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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太阳与焰 ...

  •   很久很久以前,国与国之间曾爆发了浩大的战争。
      西边的小国在战争中落败,大量的女人和孩子被俘虏,成为南边国家的奴隶。
      在这之中,有一位金发碧眼肤色白皙的美丽女性。
      她被迫成为了俘虏了自己的将军的妻室,生下了继承了自己的眸色、肌色以及面庞的孩子。
      然而,在被强行绑来的异国之地,和不爱的男人相伴,要怎样才能幸福呢?
      如同每日的摇篮曲般,女性向自己的孩子反复诉说着归乡之愿,不久便去世了。
      仅留下了那个长着和周围人们不同眼睛、皮肤和面孔的、幼小的女孩子,以及如同诅咒般蚕食着那孩子的思念——回到那从未见过的故乡的思念。

      ……

      …………

      ………………

      少女一直都想回到,不是这里的某个地方。
      自从懂事以来,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心中的某处都仿佛开了一个洞。被唤作乡愁的感情,时常侵蚀着她的内心。
      其余的所有情绪都仿佛是隔岸观火,结果她长成了看似缺乏表情、感情稀薄的少女。
      好想回去,好想回家,好想归家,好想归去。
      因为我应该去的地方、我的容身之处,并不是这里。
      她每活一日,焦躁便如火焰般炙烤着心房。
      可是,到底要回到哪里呢?面对这个问题,她却答不出来。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是内心的深处在燃烧罢了。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心中燃烧的炽焰吧,少女能够自由地操纵火焰。无需语言的命令,仅仅是在心中想一想,就能自如地点燃物体。
      父亲和周围的人,都为少女有着神明的加护而欢喜。
      其中只有继母,以看着未知的忌讳之物的目光看待少女。
      尽管知道继母恐惧着和其他人长着不一样的碧眼白肤面庞的自己,少女也从未对此发表一语。
      与继母相反,父亲抚摸着少女的头,以遗憾至极的语气说着:如果你是男孩,就可以加入盛名的武门了。
      而少女也有那么些敬爱父亲,所以除了“我会努力的,非常抱歉父亲大人”等之外,也并未说过别的话语。

      少女怀抱着被火焰炙烤得焦黑的内心生活着。
      她的家庭虽然不够富裕,可是家世很高,只要到了适婚年龄,总会有亲事上门的。可是,有了亲事的只有与她异母的妹妹们,几乎没有人求娶少女。
      炎神阿耆尼之女。
      对如此称呼少女的世人而言,仅仅远远地谈谈她的传闻就够了,让这样的女人做妻室可消受不起。况且和异国混血的少女的相貌,也足够当做异相疏远。
      若是因为争执而被异相的妻子烧死,那可太得不偿失了。
      如此考量的男人们绝不踏足少女的家,偶尔来访的求婚者,也尽是些怀揣着肤浅的支配欲、为了征服炎神之女而两眼放光的豺狼。

      少女用火焰将这些恼人至极的豺狼们全部赶了出去。
      我将对能跨越我的火焰的人献上此身。做不到的话,就请回吧。
      在她这么说之后,能够跨越火焰之障壁的勇士,一个也没出现。

      她的父母忙于妹妹们的婚礼,一直顾不上她。
      对于女儿的行为完全没有制止,甚至连劝诫也没有。
      所以,带着一丁点名为寂寞的感情,少女一个人离开了家,与火焰相伴着生活了下去。

      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无意义的、如同烧尽的柴薪那般迈向死亡吧。而就在少女这么认为的那段时间。
      少有的回家的时候,父亲给少女带来了亲事。
      似乎是父亲所侍奉的一族的王提出的亲事,很难拒绝。而对方是那位王最近纳入的武将。
      他有着超群的武艺,家世却很低微,而少女的家没有实权家世却高贵。
      也就是说,对方大约是为了提高家世而结婚的吧。少女这么想道。
      早已嫁人的大妹说:考虑下父母的心情吧。还在筛选亲事的小妹说:姐姐不能一个人玩乐一辈子啊。
      那么你去结婚怎么样?她对小妹说道,然后小妹说:才不想和车夫的儿子结婚呢。
      少女察觉到,正是因为小妹的这番态度,所以这差事才踢到自己这来了吧。
      稍微有些羡慕直白的小妹,少女虽然没什么兴致,总之决定先见对方一面。

      化了妆,以脸色不佳的姿态和对方相见的少女,在见到他后,少见的打从心底感到了震惊。
      与生俱来的黄金铠甲,以及与之相反的如同幽鬼般染黑的细长身躯。埋入胸口的赤红宝石,和纯白的头发。
      像这样,宛若降临地面的太阳般的人,竟然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啊。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就这样,少女成为了他的妻子。
      不管是少女还是他,都缺乏拒绝的意志,这是当然的结果。
      不用进行火焰的试练吗?成为了丈夫的他问道。少女回答道:向身为太阳之子的你投射火花有什么意义吗?
      是的,她的丈夫,是太阳神的儿子。
      也有人认为这说法殊属可疑,但由于操纵火焰的能力,少女非常清楚她丈夫的铠甲毫无疑问是太阳神的恩宠。
      结果,他说道:这是不公平的,我也必须接受试炼。她接受了他发起的挑战,而正如料想那般,身披黄金铠甲的他,以毫发无伤的姿态通过了焰之壁。

      两人之间没有说过爱、也没有说过喜欢,就这么结婚了。
      只是,他曾说过:你的火焰很美。少女将这句话当做告白,深藏于心。

      少女想,既然成为了夫妇,是否就必须像母亲那样服侍他呢?但是,成为了丈夫的他并没有要求她什么。
      也曾考虑过,是否是被厌弃了呢?但事实也并不是那样。
      他只是,对万物都平等相待罢了。
      只要认为是符合道理的乞求,不论是多么不值一顾的愿望他都会允以实现。即使是会伤害到自身,也毫不犹豫。
      少女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任何事,所以他也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事。仅此而已。
      而当少女问道: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生存呢?他则回答道:与生俱来就比别人优越的自己,必须拿出自己比他人优秀的证明,否则,不就对不起那些生来便一无所有的人们了吗?

      少女说:可这样的话,你总有一天会像柴薪一样,为了将温暖带给他人而燃尽自己。那样的话我会伤心的。

      那之后他只是说了一句:这样啊。

      他在不知不觉间树立了许多敌人。
      少女想,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不久后她便知道了。
      他的观察力非常拔群,一眼就能看透别人的欺瞒、谎言等等隐藏在语言之下的真实,并且以相当直白、率直的方式指出来。而且是以真诚地为人着想的理由。
      可无论多么为他人着想,他一旦开口,就会引起他人的强烈反感,从而产生敌对。毕竟不管是谁,都有着不想被人看穿的本质。
      而且,他缺乏表情的程度比起少女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更会引起他人的厌恶感。
      少女拜托地对他说道:你说的话总是不完整,不要求你用美丽的措辞来诉说谎言,至少用更委婉一些的说法吧。

      这是为什么?面对他的反问,少女很苦恼。
      他不在意他人对自己如何评价,即使被厌恶也好轻蔑也好,他都不在意。
      因为他对自己的行为完全无愧于心,所以,他对于凡人们不得不怀抱着愧疚而活下去的心虚,还有被指出问题时产生的恼羞成怒,都完全无法理解。
      不,正确的说,即使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感同身受吧。

      苦恼着,少女又回答道:
      人啊,总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一面。
      就像女人在人前会化妆一样,既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缺点,也是为了不把自己的缺点暴露在别人面前,此外还有礼仪的原因。
      有时多余的话、直白的话,会直刺他人的痛处,给他人带来不快。
      你对别人的那份真挚当然是无价的珍宝,但也没有人会一整天都就着宝物说个没完,毕竟太令人厌烦了。

      对于她的回答,他多少有在考虑吧,然后短短的回答她:原来如此。

      结果,他的说法方式还是没有太大改善。只不过,他肯听取她的意见,少女就已经很开心了。
      虽然没有改善,但只要在挂念着他的时候,胸中的乡愁就会稍稍淡化。

      即使是无欲无求的他,也有着一项执着的事。

      那就是,和某武艺超群的五兄弟之间的战斗。五兄弟中的三男,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一决雌雄的对象,必须和他一分高下。他用少见的热忱的语气说着。

      他问道:这是肤浅的私欲吧?少女无奈地反问他:如果你说这是私欲的话,那人们不统统都是欲望的囚徒了吗?
      她又说道:作为武人来说能遇上一个好敌手,大抵是无上的荣誉吧?你若是打从心底渴望战斗,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点着头,然后露出了微笑。

      少女曾经有过一次,遇上了被他称为好敌手的五兄弟。
      在她说出自己是他的妻子后,五兄弟中的二男却出口贬低她的丈夫,少女久违地顺着一时的冲动,点燃了那个二男的胡子。
      传闻中的三男,瞪大了眼睛见证这一幕。

      后来,知晓了事态的丈夫少见地动怒了。他说:别做危险的事。
      少女虽然也对自己轻率的行动感到后悔,可是也觉得很痛快。
      因为能感到乡愁在变淡泊,心中的空洞在逐渐缩小。

      说起来啊,少女在草草的被责备后不假思索地说道。
      少女大体上是深思熟虑、很少失言的人,不假思索地说出刚想到的想法,几乎是非常罕见的事了。但是,她仍将察觉到的直觉说了出来。

      少女说:那位三男,似乎活得很累的样子。

      而她的丈夫似乎很惊讶地反问:明明这世上再也没有像那个男人那般荣光载耀、又毫无缺陷的人了,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是这样吗?她和他持有不同的看法。

      不知为何,周围的人都期望那个人以英雄的姿态活着,而那个人也一心回应着那些人的期待。
      确实,那个人有着凡人没有的才能,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人,但那种生活方式,定然会让人疲惫不堪的。
      那个人如此执着于与你的战斗,说不定是他表里相反的那一面在作祟。

      说到底也不过是臆测,真相为何谁也不知道。少女耸耸肩结束了话题。

      他不发一语。
      只是,像头一次见到少女似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

      …………

      ………………

      在此之后时光荏苒,少女长大了。
      明明早就不是该称为少女的年龄了,她的外表却没有什么变化,立于少女的青涩和女人的成熟之间。

      她的丈夫告诉她:大概是因为焰之力吧。她也认为就是这么回事。

      胸中的压抑感,早就在很久之前,变得很小了。
      若要举例的话,只是在偶尔一个人眺望着夕日沉入地平线的时候,会像忽然想起似的浮现起思乡之情。但这也只是很短的时间了。
      自己究竟要回到哪里呢?少女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
      如果硬要将自己的心为何动摇这个问题追究到底的话,就会产生一种有什么会被破坏、再也恢复不了的预感。
      而且,自己的归处,早已在这片大地上扎根了。

      在少女的心逐渐平稳下来的同时,世间却变得骚动起来了。
      少女的丈夫所侍奉的王、和那素有因缘的五兄弟,为了争夺王国的支配权而发起了战争。

      在战争中,少女的丈夫和五兄弟多次冲突。
      特别是那个三男,只要一遇上必然会陷入激战。然而,她的丈夫这方,除了他以外没有能和那个三男对抗的英雄了。

      少女说:只要黄金铠甲还在,你就不会死,可你务必要当心。
      她嘱咐着:不论是谁向你乞求,都不可以把黄金铠甲交给他。

      他说:我明白。

      可是很快他就被神乞求,然后把铠甲从自己身上剥了下来。
      看着浑身是血的他,少女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灵魂的暴怒了,毫不留情地出手揍他,然后才用净化之焰给他疗伤。

      他却有些高兴似的说: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么生气啊。少女痛哭着:你以为是为了谁啊?然后又打了他一次。

      就算没了铠甲,他也必须参加战争。
      少女虽然能治病,但并不是纯粹的战士,所以不得不离开前线。
      她非常清楚。
      就算待在他身边,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说,她的存在本身就会成为他的弱点。
      因为他是无敌的战士,所以对手变得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况且,夺走了他的铠甲的人,就是五兄弟中的一人的父亲,雷神因陀罗。
      神明的偏颇就连少女也深感愤慨,而被夺走了铠甲的当事人反而一副泰然的样子,所以少女的愤怒也无法持续太久。

      在距离前线比较近、但又见不到他的地方,少女日复一日地用净化之焰,给从前线上退下来的伤兵们疗伤。
      每当从伤兵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少女就越对不得不从他身边离开的自己感到焦躁。

      交战双方都疲于冗长的战役,差不多到了大决战的时候。
      一个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凡人的武士,带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出现在少女的面前。少女感到了危机,戒备着面向他们。

      妇人把少女叫做儿媳。
      妇人向摸不着头脑的少女,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到这里的理由。
      妇人是那五兄弟的母亲,也是少女的丈夫的母亲。
      也就是说,他和那五兄弟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妇人是为了让他恢复原本的身份、前来说服他的。
      妇人说:如果是他最爱的你,应该可以说服他。

      全部听完之后,少女抬起头仰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然后张嘴欲言。

      ……

      …………

      ………………

      现场的气氛变了。
      和般度五兄弟之母贡蒂一起打算说服迦尔纳的、般度方的武将奎师那,此时如此想道。

      眼前坐着的苗条的女性,有着澄澈的青色眼睛和病人般的苍白肌肤。
      衣服上都沾着血污和尘埃,身上唯一可以称得上装饰品的东西,只有别在头发上的镶有红宝石的小黄金环。虽然穿着可以说得上是简朴、不太干净的服饰,但她的眼眸却像是煌煌燃烧的青色火焰,即使是历战的勇士奎师那,也不由得对刺向全身的威压,产生了滚烫似的错觉。
      唉,也是啊。和那如同原野里悄然绽放的花儿似的外貌相反,她也是凭一介女流的身份,令般度感到颇为棘手的人物。
      况且,在般度族和俱卢族的最终决战之地,还是在离俱卢之野这么近的地方,对伤兵治疗了那么久的女人,绝不是池中物。
      而且,就连施加给迦尔纳的诅咒,都尽数被她的净化之焰给祛除了。
      原来如此,她不愧是俱卢族最强战士“布施的英雄”迦尔纳之妻。

      ——你们的话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的丈夫迦尔纳,原本是般度的长兄,你们是希望他回到本属于他的地方,重获血亲的爱戴和荣誉,对吧?

      是的,贡蒂如此回答之后,炎神之女的脸上浮现起了甚至说得上是温柔的微笑。

      ——那是,不可能的。都到了这种决战的时候,你们还在说什么疯话?

      炎神之女的眼眸深处燃烧着烈焰,奎师那以龟裂的声音,问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迦尔纳不可能答应的。他怎么可能背叛提携了他的难敌大人、背叛并肩作战的同伴,反而和一次也没对他伸出援手的般度联手?

      你没听见这片土地上的声音吗?炎神之女张开双手,指示着身后的营地。
      苟延残喘的人们的呻|吟,迈上死亡的人们的咽气,毛骨悚然地充斥在夜晚的大地上。

      ——请听吧。现在,正在因伤呻|吟的人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
      俱卢族的人们现在有多需要迦尔纳,你们一看就知道了吧?
      你要如此过分地请求你的儿子抛弃这些人、然后回到自己的荣光中吗?明明迄今为止连反省都没反省过?
      不,对你的批评不应该由我来说。那是迦尔纳该做的事。

      ——请回吧,贡蒂大人。
      我根本不打算帮你们说服迦尔纳。
      你称呼过我为儿媳,尽管只有一次。所以,你们今晚来访的事,我就不泄露出去了。
      请回吧,贡蒂大人。你就在奎师那大人的守护下,一个人回到你渴望的、也得到过的幸福里去吧。

      这么说着,炎神之女发出的滚烫威压瞬间消失了,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数不尽的帐篷之海中。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贡蒂急急地催促奎师那返回。
      两人在来这里之前,就劝说过迦尔纳,但劝说失败了。
      不过贡蒂让迦尔纳发了誓,不会杀除了阿周那之外的般度兄弟,所以也不算是完全失败。但是归根到底,他们没能让迦尔纳离开俱卢阵营。
      而他们最后的指望,那个炎神之女,也是那副态度。
      一边护卫着仿佛萎缩了似的贡蒂,一边返回般度阵营的时候,奎师那已经在考虑别的手段。

      要让迦尔纳无法在俱卢阵营战斗。
      为此要采取什么手段呢?答案已经得出来了。
      幸好,本职是医师的炎神之女,虽然有那么一些武术的心得,但离最强的水准还差得远呢。

      在那次造访两天后的夜晚,奎师那和般度族的武将瓶首,以及十几个战士,再度造访了野营地。

      然而,待在那里的只有点燃了大量篝火、背对着他们的炎神之女。

      ……

      …………

      ………………

      ——啊啊,果然是这个结果啊。

      女性小声自语着,独自一人和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对峙。
      直到两天前还是野营地的地方,现在消失得干干净净。

      奎师那质问:你做了什么?
      炎神之女慢慢抬起了低下的头颅。

      ——我知道你会来抓我,所以就让大家逃远点了。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逃?发问的是跟随奎师那一起来的瓶首。

      ——如果发现我逃了,你们会就此放弃吗?肯定不会。那么,除了迎击也别无他法了。
      炎神之女看了眼奎师那身后的战士们,忽得笑了。

      ——只不过是抓捕一个女人,你们还真是,有够大费周章啊。就这么害怕迦尔纳吗?

      虽然还有别的原因,但事实确实如此。奎师那并没有反驳出声。
      他沉默地对瓶首发出信号,把炎神之女团团围住。
      在一个战士正要揪住她头发的瞬间,炎气将他抽翻在地。
      炎神之女的身上缠绕着火焰。
      既不是赤红之火,也不是幽蓝之火,而是煞白的烈焰撕裂了夜空下的黑暗,以女人为中心圈成了火轮。
      仅仅不过是一瞬,奎师那等人就被关进了火焰的囚笼。

      看穿了这火焰在以她的命为燃料时,奎师那咆哮道:
      你这家伙,难道打算同归于尽吗!

      ——对,正是如此。

      炎神之女笑着说道。
      以和现场毫不相称,仿佛陷入热恋的少女的声音。

      ——我实在太愚蠢了,那个人想要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
      所以,我决定至少为了那个人拦住你们。为了不成为那个人的绊脚石,我决定杀死自己。

      你疯了吗!对目瞪口呆的奎师那和瓶首,炎神之女如同咏唱似的回答道:

      ——奎师那大人,你故意煽动瓶首大人,就是为了让迦尔纳把仅此一次的杀神之枪用掉对吧?
      为了让阿周那大人获胜而不惜做到这个地步的你,只要让你消失,迦尔纳说不定就有望实现夙愿吧。

      奎师那在此发现了自己的失误。抓捕,这是多么浅薄的判断。这个女人,必须在这个地方当场杀掉。
      奎师那握枪在手,冲向了炎神之女。
      见状,炎神之女扬起凄绝的笑容,白炎缠绕在身,低声说:

      ——别想逃。
      ——你必须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在奎师那的枪贯穿炎神之女的心脏的瞬间,白炎爆发了,与此同时周遭的气流狂暴地激荡。

      ……

      …………

      ………………

      然后,以“少女”、“炎神之女”称呼的她,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恢复了意识。
      仿佛陷进了乳白色的雾中,完全看不见边境。
      前、后、上、下、左、右,还有周围。看过一圈之后,少女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少女低语着:难道说,这里是地狱吗?

      ——不是。

      空间响起了沉重的声音。
      自此开始,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纠缠着少女。

      ——得到了炎神加护的你,竟敢肆意使用力量。
      不仅妄图烧死神的化身,还烧死了本不该死在此时的罗刹之子。
      打破了不该违背的法则、颠覆了命运的你,必须接受惩罚。

      少女叹息道:原来如此,你是一位神明啊。
      她计划烧死的般度武将奎师那,是毗湿奴的化身,神明的转世。
      为了神明所求的结果,他要按照神明的布局让般度族获胜。
      在打算杀死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违抗命运了,按照诸神的法则,她不可能逃过天罚的惩处。
      跟迁怒没两样。少女想着,但并没有说出口。反正在神的面前,是无法隐瞒自己的想法的。

      话说回来,都做到那个地步了,竟然还是让奎师那大人活了下来,少女又不由得以和刚才不同的意义而叹息了。
      虽然把瓶首也拉上了死途,但这未免也太不划算了。那白炎,可是她用命为代价换来的啊。
      啊啊。在少女为自己的失策与弱小叹息着的时候,似是神明的东西下达了严酷的判决。

      ——我们决定剥夺你的名字。
      你所生存的时代,将作为英雄们的传说而为人们所铭记。但是那里不会有你的名字。除了你的丈夫以外,我们将从所有记得你的人的记忆里,抹去你的名字。
      只要人类的历史还存在一天,你就永远不会被人所唤,你就作为无名之物,在远离人世的地方永远存在下去吧。

      夺走记忆和名字,也就意味着,少女人生所有的痕迹,自她死后都将被取缔。
      她的生和死都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有坟墓的存在,也没有在这坟墓上挥泪的人。
      声音沉默着,等待着少女的反应。
      是哭泣吗?是怒骂吗?是叹息吗?无论如何,降在她头上的都是沉重的惩罚,或者说诅咒。

      ——这样啊。

      然而,少女的回答却简洁得不可思议。少女的身上看不到激烈的感情。她只不过是,很平静罢了。

      ——我知道了,就遵从你们的裁定吧。我的记忆,就和所有已逝的、众多的无名之辈一起,在历史里消失吧。
      你们,把这种理所当然的结局,叫做惩罚吗?

      少女甚至冷笑起来。
      白色的空间仿佛震怒似的摇晃着,但少女就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耸耸肩接着说道。

      ——诸神啊,你们在愤怒些什么呢?
      人都是会被历史吞没的,我也不过是沉没在数不清的先人的海洋里。
      只要还有一个人不想忘记我,我就是幸福的。
      你们以为我会因此战栗吗?
      诸神啊,我的名字如何,我一点也不在意。
      即使是要将我生前的所为给抹消,或是换成别人的名字,或是要贬低我的名字,我都无所谓。
      我又不是为了追求名誉、尊严连命都会赌上去的武将。即便荣誉受到侮辱,我也不在乎。

      ——不过,只宠爱自己中意的英雄、处心积虑地守着腐朽法则的诸神啊,你们想必是不会懂的。

      此时此刻,空间里盈满了暴怒。
      暴怒化为重压,碾碎了少女。
      破碎的过程中,少女感到自己从指间开始,失去了肢体的感觉。

      ——被我说中了吗,幼稚。

      人间就被这种易怒的冲动家给操纵着吗?如此想着,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是悲伤,少女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自己将飞往何方,但是,似乎是再也见不到迦尔纳了。

      ——啊啊,虽然悲伤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了。
      ——可是,要是知道那次分别会是永别的话,在说再见的时候,要是说点幽默些的话就好了。
      ——人生就是这么反复无常啊。

      这就是从这空间里消失的她,最后的话语了。
      被夺走了名字、铲除了记录的炎神之女的一生,就此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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