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爱天颜[百味胭脂弄]》冥灵

9、一、枸杞银耳汤

　　七月天，小艾穿着白色的汗衫和运动短裤，辫的两股八角辫垂在肩上。小艾爸爸给女儿端来一碗冰镇的银耳汤，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看她在复习英文，小艾如他所愿上了大学，将来是要当职业女性的。现在小艾爸爸也知道姑娘长大了，想给她买几身漂亮的裙子，可是又不像妈妈跟女儿可以说悄悄话，小艾爸爸后来考虑半天，终于把钱卷了一卷递给小艾。

　　小艾也有意识打扮一下自己，但对妆扮并不精通，她只是有种天生的辩别力，知道怎么样看起来是舒服的，什么面料是亲肤、实惠又不失体面的。于是温完书，她把钱装在小拉链包里准备上街市逛逛。下楼时碰到吴家哥哥，现在小艾不是这样称呼他了，有时候打招呼只是点点头，微微一笑，这是成年姑娘的青涩与矜持。
　　吴耀杰问她上哪去，小艾说出去随便看看，吴耀杰看看她，忽然问，“我朋友开了个服装店，熟人过去全都给打折，新到了一批夏装，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小艾对这个突发的问题感到很困惑，吴耀杰连忙补充了一句，“我那朋友是个女的，人特别随和，你去了看中的衣服可以随便试。”
　　小艾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那的确是个诱人的提议，而吴家哥哥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意，什么都替她设想到了。
　　“去不去？”吴耀杰追问一句，小艾点了点头。
　　吴家哥哥打车带小艾去朋友的店，好大的派头，小艾知道吴家哥哥是个肯花钱的男人，会赚也会享受，只是他是那种虽然看着什么都大明大放摊在外面的人，其实心里对生活的掂量却比谁都要细，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吧，小艾觉得。
　　车子停在小店门前，小店开在热闹的长乐路上，店主果然是个漂亮又时髦的姑娘，正在和送货的人讨价还价，一脸精明相，但看见吴耀杰音调都变了，头一转招呼起他来。吴耀杰说带妹妹来看看衣服，老板娘对小艾的态度很是亲和，一下挑了几件衣服出来给小艾试。老板娘好毒的眼光，上上下下扫几眼小艾，立刻知道她合适怎么样的款式。
　　小艾试衣服的时候，吴耀杰就和老板娘一起聊天，两个人很热络，吴家哥哥还会看看老板娘的新耳环，跟她讲着笑话。
　　小艾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船员领和翻边袖，钉着白色兰花型的钮扣。
　　“小姑娘穿得真素色。”老板娘讲。
　　“还在读书嘛，清爽点蛮好的。”吴家哥哥道。
　　“不过小姑娘眼光真不错，这件是意大利的面料，外贸单子的品牌货，好东西哟。”老板娘道，这让小艾隐隐感到了裙子不菲的价钱，她偷偷看眼吊牌，原来真要一千多，这样的小店怎么能卖出这种天价呢，小艾立刻就想回试装间把衣服脱下来。
　　这时候吴耀杰走过来也大大方方的看了看吊牌，“哟，你真会发财啊。”
　　老板娘很大声的笑了起来，“哪里比的上你呢，做一批拷机倒倒手，赚的比我多。唉哟，我会好意思赚你吗？给你打个刹根折扣（最底价），进货价四百元给你，运费我都倒贴给你了。”
　　四百元，小艾手心微微出汗，爸爸总共才给她一百五十元钱，原本就是在那种经济小店里买的，可现在跑到这样的地方……

　　“说实话，你妹妹和你长的不像呀，表妹吗？是那种好好打扮还是蛮出挑的小姑娘。”老板娘和吴耀杰说笑话。
　　“是呀，我妹妹能不灵吗？”吴耀杰也与她嘻皮笑脸的，又向小艾道：“这条裙子你要穿着走吗？”
　　小艾连忙摇摇头，回到试衣间去把衣服脱下来，还在那里排练以什么恰当的理由说不买。出来时老板娘提着几个空塑料袋就过来了，把她试过的几条裙子往里一装并且挂到她的手腕上。小艾吓了一跳，触电式的一缩手，塑料袋纷纷落到地上。
　　“哟，怎么啦？”老板娘有些不解。
　　“我，我……”小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吴耀杰上前一弯腰一把就将塑料袋都抓了起来，替小艾拿着，拍拍她肩膀道：“走吧，我们吃饭去。”
　　啊？小艾瞪大眼睛看看吴耀杰，十分不明白。
　　老板娘眼睛滴溜溜转，似乎懂了，“哦哟，小姑娘真老实，你哥哥帮你把钱都付掉来，有这种哥哥么就是用来划分（花钱）的呀，现在是哥哥宠你，将来么是老公宠你，女人么最好都把衣服帐划到男人头上，懂伐？！”
　　“被你教坏掉来！”吴耀杰笑。
　　“啥啦，你妹妹还要我教啊，有你教么全都是人精！”老板娘和他说笑的十分开心。
　　小艾只觉得心里忐忑不安，这几条裙子加起来好几百元钱，钞票的声音在她耳朵边上劈呖啪啦响，他们讲什么她反而听不清了。她被吴家哥哥带着离开那里，稀里糊涂到了淮海路上的红房子西餐馆，小艾一看菜单价钱，真是比前吃的任何一次都贵到离谱，于是竟一下站起来了，搁下菜单走了出去。
　　出门看见车流如龙繁华的淮海路，忽然觉得迷失了脚步，进也不得退也不能，觉得自己并不熟悉这个都市，或者这个城市在一夜间就变了新的模样，遗弃了她。
　　“咋么了，哪里不舒服？”追出来的吴家哥哥手里还拿着餐巾纸，以为她身体不适。
　　小艾停在原地，眼神有些朦胧。
　　“没事就进去吧，外面太晒了。”吴耀杰道。
　　“我答应爸爸回家吃饭的。”
　　“那我们就在这里喝点饮料，吃点点心，反正不吃饱就好了。”
　　小艾皱皱眉头，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想法。
　　吴耀杰此时却不把她的拘束当一回事，好像又半点都不了解她一样，“走喽，进去孵（享受）空调。”

　　小艾真不知道怎么推辞，只得在他的催促下再次回到了饭店。
　　吴耀杰点的虾仁色拉和烙蜗牛，还有意大利冰糕，虽然红房子是有名的老店，可多半是老早以前的名气，有些东西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吃，这多半也是现代人嘴刁了的关系。吴耀杰吃的不算很满意，看来也是头一次慕名而来。
　　小艾的心思不在食物上，局促了很久，用轻的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道：“耀杰哥哥，裙子的钱，以后我打工赚钱还给你好吗？一点点还，今晚你回家不要跟我爸爸说，他没有给我很多的钱……”
　　吴耀杰开始没听清，等听明白了噗的一声就笑了，他说小艾真是个傻姑娘，怎么这么老实，每天生活在家和象牙塔里，两点一线的都学不出聪明东西来了，并且他还告诉小艾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而这件事竟然是和小艾妈妈有关的。
　　“知道吗？我小学的时候哦，把我同学的外国表弄坏了，卡西欧的，你想想值多少钱，那时候你爸妈争的又不多的喽，而且小学时候我妈还打我，苍蝇拍子都抽断过，你想我敢告诉她伐？！那天放学后我躲在弄堂口的垃圾箱后面不敢回家，你妈妈出来倒垃圾时发现我，看我脸上哭的一塌糊涂，就带我去外面吃冷饮，听我说了事情以后，你妈第二天竟然到我学校里来了，找到班主任把同学的表钱给赔了。你妈跟班主任说，是我父母工作忙没时间过来，所以她来转交赔款，其实那笔钱就是她自己垫上的，你说你妈妈人好伐？这件事她一点都没有跟人讲过，这钱算到今天加上利息，怎么会不值我给你买的几件衣服呢？”吴耀杰娓娓道来，像在讲故事一样，把小艾听得一愣一愣。
　　这怎么可能呢，听起来好像小艾妈妈是财主一样的，随手一变就能变出很多钱来。
　　“我是想过一定要把表钱还给阿姨的，虽然她从不问我讨要，可能她觉得我年纪太小，也不会和我计较吧，现在我有能力了，我宠宠你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哥哥宠妹妹嘛，而且最重要的是，本来就是你家的钱，物归原主罢了。你就当这些衣服是你妈给你买的好了。”吴耀杰道。
　　真是想不到啊。小艾笑了，这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吴耀杰和妈妈的魔力让这一切又变得顺理成章，似乎真是自己想太多了呢……
　　后来小艾回到家中，爸爸已经加班去了，小艾把衣服都洗好晒出去，标价牌也早就剪掉了，绝对不能让爸爸看见。爸爸给她盛的枸杞银耳汤没有喝完还在桌上放着，汤汁晶莹透亮，枸杞如一颗颗红色的珍珠，清红相配，自是暑天里最清凉的一道风景。
　　小艾很体谅爸爸，爸爸也很爱护小艾，他们都在安静的、温和的守候着妈妈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