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拒绝 ...
-
郭方办事靠得住,第二天他亲自将一封信递给林之漠
“话给你带到了,这是皇长子让交给你的”
林之漠一把接过来,着急地撕开信封抽出折叠着的纸,展开还未定睛看内容,落款处的“白”字首先映入眼中
“白、哦不,皇长子写的?”
郭方往信上瞥了一眼,抬了抬眉,“不像吧……?”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明显另外有话藏着,林之漠也皱了皱眉,白歆要用笔大概只能用嘴含或用脚趾夹,可若这样大概也只能勉强写出字来,林之漠把信拿近了些看,“这字也写得太好了”
“先别说这个了,快点看,看完烧掉”见林之漠抬眼,目光瞬时变得凛冽,郭方咳一声,“皇长子说的,看了烧毁,别留着”
林之漠低头凝神将信读完,把信折起来问:“你见到皇长子了?他怎么样?身体好吗?”
郭方呵了一声,“挺好”
“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
郭方摇着头,抱肩看向别处
“是不是有人欺负他?”林之漠一把拽过郭方手肘,“是不是太子?太子找他麻烦了?”
“宫里的事,不便多说,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
郭方临别前特地叮嘱一定要把信烧掉,但直到傍晚林之漠动身,那张信纸还在林之漠手里。被他反反复复地展开又折上,薄薄的一张纸已经皱巴巴得不成样子。他忍不住,开头那【林将军】三个字落入眼中就像一只风筝,它载着他的思绪,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之漠,该练字了”
“练字没意思,会认会写就够了”
“名字总得写好,你还是把林之漠这三个字好好写写”
“好吧……不成,我不练林之漠,我要练……”
“练什么?”
“林将军!我以后要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我要当大将军!”
“你这家伙……好吧,那你就把林将军写五十遍”
“五十?!太多了,我不干”
“我和之漠一起写,我若能写到五十遍,你就也得写够,怎么样?”
林将军、林将军……
摩挲着软皱的信纸,林之漠靠在墙角独自呢喃,他总觉纸上字体在哪见过,白歆写下的一笔一划,或许在曾经的某个时空便已深深写进了他意识的最深处。
依照白歆所写,林之漠绕过几条街走进一间酒家,叫了三两小菜独自吃下,给钱起身,果然见外面停了一架马车,车夫做了个手势让他上去。
“白歆!”林之漠尚未坐稳,车夫便驾起车,他弓腰摇晃着坐到白歆身侧,对着他的脸定定地看,“真的、真的是你!”
眉眼淡漠,眼帘低垂,白歆今天没有穿义肢,窄瘦的身躯靠着马车一侧静静坐着,除却一身低调的华服,倒是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你为何……”
“剑送到了吧?”白歆不慌不忙地打断林之漠的话,“其实早就准备回宫,只是那时说你剑送人了,想再打一把一样的,这才在铁铺多呆了些时日”
“你早就知道要回去了?”林之漠颤抖着手握住白歆的手肘,“为什么瞒我?”
白歆没说话,只是将被林之漠抓在手心的残臂抽了出来,力度不大不小,动作缓慢却坚决,冷漠刻意得让林之漠霎时心寒
“白歆,你?”
白歆缓缓呵气,优美下颌以下的衣领细绣金纹,修长脖颈正中喉结似果实般分明。林之漠看在眼里,恍然明白为何区区一铁匠会教他如此放不下,如此清高自若之气度只应皇族所有。
“郭副统领说将军要见我,正巧,的确有些话要与将军说。”马车停了下来,白歆继续说着,“我母妃身份想必林将军已从别处听闻。我回宫后流言蜚语甚多,此次见面是想提醒将军,若为血月堂及自身考虑,你我二人切勿再有往来,以免落人口实。”
“落人口实?血月堂历代忠于朝廷,难不成还有什么把柄?”
“我离开十年忽然回宫,就算林将军清楚我这些年与血月堂并无瓜葛交集,也防不住其他人等恶意揣度,太子素来与我对立,你若同我稍近一步,保不齐太子会将你甚至血月堂视为皇长子同谋势力”
听白歆意思,即使十年后他再回宫,太子依然与已经身残的他势不两立?回想那日在景亿景鸿“表忠心”,林之漠虽还云里雾里,却总觉多少明白了些。
“你的顾虑我懂,之前太子向我说起惠妃身份,我答不知,且上一辈的事,我当真不知。皇宫水太深,我在景亿面前小心谨慎便是。”林之漠话锋一转,“可,我做不到与你断绝往来”
白歆皱眉,“林将军,你也算是太子的人了,有些事必须避嫌”
“避嫌可以,但我们之前……”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
“就这么过去?你招呼不打就走了,我在京城里找你那么多天,若不是在宫里见了你我怕是还要像个傻子一样地找”林之漠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歆
“回宫的事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他侧过头,片刻的目光都不与林之漠交汇
“你早就准备回宫,那为何还要接受我,为何答应与我夜里出城,为何忽然对我温柔起来,为何明知是最后一面却只对我说一句【路上当心】”
“我早就拒绝过林将军,可没有用。既然如此,将军想要的,实实在在给将军便是。”白歆的腿往回收了收,上身却还是坐得笔直,“将军已经尝过缺失三肢身体的滋味,既已经得到便不会留遗憾,将军已经可以再去喜欢一个新的人,然后再体会新的快乐”
“你是在玩我吗?”
“将军风流,我配合将军风流便是。不然,得不到便总要想,总觉自己输了什么,岂不更是难受?”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白歆!”
“白歆这个人,自始至终就不存在”
“你……你……”林之漠攥紧了拳头,“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不想输,我只是喜欢你,和我以前的那种感觉都不一样”
“得不到的才是好的,越得不到就越战越勇,如此而已”
“我不是”
“你就是。你对我的感觉,大概只是……”白歆微扬起头似是在回想什么,“李靛,大概只是比对那个戏子稍微强点罢了。”
正如白歆还记得李靛,林之漠也记得当时他将李靛哄骗回房后,拐出院子看到在角落处独腿倚墙站立的他。
——【你讨厌我吗?】
——【不】
当时白歆身上的温暖与府中高悬昏黄的灯光相交相融,回想当时的温存,只觉恍若隔世。
原来,都是骗人的啊。在白歆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浅薄的登徒浪子。
“既然如此,”林之漠拱手沉声,“皇长子在宫中保重吧”
马车从方才停下就没再走过,林之漠一把掀开帘子,却听身后一阵动作,他知道,那独特单调的脚步声,是白歆用一条腿站起向前蹦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本已坚硬的心没来由地软了下来。他当然知道马车里的空间对白歆而言是极易摔倒的,但他忍住了,没有回头,本已掀开的帘子却又合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曲着身体的姿势很奇怪,但他也能想见白歆的姿势比他更奇怪。
“太子喜怒无常,你,多加小心”
话音落下白歆再没多说,林之漠低头,一跃跳下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林之漠定定站着,眼睁睁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当中。林之漠垂手独立在僻静无人的街道,仰头只有蔽月乌云,突如其来的寂静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白歆与景新,平民与皇子,夜里想起妹妹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的他,马车上将他贬低得刻骨无情的他,明明是同一个,于林之漠而言却是一个昨天,一个今天,昨天无论有多美好都再也回不去了。
想问他在宫中过得是否还好,身体不方便宫人可伺候得细致,景亿心思诡异可曾给他使绊。他也有好多关于自己的没说,想告诉白歆他失踪的这些日子里自己担心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一天到晚甚至在梦里都放不下他。
明明白天攒了那么多话,想说的想知道的,都还原封不动地憋在肚中。
白歆的话如冷水倾盆让他从头到脚凉到了骨子里,他气,他恼,可他除了一怒之下跳下马车,什么都做不了。风流往事是真的,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也是真的,甚至连气急败坏地拱手告辞也是真的——从来都是他负别人,这回却被反将一军,自食其果。
明晚宫中的中秋宴席他再见白歆,又会是怎样一番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