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白夜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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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野有里子和鹤田千利坐在前往横滨的新干线上，鹤田千利说有人供自己读书，可自己毕业之后这个人也不再给自己打钱了。她现在也是一个人，她们可以一起去横滨住下。
两人费尽周折给门野有里子补办了各种身份证明，然后租下一间押金合适的小小的屋子，等尘埃落定手上有的钱花的差不多了。
她们在找到工作的那个晚上，买了一包最便宜的烟，几瓶啤酒，然后和洗衣机挤在在两三块砖那么大的小阳台上聊天。
门野有里子盘着腿：“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在晚上看过天，孤儿院时没有过，只盯着中也；高桥家时也没有，只想着要逃跑。”
“原来天真的是黑的，星星也是真的亮。”
“我是真的很想找到中也，他好像就是我生活里最后的支柱。”女孩打开啤酒，冰凉的沫子浸在指尖：“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我好像一直活在过去，好像生活里除了他就再没有什么似的。”
“我说好了要和你讲我和中也的故事，可实际上没什么可说的。那么多年过去，我能记住的也不过是一些琐碎，那样你还愿意听吗？”她慢吞吞问。
“听。”鹤田千利一瓶酒喝罢，叼起一根烟，点燃火。
“我们那时候每天晚上都要烧一壶热水，我给他的杯子贴了一张小熊贴纸，像这样的。”女生说着沾了一点啤酒在地上画出简单可爱的图案。
“有贴纸的杯子是他的，没有贴纸的是我的。因为他对我太好了，而我只有一张贴纸，就把贴纸给了他。”
夜晚大多数时候总是凉意浸人，女生画完贴纸的手指缩了缩，指尖触到打火机，燃起一簇火苗，鹤田千利把一支新烟凑上去，然后递给她。
“我们喝水的那个杯子早就不见了，可是这模样的杯子太多了，小熊贴纸也太多了。我昨天在便利店里买的那个玻璃杯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
“贴纸却找不到了。”
“我就想啊，其实中也也是这样不见的吧。”
“我念想里有中原中也，可是我找不到他，就一直沉浸在念想里，是不是也该放弃了。”
她露出一丝苦相，鹤田千利灭了烟什么也没说，起身回房间里洗了几根小胡萝卜，又抬回阳台上自顾自捏了一根“咔嚓咔嚓”咬起来，等有里子的烟灭了，递上一根给她。
“咬一口试试。这种味道特别安抚人心。”
两个人一直咬着胡萝卜，脆响一声接一声，连吃完盘子里所有的胡萝卜，门野有里子才缓过一口气，又开一罐啤酒。
“心里舒服一点了吗？”鹤田千利发问。
“稍微。”
“还吃吗？”
“不吃了，胡萝卜太苦了。”门野有里子换了一个姿势，手指叩着淡蓝色盘子的边缘：“你知道吗？”
“当你和我说仙鹤的时候，我以为仙鹤会是中原中也。”
“可是他自从那次之后再没出现过，接走我的仙鹤是你。”
鹤田千利听到这里，想到自己的仙鹤，那个把自己从红灯区里救出来，然后供自己上学读书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和门野有里子一样，抓着一根稻草不放手，就算稻草可能断了，也视而不见。
她折返回屋子里拿了一根胡萝卜，又问：“真的不要吗？胡萝卜。”
“不要了。”那头慢悠悠回答。
千利坐下来，咬下一大口胡萝卜：“真的太苦了。”
门野有里子接话：“只不过也挺甜的，不是有句话叫苦尽甘来吗？”
“你想不想看烟花？”
鹤田千利笑起来：“哪里来的烟花？”
“你看好了。”
女生纤细的手指握着过滤嘴，比出一个要弹的姿势，然后快要燃尽的烟头飞撞到阳台栏杆上，淡红色的火花四溅。
“好看吗？”
“好看。”
门野有里子咧开嘴角，展现一个楚楚动人的笑：“中也曾经这么做过给我看，因为我们没有钱买烟花。虽然这只是个骗人的小把戏，可我觉得这比任何烟火都好看。”
她顿了顿，“你想看电影吗？”
“什么电影？”
“蒂凡尼的早餐和乱世佳人。”
“好啊。”
两人披了外套跑到楼下租电影碟片，找了许久却只找到乱世佳人。回来的时候，门野有里子在楼下捡到一把吉他，也不知是谁遗落的。长长的电影看完已是凌晨，门野有里子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我给你唱歌好不好，虽然蒂凡尼的早餐看不成了，但是还可以给你唱歌。”
“你要唱什么。”
女孩摸过那把吉他，调过音：“我和中也那时候很喜欢蒂凡尼的早餐，总想着会找到这么一个地方。”
“里面的这首歌他很喜欢，所有我想唱给他听。”
鹤田千利坐在旁边听着，在她唱完时终于笑起来：“你找到他之后，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想自己想要同他一起承担他身上的一切，可是我不敢说出口，一旦说出口那就要信守承诺。”
“我看郝思嘉捏着胡萝卜说不要再挨饿时，我也有在想，希望他也这么对我发誓，然后就算我不在他身边，我也要让他好好过下去。”
鹤田千利叹息一声，重新点上烟。
门野有里子自那晚后没再提过中原中也，她呆在一个小钢琴教室教孩子弹钢琴，偶尔会跑去隔壁教吉他的教室蹭课上。鹤田千利在一个公司做前台，因为长着一副好皮相，气质也好，每天朝九晚五，两人倒也生活得还凑合。
直到某一日，她们坐着同事的车去郊游，迎面撞上了一辆货车，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做逃不掉。鹤田千利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男人在拨打急救电话，然后道歉：“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啊，你们要原谅我啊，我已经给你们打电话了。”
“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啊，只怪你们得罪了富贵人家。”
女孩再醒来时，医生说她的眼睛一块有一大片伤疤但是不影响视力，而门野有里子因为坐在外侧，被甩飞出去，双腿已经断了，眼睛可能也瞎了。加上她身体不好，可能活不过半年。
鹤田千利只告诉对方她的腿断了，剩下的什么都没讲。
女生笑起来：“怪不得我说为什么那么疼呢。”
“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鹤田千利拉着她的手。“再过不久就会好起来的。”
门野有里子听着对方的语气，冷不丁想起自己当年隔壁病床的女人，她的儿子那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哎呀呀，千利也开始欺骗我了。
出院之后，女孩每天吃大把的药，想来自己说不定会命不久矣，突然想买一套昂贵的衣服，如果能再见那个人，我想穿这套衣服。她把这个想法说给鹤田千利听，对方在第二天便带着她去了商场，买了一套Prada，又买了一个包。
“你从哪里来的钱？”
“神明借我的呀。”鹤田千利想，我从神社拿走的供钱总有一天会还的。
鹤田千利将自己的眉眼整成了门野有里子的模样，这让她们俩看起来更像了。她被公司辞退，不论在哪里都找不到工作，便在各个地方辗转打工。门野有里子倔强地跑到唐人街的盲人按摩店里兼职：“不能让你养我。”
每天晚上，鹤田千利就坐在椅子上和坐在轮椅上的门野有里子聊天，门野有里子又开始说中原中也的故事了，而鹤田千利也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仙鹤的故事。
终于在某天晚上，门野有里子手里捏着最后一根烟不舍得点：“千利啊，我的故事全部说完了。”
“我抽完这根烟就要睡了，你先去睡吧。”
鹤田千利拉住她的手：“可以不抽吗？”
“不可以啊，怎么可以呢？”门野有里子顿了顿：“我想吃宵夜了，你给我买宵夜吧，吃完宵夜我再抽，好不好？”
“好。”
鹤田千利捏着零钱包，上面挂了一串招财猫，是门野有里子给她买的，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脚步一动不动。
“有里子啊，早季啊，我走啦。”
“嗯，我等你回来。”
鹤田千利从7-11里买了一份热粥，以及她们最喜欢吃的饺子上楼。
心里有不安，脚步加快了几分。打开门时，门野有里子坐在轮椅上闭着眼，嘴边还是楚楚动人的笑，烟灰缸里有一只烧尽的过滤嘴。
鹤田千利眨了眨眼睛，里面落出几滴泪来。脚步没有挪动，只是在说话。
“这么睡觉会着凉的。”
“你醒一醒，去床上睡好不好？”
“宵夜我给你留着，饺子都给你。”
“你醒一醒，好不好？”
对方还是那副模样，好像高中时代她对着堵在校门口对自己表白的男孩子说：
“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白夜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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