——捏紧——石故渊盯着他的眼睛,一手将画夹撇出窗外——
池羽像离线的箭,倏然而动;石故渊微一愣神,只见池羽已经跳过横栏,坠入河中——
“池羽!”
石故渊大喊,他忘记了思考,周边的景物仿佛是铅笔画,被橡皮完全擦除,天地间只有池羽和河水——只有——
等他回过神,正在半空中;水的腥气和阴寒刹那间将他包裹、啃食,如同自投罗网的昆虫落进了食人花甜蜜的温床……
他竟忘了,他不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