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流年》密州山猪

2、第二章

　　简墨像弹簧，你弱他就强。
　　苏两七对简墨总是怀有一股莫名的敌意。莫名，就是说不清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他将此归功于自己敏锐的洞察力，过人的天赋以及他老爸赋予他的这个威猛无比的名字，并为此自豪不已。
　　然而剃头担子一头热。
　　面对苏两七若有似无的挑衅，简墨技高一筹，以不变应万变，依然按部就班的卖力读书，一直读到鼻梁上架起一副金丝边眼镜。这一外貌上的变化，让他在浮躁的同龄人中更显渊博深沉。
　　事实上，苏两七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简墨与沈夏真正谈话的次数屈指可数。简墨本来就沉默寡言，情窦初开的年龄更是惜字如金。
　　自从简老太去世之后，简妈妈唤简墨吃饭的时候，总时不时夹带两声咳嗽，此举不知是为了继承简老太生命不息咳嗽不止的遗志，还是在刻意警告什么。每每如此，沈夏总是撇嘴冷笑，暴发户就是暴发户，瘸子里面选将军，不知道天高地厚。
　　更多的时候，简墨对沈夏总是报以微笑，那种温文尔雅，无懈可击，可以一直暖到心底的微笑。对此，沈夏十分受用，并投桃报李以示配合。

　　一晃十年，一个闷热的夏日的午后。
　　学校狭窄的走廊就像一个长方形的大蒸笼。
　　沈夏倚在走廊的窗户边上，心不在焉的扇着手上一封粉色的信。信纸发出的劣质的香味，夹杂着空气中黏腻的湿气和蒸腾的汗臭，让她有点过敏。她不由得皱皱眉头，随手把信纸扣在窗台上。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一把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杵在走廊中央的同学们纷纷为来人让道。
　　沈夏眉头皱的更紧了，不用看她也知道来人是谁。除了苏两七，绝无第二人。
　　“第一百零一封情书，谁写的？要不要我去收拾他？”
　　苏两七嬉皮笑脸的往沈夏旁边一靠，好似一堵散发热气的肉墙，足足占去半壁走廊。
　　沈夏抄起手里的信纸，重重拍到苏两七手上，微挑的眼尾不经意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不认识，你爱收拾谁收拾谁去。”
　　对于这些追求者纯洁的爱慕，她一向视如草芥。
　　苏两七接过情书也并不急于打开看，如果把每封情书都看一遍，恐怕全校一半的男生他都认识了。
　　“哎呀，就是没等到那谁谁谁的啊。”苏两七把信折了几下塞进自己腰包里，假装不经意的说：“刚才我还看见他来着，不知道又在办公室打什么小报告……”
　　“没事一边儿呆着去，风都让你挡住了！”沈夏怒火中烧，狠狠推了他一把，战斗机岿然不动。
　　“听见没有！”她又吼一句，战斗机还是岿然不动。
　　“我有事。”良久，苏两七才发声。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沈夏抱着胳膊转向窗外。
　　“我……”身后的声音欲言又止。
　　沈夏深吸一口气，她的耐心还剩三秒钟。

　　三秒数完，沈夏忽地转身，只见苏两七慌乱的把什么东西塞进腰包，两手捂得死死的，做贼一样。
　　“我要走了！”他终于抢在沈夏开口质问之前说话。
　　“走？哪去？你不上学了？”
　　“跟我爸去北郊一个工程队，也可能到外地跑业务，先去锻炼锻炼。我读书又不中用，就不浪费国家资源了。”苏两七满面赤红，浑身乱颤，笑得格外不自然。
　　沈夏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刚才自己恶劣的态度。
　　苏两七还在傻笑，沈夏软了声音说话，以表示自己的依依不舍：“那以后中午谁帮我打饭占座啊？”
　　“不是还有老六顺子他们吗？你放心，我早嘱咐过了。而且现在天干物燥，你爸风湿病犯不了，等快过年我就回来，搬煤球的事儿还包我身上！”
　　苏两七拍着胸脯继续大包大揽，沈夏嫣然一笑，只应了一声哦。
　　“那个……我爸说四点来学校办手续，估计他快到了。”
　　“哦。”沈夏垂头，竟然一时找不到话说。
　　“哦你个头啊，傻丫头！”苏两七破天荒的敲了沈夏的脑门儿，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从今天起，我可不是你师弟了，以后还叫你小虾米。”
　　“啊……”沈夏瞪大眼睛，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浑号。
　　“当哥哥的嘱咐你两件事：第一，以后别再穿这衣服了！”苏两七对沈夏的超短裤指手画脚。
　　沈夏最恨别人评论自己的着装，暴跳起来：“我就这么一件，还是旧仔裤改的，你给我买新的啊！”
　　苏两七大窘，小声嘀咕道：“穿这么短的短裤，你不是找骂么……”
　　“少废话，第二件呢！”
　　“以后你离简墨远点儿，那小子道貌岸然，我看他不像个好东西……”临走苏两七还不忘诋毁假想敌一番。
　　沈夏郁闷到几乎翻白眼，等她缓过神来，苏两七已经落荒而逃。
　　她只好冲着走廊乱喊一通：“你就是个好东西啊，肥的跟大狗熊一样！”

　　自习课上，沈夏咬着笔头发愣，同桌啃着笔头充饥。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他都会这样，只等下课铃一响，立刻弹出教室直奔饭堂。
　　沈夏揉揉肚子，突然意识到以后再也没有免费的晚餐送到自己跟前，不禁有些黯然，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沈夏，你跟我来一趟。”
　　就在下课铃打响的同时，班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堵住了饿狼们的去路。
　　在全班同学忿恨的注目礼中，沈夏仰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心下暗自思忖，不知这次找茬又是什么由头。

　　班主任办公室里，头顶风扇转得正欢，搅动着满屋韭菜包子的气味。
　　“啊！”（请念二声）
　　这位顶着蘑菇头戴着酒瓶底，身长据说只有根号二的数学老师，向来以这样一个颇具气势的感叹词作为开场白。
　　不过站在高挑苗条的沈夏面前，她略感底气不足，只好坐在座位上继续训话：“啊！沈夏，你看看你的衣服？”
　　沈夏强忍住笑，低下头，从脚尖开始仔仔细细的检查自己的衣服，不耻下问：“老师，我衣服怎么了？”
　　班主任绷紧了脸，努力瞪着镜片后面的小眼睛，试图以犀利的目光震慑住这个顽劣的女学生，无效。只好从堆满作业本的办公桌后面探出头来，盯着沈夏白皙修长的腿，尖利的说：“你的短裤太短了！”
　　沈夏狡辩：“老师，短裤不短，那不叫长裤了？”
　　班主任继续挑刺：“还有那毛边儿，都成什么样子了！”
　　“老师，我家困难，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一句大实话，擅长逻辑不擅言辞的班主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巧不巧，这时简墨抱着一摞作业本进来了。
　　沈夏偏头冲他挤挤眼睛，简墨怀里的作业本哗啦一声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