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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魂魄 ...

  •   颜初从山下回来后就生了场大病。张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太太都烧到39.5度了,药也不吃水也不喝。现在连医院都去不了。真不知道她这是不想要自己命了还是想要我的命。回头贺先生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李叔默默点了根烟,张妈见着连忙说:“你疯了,明知道太太最受不了烟味。”

      李叔吐了口烟,凝重道:“我说,翠云。如今情况可能有点不妙。”

      颜初睡得昏昏沉沉,四肢百骸都没有什么力气。被褥都是张妈趁着有太阳的时候拿到庭院去,晒得结结实实才又铺回来的。以前妈妈也经常这么干,她跟着妈妈进进出出,早上将被褥从床上扯下来,搬到外面,中午的阳光白花花的。下午再搬回来,两个人一起将床铺得整整齐齐。再一齐倒下去,将脸埋在被子里,妈妈问她:“暖和吗?”她鸡啄米似的点头,喜笑颜开:“暖和。”

      妈妈虽说是名门小姐,却对晒被子这活亲力亲为,小时候她不懂,如今病得神志不清,却猜到了妈妈的几分用意。这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被子,都有妈妈的感觉,感觉她还在她身边。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只手拿着帕子拭着她额上的汗,动作轻柔,不似张妈那般有几分蛮力。她心中触动,不觉唤了声:“妈妈……”

      那只手一顿,她使劲睁开眼看去,那人却是周奕。

      周奕见她醒来,笑道:“怎么,见我不是伯母,很失望?”

      她噙着一丝笑:“不。我很高兴。”

      “你倒是难得这么坦诚。”周奕坐在床边,将手放在她额头上,她感觉冰凉冰凉的。

      周奕说:“你怎么搞的,烧得这么烫。你竟然穿着睡衣就跑出来找我了。”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我那时候不是着急么。”

      周奕笑笑:“我看出来了。你还算有良心。”

      颜初左右看了看,问她:“羽羽和东东呢?”

      “睡着了。”

      “他们吓坏了吧?”

      “没事。”周奕捋了捋头发,“就当让他们坐了次过山车。吓过就忘了。”

      颜初却没她那样豁然,眼睛黯淡下来。周奕察觉到,爽朗一笑:“你别管我了,好好吃药,快快好起来。贺秉荣说不定还等着你下山去和他离婚呢。”

      颜初差点没好气:“提他干什么?”

      周奕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虽然我总是让你们离婚,可是也是打心底里觉得你们不会离的。颜初,你知道为什么吧。”

      颜初想起那条离婚的短信,黯然道:“这次是真的要离了。”

      “好吧。”周奕站起来,“等你真的离婚了,我一定送你份大礼。”

      颜初见她站起来,忽然就着急了,心被揪在一起,生疼生疼的。她焦急道:“你,你站起来干什么?”

      周奕见她如此慌乱,就解释道:“孩子哭了,我去看看。”

      颜初仔细听了听,勉力笑道:“哪有孩子在哭?”

      周奕说:“你病了,耳朵不好。我听得清清楚楚的。”

      颜初忙说:“孩子哭了有张妈哄呢。”

      周奕定定看着她,那眼神让她生出一种绝望。周奕摇摇头:“你知道的,颜初,我该走了。”

      颜初不能坐起来,胳膊也像生了根似的抬不起来,她连挽留自己好朋友都做不到。她眼睛干涩,此时又渗出几滴泪来:“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再多陪我会吧。我马上吃药,我马上就能好起来。”

      周奕依旧摇头,无奈道:“你知道我最怕孩子哭了。君翔一个人哄两孩子哄不过来。我必须要过去了。”

      脑袋“轰”的巨响,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翻天覆地肆意驰骋,让她痛苦不堪。周奕姣好的面容逐渐血肉模糊,她才记起,那声巨响,是一辆汽车的爆炸声,车里载着的,是周奕和她的一双孩子……

      颜初想抬起胳膊去握她的手,使尽全力终究不能如愿,她呜咽着,如做错事的小孩:“对不起,对不起……”

      手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她的话却让她温暖:“不怪你。”顿了顿又道,“我还要谢谢你,能让我完整地去见他,而不是那样恶心的行尸走肉。”

      颜初仍然哭诉:“对不起……”

      “谢谢你颜初。我走了。你要好好的,跟贺先生,两个人都要好好的。”

      颜初无言,呆呆的,看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她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淡,空气中最终什么都不剩了。颜初想起断了的木依桥上,她的车鼓足了劲,终究没有越过来,差了那么几米。她们两都期待着奇迹降临,然而没有奇迹。

      车毁人亡。

      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在她的鼓励下,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伏在栏杆上看那燃着的熊熊烈火,热气穿过几十米的空气浮到她的脸上,没有温度,一时间天地都寂静下来了,再没了色彩。

      她昏厥了,被李叔带了回来。

      再次睁开眼时,天完全黑了。颜初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虽然没有吃药,但捂了一身汗,身子也比下午那阵好多了。她哑着嗓子叫了两声“张妈”,没见人来。她那过放在床边的手机,给张妈打了个电话过去。

      五分钟后,张妈边穿衣服边赶过来,气喘吁吁道:“太太醒啦。有什么吩咐?”

      颜初觉得有点奇怪,记忆里张妈还没有这么早睡过觉。不过此时她也无暇管那么多,只是说:“我的药呢?”

      张妈指了指床头柜:“就给你放那的呢。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热水倒来,她将药片一饮而尽,嗓子太干,又多喝了几口水润喉。她肚子“咕咕”叫着,张妈离得近,听得分明,也知道太太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便试着问道:“太太饿了的话,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颜初将杯子递给她,恍然想起:“中午我出去的时候,是不是让你多准备饭菜?”

      “是啊。我记得着的。”张妈说,“我想你可能要去接什么朋友,还奇怪那桥竟然这么快就修好……”话未说完,见颜初脸色惨白,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禁失声。

      颜初眼睑动了动,神色掩藏在睫毛的阴影下,看不出悲喜。她装作没听见张妈后面的那些话,说:“那些菜还在吗?”

      张妈答道:“还在,都放冰箱里呢。”

      颜初说:“你把那些饭菜热一热,等会我下来吃。”

      张妈第一次觉得这大小姐转性了。要知道她从来不会吃剩菜。张妈出身穷苦家庭,最看不惯铺张浪费,偏偏贺家有钱,财大气粗,饭菜只吃一餐,没吃完的尽数倒掉。张妈看着心疼,掌握厨房大权后,就会偷偷留点在冰箱里,不敢拿去给主子吃,就自己解决,有时也会带回去给家人。贺家的先生太太原本不知情,张妈偷偷瞒着,后来他们无意中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她将剩菜放在冰箱的行为也就光明正大了。

      想想就好笑,放点剩菜跟犯法似的。张妈自己都笑自己。

      如今太太转性,竟然也吃起剩菜来了。

      颜初将自己裹得厚厚实实地下楼来。餐桌上摆着几道小菜,冒着腾腾热气。她吩咐张妈:“多摆副碗筷,不,三副。”

      张妈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再把我屋里的那瓶红酒拿来。”

      她一人坐在主坐上,张妈取来了红酒,她接过,对张妈说:“你也辛苦了。先去睡吧。”

      张妈又一次被吓到,这大小姐竟然会对她说辛苦?她在贺家干了三年都没有听过。

      餐厅里安静下来,只剩她一个人,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说:“这桌子菜,本来想给你接风洗尘,但……没关系,回头我给你多烧点纸钱,可别说我这个做朋友的小气。”小心地抿了口,“这酒也不给你喝了,我要留着自己慢慢喝。”

      “羽羽过两天也四岁了吧,东东三岁生日也快一个月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命好。儿女双全,不差钱还有老公疼。你不知道我跟贺秉荣吵架的时候有多羡慕你。你说我不会跟他离婚,是吧,就算不离,可他也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不离的啊。”

      “我喝多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她摸着额头自己笑起来。

      “我答应你,以后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的。”

      她放下高脚酒杯,走到窗前,外面挂着一轮大月亮,明晃晃的如日头,将地面照了个通透。别墅的高墙像城墙似的将整个别墅妥善包裹住,围墙里面是花园,若是春天,那里百花斗艳,可如今已是初冬,只显得残败不堪。围墙外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因为突如其来的危险成了未知世界,她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这么一对比,墙内的残花都可爱起来了。

      她试着开了窗,冷风吹进来,呼呼嘶鸣如哭诉,甚至带来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关上窗,缓步上了楼。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每走一部都悄无声息,这楼梯她走过无数次,可是她知道今晚是她放纵的最后一晚,从明天开始,她不能再任性,要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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