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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5 约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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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修明将湑彥送回小楼,看着他入睡后就回了景阳殿。
等到夜深人静,窗外更鼓敲打了三下,所有侍从也已熟睡,湑彥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将自己穿戴整齐,挑开红泥小炉的火门,煮上了一壶清水。
当壶嘴里冒出呼呼热气时,小楼的房门被人轻扣了几下。
湑彥飞快走到门口,整理了下衣衫,郑重其事开了门。
门外,王庭总管曾路带着一身薄薄寒霜,神情严肃地站在夜色中。
“少监大人,找我何事?”
进了房,曾路率先开口,因为他没能从湑彥宁和的神情中看出任何端倪。
“曾总管,深夜赴约,辛苦了。请先喝杯茶暖暖身体。其他的,慢慢来。”
说话间,湑彥冲泡好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了他的面前。
曾路看了看杯中金黄色的茶汤,忐忑喝了一口。
雨安春,果然是好茶。
“曾总管,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答应。”
握着温暖的茶杯,曾路没有开口,显然是想先听明湑彥的请求。
湑彥知他谨慎,也不在意,三言两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完他所言,曾路惊骇地看着湑彥,贴身亵衣被冷汗打湿了大半。
被他紧握着手里的杯盏晃了几下,茶汤险些跃出杯口。
好半响,曾路平复下心情,皱眉问道:“你怎么肯定我就会帮你?我忠于龙族,忠于大王,很有可能转身就将你的计划泄露给大王。”
湑彦轻笑道:“正因为您忠于龙族,忠于大王,我才坚信您定会帮我!”
“可是,大王知道实情后,会杀了我。”
“不会。”湑彥自信满满说道,“你我都清楚,他不是那样的人。”
曾路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竟然生出万分惋惜之情。
眼前这人还真是了解大王……若是个女子,该多好!
“就算你说得对,事后我又该拿什么来平息大王的滔天怒火?”
湑彦安静了片刻,缓缓转动着手中茶杯,似在沉思,更像是在回忆,眼神逐渐变得悠远深邃。
他说道:“曾总管,您什么也不用做,一切就交给时间吧。沧海桑田,连天地都能改变,何况是人?”
这一下,轮到曾路片刻失言,低头垂眉,将所有真实情愫掩埋在寂静夜色中。
最终,他痛下决心,一口饮尽杯中已凉透的残茶,站起身来向湑彥深施一礼。
“少监大人,有心了!”
“曾总管,辛苦!”
自从呈上了出使凤族的名单,孟戈每次进宫都会有意无意提及此事。
过了大半个月,敖修明却依然没有点头。
孟戈不敢逼得太紧,他看得出来敖修明的内心很煎熬,眼底浮上了淡淡青晕。
君臣间的僵局同样在宫内悄悄上演。
敖翰飞将大哥和衣韵华之间的交易透露给了湑彦,然而却没能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他一方面希望湑彦能够回心转意,另一方面却不敢让湑彦太过忧心,动摇不定的情绪同样让他十分煎熬。
好在某一天,当他再度旁敲侧击时,湑彦回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并答应再等个十来天就会给他明确答复。
怀着希望和忐忑,敖翰飞数着那一天的到来。
在众人精心照料下,湑彦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算是这段日子里唯一能令敖修明感到欣慰的消息。
与此同时,宫里传出些风言风语。
类似的话之前也曾传过,只不过主角是二殿下和湑彥,并且不久便自动熄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毕竟龙王的行为举止都落在了大家眼中,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湑彦的身份日益尴尬起来。
眼看着这股邪风即将吹出宫外,吹进前朝各位大臣的耳朵里。
在此关头,曾路充分显示出身为王庭管家的杀伐果断和对敖修明的赤胆忠心。
他杖毙了几名爱嚼舌根的宫女侍从,将不堪入耳的话拦在了宫墙内,并且竭尽全力为湑彦的名声正本清源。
不消三日,宫里就流传出另一种说法。
少监大人在蛇族因救龙王和二殿下身负重伤,故而获得特殊恩赐,可以视同王族,留在宫内养伤。
朝廷还准备了各种奖赏,以示王恩浩荡,只待少监大人彻底康复就会昭告世人。
散了大朝,敖修明又和几位近臣商量国事,等众人离去后已过了午时。
他看了看日头,匆匆赶往小楼。
通常这个时辰湑彥都会午睡,敖修明也只打算看看就走。
哪知进了门,才看到那人竟衣冠整齐地看着书。
见他到来,说的头一句就是“大王,你可算来了。”
“怎么,在等我吗?”敖修明坐到他的面前。
“是啊。太医说你下了禁足令,我若想要出门,必得你点头才行。”
“你要去哪里?”
“宫外。你是知道的,我在九重城里有家药铺。可自从出使蛇族,我就没去过铺子里。前日大掌柜托人带了口信,有些账目希望我去核对,不然他不好处理。”
敖修明不怎么愿意他出宫,更不愿他操劳,一时间显得十分犹豫。
湑彥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眼神晶亮地看着他,浅浅笑道:“你下午还有重要的事吗?”
“没什么大事。”
“那,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敖修明稍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随我出宫吧。你可以透透气,我可以处理药铺的事。一举两得,不是吗?”
敖修明被他的话说得有些动摇,但仍顾虑着他的身体。
湑彥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想出去透口气。宫外没人认识我们,更……不会有那么多眼睛盯着看着。”
敖修明心头一紧,这才明白,这人看似云淡风起,但内心并非毫不在意,于是心软答应了下来。
马车驶出宫门,一股暖洋洋的春意便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敖修明掀开透风口的纱幔,才发现宫外已是粉桃碧柳、燕回莺啼的艳阳天。
但为何宫内仍被萧瑟冬意笼罩着,让人从头到脚、由内及外都凉了个透?
他在看窗外,他在看着他。
湑彥目不转睛,用视线勾勒着他的星目薄唇,他的宽肩蜂腰,他的浅笑柔情,一次次、一遍遍,再深深藏进心里,融进血里,烙上无法磨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