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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章 ...

  •   强烈的光芒瀑布般倾泻而下,如晨曦般清透,如新雪般莹洁,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明亮得让人难以睁开眼睛。
      融化般的灼热里,身体失去了其他的感觉,所有的一切融合为一个声音。它从虚空而来,震荡着一切。
      宏亮如耶路撒冷的钟声,炽烈如圣弗利亚的光明,清冽如帕西法尔的流波。

      一切梦境终将醒觉
      当朝阳的曙光照进试练之间
      真实也变成醉後的晕眩
      永恒啊

      离开了黑暗的光将不再是光
      脱离光明的黑暗亦无法存在

      令人叹息的薄弱之名
      刻意忘却的刹那之曲

      生与死、光与暗
      在黄昏的末日中欢唱
      混沌的原点笼罩虚无的空间
      疑惑的力量突破自我的界线

      那穿越时间的永恒之声
      在无尽的岁月中回荡著

      停止那短暂的悲伤
      凝滞那须臾的光阴
      抵达能够安息之地
      以所失去的光阴为祭奠共鸣吧!

      失去未来的停滞之河
      请在那绝望的黑日之舞中重归吧
      倾听凄切痛哭的乐曲
      哀悼无法安息的亡灵

      令人叹息的薄弱之名
      刻意忘却的刹那之曲

      从那没有未来的过去
      历经未曾结束的开始
      听从我的呼唤而来
      ——净化吧!

      眼前所见的是自黑暗缝隙之间爆破冲出的层层叠叠的光芒,雪白的光如温暖的海水席卷而来,包裹着神殿里站立躺卧着的所有美丽的傀儡。那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容在白光不断地照射中似乎多了一丝丝生气。

      倏然,各种颜色的光芒开始从那些躯体中散逸而出,如异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随即被更丰沛更明亮的白光所蚕食所同化,渐渐消失,与其同时,最初宛如冰雪的光芒也渐渐染上一丝丝柔和的色泽,粉红、杏黄、苍绿与深紫色糅合在一起,最终变为一种介乎于天空与海之间的蓝,蒙蒙地笼罩着我周围所有的一切。

      深邃而明亮,清澈而厚重。
      无法形容的纯粹。
      我发觉自己已移不开视线。

      少有哪种魔法的效果比大型净化魔法更加华丽,恍如一场宏大的梦境,有若干净化魔法甚至干脆以梦境为关键字。
      安尼塔勒斯古塔尔,在现在天语中译为,霜月之安息。艾萨拉所建议的大型净化魔法。
      陌生的场景,却是熟悉的音节。
      那本奇怪笔记上记录的三个大型净化咒语之一,可每次翻阅的时候我只是被这两首优美而略带感伤的十四行诗所吸引。

      “你确定这个魔法真的有用?”
      “若你懂得,就试试看。我了解得只有这样多。许多年前,我听主人这样说过。但我查过许多天界的魔法书也没找到过这篇咒文。”
      “……”
      “你不相信我吗?也是,天使阁下,我无法提出什么让你信任的证据来。”
      “我想……无论成功失败,对他们来说都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

      而今,净化魔法已引导完了。
      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光芒流转变换,旖旎奇妙,似幻似真。淡淡的雾气从光芒中脱出,演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随着光芒越来越纯净,那些分出的形体也越来越鲜明,越来越清晰……
      有翅膀的天使,尖耳朵的精灵,鱼尾的娜迦,身材娇小的妖精,更多的只是模糊的人形,却再看不出更多的特征了。

      这是……?

      “哥哥——!”
      艾萨拉大声叫道,喜极而泣。她朝一位身材高挑的精灵扑过去,但……白皙的双手直接穿透了那薄雾般的人形。
      “不……”
      她跪倒在地,却是倔强地抬起头,紫眸里已是水光粼粼,明亮得瘆人。那其中有绝望,也有比绝望更顽强的希望。

      那个修长的人影默默俯视着她,明明看不清面容,我却觉得那神情中带着疼爱与怜惜。
      然而,下一刻他轻轻挥手,将哭泣的女妖远远地移到宫殿边缘。

      殿外激烈的风雷变化似乎停歇下来,或者,是我全然感觉不到了,而白色大理石的宫殿内满溢着纯粹的光。纯粹的,介乎于天空与海之间的蓝。
      仿佛收到了我听不见的命令,所有的清晰和模糊的人形都向我看过来。
      那些目光带着说不出的重量,仿佛是在倾诉,又仿佛……在嘱托,但无一例外地,带着浓浓的焦虑。

      焦虑?
      光芒仍然浮动在我身边,毫无减弱的迹象。
      这意味着……仪式尚未完成吗?

      “净化仪式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正确的诵读咒文。”
      “法尔——!”
      “……我是战天使啊芭碧萝,要求别太高。这不是我的主修。”
      漂亮的杏眼笑得越发灿烂,灿烂得让人有些心虚,“是你要求我来帮你补习的!”
      “嗯,不能算补习,我只是……这净化仪式很简单的。”
      “那为何之前三次中就有二次失败?不,我应该说为何你竟然还有一次成功。我知道这门课你是选修,但是,难道你要挂掉被认为是所有魔法课程中最简单的这门课?”
      “芭碧萝,温柔,身为淑女你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咳——不要打我的头!”
      “法尔,祭坛,是祭坛啊!净化仪式需要相应的场地,若不具备就要即时构建。你引导了咒文而没布置祭坛,仪式无法完成,魔法时效过了就必然失败。”

      祭坛……
      我喃喃自语,嘴唇都有些发抖。
      这时候才想起这件事,还来得及么……

      凝视着我的那些深深浅浅的影子,即使其中大多只是看不清容貌的人形,仍能看到那眼中沉甸甸的期盼,与焦虑。
      远远地,光芒隔开了殿外的风雨黑暗,连靠近边缘的艾萨拉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没时间了。
      我挥剑在面前的地面上切割出最简单却也是最常用的双重圣杯阵。唯一的不同是连通六芒星六个顶点的单弦纹变成了双线。

      深吸一口气,我重重割开左手的手腕,紧张得连疼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殷红的血一滴滴落在殿内白色的大理石板上,不间歇地连成一条血线,一点一点地注入圣杯之中。
      雪白与鲜红相映,美得刺眼。

      需要多少血才能完成一个基本完善的阵图?
      过往我并不了解,我想恐怕也没有多少天使了解。天界的平时的净化仪式都在指定的地点进行,祭坛是早已备好的,无须再做任何补充。
      在野外,我有幸见过加百列的天使团在战斗结束的原野上引导大型净化法术,至少三至五位天使施法。在天界之外构筑新的祭坛,需要纯洁的血肉,重大情况下即使使用天使本身的血,也还会备下其他的圣飨,最常用的莫过于新出生的羊羔与牛犊。

      但现在……
      我看着满殿的人偶,默然垂下眼睛。
      人偶无法充当圣飨,女妖同样不能。

      腕上的血一直在流,无声无息,地上的图案开始变得忽远忽近,一阵阵地发黑……
      但仍尚未完整。

      不够……
      我打了个寒噤,对自己说。这样下去,即使我血流干了也未必够。
      辅助的方法不是没有,然而……

      深深浅浅的那些影子们离我更近了些,他们中有人对我伸出手来,然而……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最前方的五位,几乎是围成一圈将我包围,除了那位精灵,还有两位六翼天使,其中一位女性与那位美德天使有着同样的面容,一位是披着鳞甲的女性娜迦,再有一位仿佛是身材削瘦的人类男子。与其他人明显带着痛苦的目光不同,他的目光中除了沉静便是深思。

      这是……人偶们尚未消失的灵吗……
      最后的灵魂……碎片?

      我慢慢跪倒到地上。
      或者是因为脱力,或者是因为……不甘……

      我没打算为他们牺牲我自己的生命,但若我现在中止构建祭坛,净化仪式等同完全失败。
      他们……会继续被困在这个地方……沦为玩物……永远……
      生命早已无可挽回,但……连最后的尊严都无法保住吗……

      我仰起下颌,眼眶一阵发胀发酸。
      这宫殿殿顶是平的,毫无装饰,只是一径的雪白,仿佛埃博拉的城墙,又仿佛是瓦莱塔的月光。
      忽然想起在那些红海的寒冬里,趴在冰面上挣扎求生的自己。
      黑暗中,呼吸带出阵阵白雾,眼前一无所得,背后星辰寥落。可再绝望,到底也没有放弃过。

      ——若只是为了明了这世间的残酷与黑暗,我又何必坚持走到今天?

      我扬起手。
      下一刻,背后血花溅落。
      我听见自己的惨叫声,而眼前的阵法骤然大亮起来,连流动的血……都仿佛染上了一层金色。

      *****************************************************************

      一轮金红的太阳在纯白云海与黑暗空间的边际上沉沉浮浮,无数的光线穿透空间,诸色光芒在光暗之间流转变幻,十分柔和。
      仿佛是漂浮着,感觉不出身躯的重量,我觉得新奇,又觉得……有点奇怪……
      明明黑暗笼罩一切,巨大而光辉的日轮却始终牢牢占据了视野的中心。

      翻卷舔舐如火焰的光芒在日轮边际腾起落下,璀璨的金红与灿烂的金黄在日轮中交融,如熔岩怒海,迸射出越来越炽烈的白光。但边缘的黑暗也越发浓郁了。
      比我看过的所有日出日落都更加恢弘壮丽的景色,巨大的……仿佛可以将人将宫殿甚至将世界都完全吞噬的日轮……
      在它面前,只觉得自我何其渺小。

      “法尔……”优雅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茫然四顾,眼前景色依旧瑰丽壮阔,但见不到半个人影,“……又是你?”

      “是。”那声音似乎笑了笑,“法尔,你再次令我惊讶了。”

      “再?你……是不是拉结尔?”

      “是或者不是,看你从哪个层面上去看。我时间无多,先听我说。你当前的身体无法承受这般的力量太久,拿着这枚秘文,在天界疆域之内捏碎它。这法术会将你带到我身边。”

      “等等——!我不明白,我为什么……”

      “我在第五天的秘境之内,无法轻易离开。你不想了解你自己的身世吗?”

      “身世……?我……”

      “这是契机,也是变数。我没预想到这个时刻来得如此之早。小法尔,记住我的话。尽快来天界。你等不起,我亦然。”

      我仿佛听到悠长叹息,但也许只是风声。
      光芒散逸,日轮沉寂,一切归于黑暗。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无边寂静中,它在说,

      以翼之名。
      以血溅落之地为神圣之地。
      吾等从世界而生。
      吾等……

      细碎如海潮的窸窣声,柔和而亲切,仿佛亘古未曾变易。
      清凉的感觉从眉心沿着鼻尖下颚胸口一路滑落,所过之处有种温暖的感觉。

      耳边回荡着歌咏般的轻吟声,是古老的天语,从容如花绽放,沉静如水静流,黑暗淡去,一切都沉浸在那纯净的蓝色里。

      思绪漫无边际地漂去,似乎回到了最初的开始,无所畏惧,也无所依凭。
      我闭上眼睛,背上那种剧痛渐渐淡去,有种炽热的力量在集中,仿佛逐渐滋生出新的部分。比起痛楚,身体有种麻痹般的慵懒感。

      混乱的记忆渐渐汇拢,思路清晰起来。我是……在别西卜的第五狱……
      倒地的人偶……古老的净化仪式……
      新的祭坛……圣飨……
      被斩落的……羽翼……

      法尔……
      法尔——!
      法罗尔亚列——?!

      谁……
      似乎……不止一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仪式完成了么?难道……我又疼昏过去了?刚才听到的那些……应该不是幻觉吧?
      我呆呆地想着,想努力睁开眼睛,但……做不到。
      感觉上似乎只差一线,但始终……力不能及……

      浑浑噩噩中,场景又变了。
      我站在……花园里,四下一片狼藉,不知为何,这景色看起来颇有些眼熟。
      前方葱茏掩映中露出一点白色轮廓,简洁干净的多利克式立柱撑起一座精巧的宫殿,以此为中心,涟漪般的圣光如汩汩的泉水不断流淌而出。

      ——!
      是之前我所在的宫殿?

      念头一动,视野瞬间便拉近,看得清晰无比。
      眼前所见……一瞬间简直让人风中凌乱。

      宫殿——好吧——暂时这么称呼,整个顶部被完全掀开,地面上刻着十分眼熟的符文法阵,散落着不少金色羽毛,法阵线条上还有鲜亮的血迹。淡蓝色的光芒弥散在宫殿内部的每一处,从阵法中扩散的光芒在有节奏的收缩着,呼吸般的脉动,并且不断向上延伸,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金色穹顶。青红紫绿红蓝橙黄的虹彩在穹顶上缓缓流动变幻,耀眼无比,仿佛最上等钻石在阳光下焕发出的火彩。

      黑袍的别西卜悬停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眉头打结双眼微眯。他一身狼狈,面色黑得骇人。
      沙利耶拎着银弓停在他的对面,看着略整齐些,但同样蹙着眉头盯着法阵中心,惊讶之余,神情中似乎还带了点忧虑。

      空荡荡的宫殿内部,阵法中间,半跪着一个人。
      浅淡的金发遮住了大半面孔,容色惨白,一身白袍染得是深深浅浅的血红。
      这不是……我吗……?

      但若我现在是跪在那里,那……我现在是什么?!

      大惊之下,骤然又是一阵昏眩,忍不住用力一挣。
      再挣动的时候,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袭来。
      眼前一瞬亮得受不住,光芒刺眼,我闭了闭眼睛,一手按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冰凉如水。
      我打了个寒噤。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几乎能从地面看到自己淡淡的影子。一枚边缘暗蓝的金属饰品不知从何处落在地上,叮铃一声。

      我拾起来,握在手中。
      脑海中还混乱着,尖锐的记忆碎片刺得头一阵阵疼,可是……这种重量……是真实的……
      那么,那时听到的那些话……也是真的吧……
      拉结尔吗……
      我疲倦地叹了口气,不知说是解脱还是别的什么。

      阵法中的光芒渐渐淡去了。视野更清晰些。
      我慢慢地直起身站起来,那种晕眩感还未完全消失,有些头重脚轻,但这种感觉……有点不对啊……

      刚才一闪而过,似乎看到我背后笼罩着一团融融的蓝光??
      本能地拍了拍翅膀,有点重啊……
      等等,我的翅膀?

      我错愕地回过头去,又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这……没眼花吧……
      伸手拽了拽,额,会痛。再捏了一把,羽毛的手感丝滑润泽,就是感觉更凉爽些,长羽边缘还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把翅尖拉得更高了点,又伸手戳了戳中间,蛮有厚度的啊……很结实的样子……

      “不用试了。新生的羽翼需要一段时间完全定型。”
      沙利耶拍着翅膀轻巧地落在我身侧,谨慎地避开地上的阵法。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半晌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自我加翼虽然很罕见,但并非没有先例。”

      自我加翼?
      我一惊。背后的羽翼一阵刷拉作响,带起的风吹散了沙利耶额前的几缕金发。

      沙利耶点点头,神情凝重,“我知你困惑,但……”他的声音徒然变得干涩,“爱尔?吉普莉爱尔?!”金色的眼瞳定定地注视着墙角蜷缩的纤细人形。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一抬手便收起长弓将人捞了过来,打横抱着细细打量。
      “……吉普莉爱尔?为什么……这是……鱼尾?”

      吉普莉爱尔的金发有些湿了,有几绺凌乱地贴在肩头胸口。她的头依着沙利耶的肩,唇色灰白,象牙般光润的面颊上毫无血色,呼吸微不可闻。淡银色的鱼尾软软地垂着,细密的鳞片有种水晶般的光泽,美而绝望。

      净化仪式既然完成,人偶当前虚假的生命会在极短时间内消失,即真正死去。
      幸运的话,也许还有些灵魂碎片可以被找到——至少,有可能追寻到它们的大致去向。

      我犹豫着要怎样措辞,沙利耶却完全没给我时间。他抬起头看向一旁半空的别西卜,“别西卜,这是你所说的意外?”

      别西卜面色更加阴沉,一瞬间甚至都有些扭曲,“……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受了重伤,而且只剩下一对羽翼。其他同行的天使都被杀了。”

      “——!不可能!”

      “不可能?哈——哈哈哈——沙卡利亚曼耶尔,是,我把她做成了人偶留在身边,如你所见。但,难道到现在你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别西卜仰天大笑,手中魔杖的光芒更盛,肆无忌惮的笑声中满是恶意和讥讽,“那封信为什么没能送到圣弗利亚?谁建议你派信使走的那条路?谁袭击了你的信使又布局令你和你的军团在重重误解追杀之下被迫堕落?或者,你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作为恶魔领主的我甚至可以了解天界最高的机密操控天界的军队?理智点说,令你堕落,这对于我,对于魔界有什么利益可言?”

      “你——住口!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沙利耶,你尽可以瞄准我。我从不需要你的信任。作为这次意外的补偿,你可以带走吉普莉爱尔,而且,我可以用幻术重现她最后看到的那些情景。不过,月之天使沙卡利亚曼耶尔,你确信,你真的愿意去面对那样的真相?”

      头顶轰然一声惊雷,紫电隐隐,半透明的银色弓弦无风自鸣。
      杀意沸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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