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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低调,低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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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很冷,好在室内有地炕还算暖和。居丧期间日子百无聊赖,姜永琏只好临帖打发时间。
说来惭愧,他临的不是什么名家的字帖,而是端王昔日留下来的习作。
在古代,会写字也算是上流社会的一项基本生存技能,更何况端王小时候受遍名家指导,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姜永琏的毛笔字也还可以,这得归功于小学时期那个书法发烧友的校长,他要求各个年级每周至少要有一节书法课。姜永琏就这样学了五年,有一次偶然在书法比赛中得了个三等奖,家里因此带他去吃了一次必胜客作为奖励,并许诺如果再得奖就再带他出来吃。也许是必胜客对小孩子的吸引力太大,也许是姜永琏找到了其中的乐趣,写毛笔字作为一项兴趣被他坚持了下来,尽管他之后再未获得任何奖项。
姜永琏摒退了旁人,自个儿研墨,自个儿在那边涂涂写写,写好之后自己还在那边欣赏一会儿,看起来相当臭屁。幸好左右并无他人,否则这种毫无古人谦逊风范的行为实在很丢王爷的脸面。
朱果果掀了帘子进来,挤眉弄眼地请姜永琏到他那里“小憩”片刻。
姜永琏暗地里开小灶,见缝插针地吃点荤腥,都是躲到朱果果的房间里面,这与幼时偷吃家中的饼干的情景类似,其过程充满了斗智斗勇的小惊险。
姜永琏摸了摸自己刚刚造反过的胃,忍痛拒绝:“不去了。”可惜了那么多好吃的,吃不完得扔掉,真浪费啊。姜永琏鉴于自己昨晚的悲催遭遇,秉着人文关怀的精神叮嘱朱果果一句:“你也悠着点,别贪多。”
朱果果咧着嘴笑:“没事,以前我吃得更多。”
人与人的体质就是不一样,今天朱果果一点事儿都没有,能跑能跳,姜永琏却有些萎靡不振,大约是原主的身体太娇弱了吧。
原本的那位端王,身体还有一个怪毛病,一个成年人梦里竟然会流泪,姜永琏每次睡醒,眼皮都是肿的,枕巾也被打湿了。宫中的御医替姜永琏诊过脉,开了一些安神的汤剂,又说人死不能复生,希望王爷放开怀抱云云。姜永琏并不怀疑原主对端王妃的情意,但对他来说,端王妃是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虽然早逝确实令人惋惜,但除了惋惜之外,他也很难再产生别的情感了。御医说的那番话,搞得姜永琏一头雾水。
姜永琏各种羡慕嫉妒恨,挥手让朱果果下去。他自己又练了一会儿字,便吩咐底下的人准备晚饭。王府和宫中一样,实行的是两餐制,下午未时就摆晚饭。未时,大约是下午两点左右。习惯一日三餐的姜永琏曾对此大惊小怪,很担心自己会被虐待,后来他才知道,除了两次正餐,此外还有无数的加餐。达官贵人最会享受,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
姜永琏认命地喝着厨房为他熬煮的粥,短时间内他的胃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晚饭才吃到一半,顾文亮就回来了。姜永琏问他:“情况如何?”
“圣躬安。”顾文亮面色看起来却很凝重。
姜永琏按照规矩站着听完这句话。他在看到顾文亮的表情之后顿时也消化不良了,于是朝顾文亮招招手:“说详细点。”
顾文亮上前两步,尽管此时姜永琏房内并无其他人,他还是将声音压得极低:“皇上被救上来之后,昨晚就发起了高烧。听说今天早上已经好了些,奴才进宫的时候皇上的病情又有些反复。皇后忧心忡忡,日夜都在皇上身边照料。”
姜永琏在脑子里检索有关皇帝的信息,发现他的这位便宜皇兄从来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宁英宗在世时对他不甚满意,督责甚严,不过教育方法不大对头,启泰帝别的没什么长进,做戏的功夫倒是见长。长子不成器,英宗便格外钟爱幼子。端王小时候便聪明伶俐,勤奋好学,英宗难免对他有所偏爱,一度也曾动了易储的念头。可惜英宗也不是有魄力的主儿,群臣一抬出祖制,他就犹豫了。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这事就黄了。启泰帝登基后倒是没有因为这个找过端王的麻烦,但端王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这些年他深居简出,只以诗词娱情,日子过得相当低调。姜永琏暗暗叹了口气,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皇族永远处在政治漩涡的中心,祸福也往往非本人所能掌控。
“那贵妃呢?”
顾文亮在姜永琏面前永远微躬着身子,视线向下,神态十分恭谨,此时闻言不由抬头看了姜永琏一眼,讶然道:“贵妃?”
启泰帝妃嫔众多,单是贵妃就册封了两个。姜永琏耐心地:“徐贵妃。她与皇兄一同临幸别宫,不也落水了?”
“是。她随后也被救了起来,听闻也发烧了,不过现在已是大好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姜永琏面露喜色,他见顾文亮还是不懂,便解释给他听,“女子身体总是比较柔弱些,既然徐贵妃都无恙,想必皇兄也无大碍。”
顾文亮响亮地拍了个马屁:“王爷思虑周详,非奴才所能及。”
姜永琏被拍得晕乎乎,乐陶陶,和颜悦色地对顾文亮道:“你也辛苦了。今天不必到我跟前伺候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姜永琏这顿饭就吃得格外久些。刚吃完饭,就呼啦啦地来了一群人。端王的四个儿子各有保姆、嬷嬷,古人又很讲究晨昏定省,长子福沛刚上完课,便带着三个弟弟过来给姜永琏请安了。
长子福沛不过七岁,行事已经颇沉稳了。二儿子福宜六岁,三儿子福隆四岁,小儿子福慧才两岁,这几个都是小萝卜头。
一个孩子是活泼可爱,四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聚在一起就是吵。
姜永琏还不懂得如何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他借口天气冷,免了他们的日常请安。不过昨晚姜永琏身体不适,第二天已经闹得全府都知道,福沛作为孝顺孩子,自然是要带弟弟过来问候下的。
“我没事。大概昨天的食物不洁,昨晚闹腾了一宿,今天已是好了。”姜永琏看着这四个粉妆玉琢的孩子,都是大眼睛,长睫毛,相貌大约都随了他们的母亲,极是清俊可爱。王府的嬷嬷们又把他们教养得极好,姜永琏看着看着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喜爱之情,他伸手摸了摸离他最近福慧的小脸蛋:“呦,脸蛋都冰冰凉凉的。”
七岁的孩子已经很懂得尊卑之分了,福沛闻言皱皱眉:“厨房的人当差竟如此不当心,父王,要不要让总管好好整顿一番?”
姜永琏自然知道厨房里面当差的人是无辜的,情急之下大喝阻止道:“不可!”他见福沛微抿了嘴,面上流露出了委屈之色,赶紧放低了声音:“平日他们当差也很辛苦,又一向不曾出过差错。年关将至,万事和平为上。”
福沛低头道:“是。父王心慈。”
姜永琏并无教训福沛的意思,但福沛年纪小,格外敏感,情绪不由就低落下来了。福宜看着憨憨的,方才姜永琏顺手抓了一把芒果干给他,此时他正小口小口地啃着吃。四岁的福隆有些惶惑地望了望姜永琏,又望了望自己的兄长,原本还挺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就微妙地冷场起来。
福慧年纪小,他什么都不懂,他对姜永琏有着天然的亲近之情,挥动着小胳膊小腿颠颠地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唤道:“布(FU)芒(WANG)!”
姜永琏愣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小屁孩叫的是父王。虚数两岁的孩子发音还不标准,叫着叫着就叫讹了。
“布芒布芒布芒……”福慧张着手臂,眼巴巴地看着姜永琏,赤/裸/裸地索要抱抱。
姜永琏被逗笑了,他一把抱起福慧,忍不住用脸蹭了下福慧的小脸蛋,调侃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忙?我们的小福慧真聪明,知道父王,不忙。”
所有的人都很配合地笑了起来。福慧把头在姜永琏怀里拱了一下,他见众人笑了,立马笑得更开心,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姜永琏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福沛的头顶:“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也知道你孝顺。昨天的事并不是什么大事,过了就过了,对底下的人要宽厚些。”
福沛眼睛亮了些,应声道:“是,儿子知道了。”
姜永琏点点头,便将此事撂开不提。他陪着四个孩子玩闹了一阵,过程累虽累了点,却已是他穿越以来最开心的一次。孩子们很可爱,他们已经没有了母亲,不该让父爱也一同缺席。也许今后该和孩子们多多亲近,姜永琏临睡前这么想道。
也许是因为开发出新的乐趣,这天晚上姜永琏睡得格外香甜。也不知睡了多久,姜永琏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正轻轻地摇他的手臂,耳边传来的声音短而急促:“王爷,宫中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