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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美玉无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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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烟袅袅。
褚师素问伸手接过李寻欢递来的一盏清茶,微微垂首道谢道:“烦劳李先生了。”
李寻欢这才真正看到他的手,他这一生不知握过多少绝色美人的柔荑,美人的手无疑是美丽的,但他发现总会有那样这样的瑕疵。
有的肤色稍黑,有的毛孔稍大,有的指尖稍粗……
但眼前的这只手却是十全十美,温润如脂玉,竟是比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细腻柔和,但又并非全然是女子的纤细柔软,手指修长,骨节恰到好处的分明,亦有着男子的优雅安定、稳定掌控。
医者的手都是这么无暇吗?
李寻欢一时有些晃神,也许是因为太过无暇了,李寻欢突然很想碰一碰他的手,会是脂玉的温润还是冰雪的清冷?
等等,对于朋友这样的想法简直太失礼了。李寻欢默默将自己的目光从褚师素问的双手转移开,一抬眼正对褚师素问的容貌,他突然又生出一种很失礼的想法:素问真的是生错了性别。
素问若是女子,怕是天下第一美人都要给他端茶倒水。
褚师素问喝了口茶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好使你们相信。”他抿着唇,在心里组织好语言。
李寻欢却已微微笑了:“不必解释,我已信了。”
褚师素问一怔,他真没想到李寻欢会这么说,甚至连解释都不听。
褚师素问笑的时候眼里就像有细碎闪耀的星光:“嗯。”
在褚师素问设想的流程中先是解释清楚自己的家世来历,等李寻欢阿飞相信后再寻求帮助。
眼下既然用不着解释,那就直说自己的问题好了。
从小到大都是一根筋想事情的褚师素问一点也没给人准备的机会,上来就是直接一个让人失色的问题:
“你们觉得我怎么做才能回去?”褚师素问苦恼的皱着双眉:“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随着他的话,李寻欢脸色变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交到如此可爱的朋友了,自然不想日后再也见不到他。
阿飞脸色也变了,褚师素问是他从荒野出来遇到的,第一个亲近的长辈,褚师素问把阿飞当做需要照顾的师弟、晚辈去对待,自然而然的,阿飞也更将褚师素问当做兄长长辈。
阿飞不想以后再也看不到素问大哥。
而铁传甲,他的脸色最不好看,他刚刚才想到让褚师素问帮忙治疗李寻欢,但接下来这点希望、还有可能是唯一的希望又要泯灭了。
他们三个虽然都不太希望从此以后再也瞧不见褚师素问,但他们也知道,那个大唐,是褚师素问的故乡,褚师素问的家人朋友都在那里。
即便再想他留下来,也不能真的这么做,连说也不能说。
李寻欢勉强笑道:“原来你昨天突然下车和一大早出去就是为了找回去的方法。”
“嗯。”褚师点头,认认真真道:“我一定要回去的。”
“我的师尊、师弟师妹们、朋友,都在那里,如果我再也不能回去,不管是他们还是我都会难过的。”
“那里是我的家。”
——那里是我的家。
那我的家在哪里?李寻欢目光悠远茫然。
是那个大门前御笔亲书写着“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门联的李园?
还是那个有着梅花的红色亭子?
但哪里已不是了。
昔日的“李园”,如今早已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而昔日的梅花,还开着吗?
李寻欢并未说话,可他的眼睛却似有着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悲伤,铁传甲侧过脸,在心底叹息。
那些过往何必执著?少爷,人总是向前看的。
但很快,李寻欢又收回心神问道:“素问你来这里时有没有发生很奇特的事?在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奇事前应该会有什么与往常不一般的事吧?”
褚师素问整个人都要蔫了:“没有,什么也没发生,就是莫名其妙的。”
如果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还有迹可循,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才真正让人头疼。
李寻欢皱眉,转而问道:“素问,那天你做了什么?在做什么的时候才来到这里?”
那天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使得他出谷,褚师素问永远也不会忘记。
“要从事情发生前的第七天说起,我那时替一位七秀姑娘医好了腿,七秀姑娘作为答谢便送了我一坛醉龙饮,我有一位朋友,他最喜欢品酒,于是我便修书一封请他来万花谷。”
褚师素问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但是他在来的路上失踪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李寻欢也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疼,于是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将素问从这种低落的心境里拉出来:“然后呢?”
轻而易举就被人带着跑的褚师素问果然不低落了:“然后我就出谷去找九百,结果便来到了这里。”
“九百?”李寻欢莫名觉得这名字很熟悉:“这是你朋友的全名吗?”
“不是,我朋友复姓九百,单名万字。”
褚师素问说的随意,落在别人耳朵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寻欢惊道:“难怪我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原来和当年那位纵横天下的名侠重名重姓。”
只听“啪——”一声,一直默默听着的阿飞竟生生捏碎了杯子,他脸色惨白,木然僵硬如同死人,但眼睛却明亮灼目到骇人。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九百万?”
阿飞的样子吓了褚师素问一跳,“怎么了阿飞?”赶紧拉过手看看有没有受伤。
阿飞却只是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他是不是丐帮弟子?养了一只白色的隼,却总说他养的是肥鸡,很喜欢喝酒,最喜欢的却是最绵软的桃花酒,厨艺很好,最常做的宴席是二十四桥明月夜,最喜欢火锅,说话有时候很奇怪。”
“你怎么知道?”
“因为。”阿飞眼睛很亮,似乎有水光闪烁:“他是我的父亲,我从福伯那里听过他的一切。”
李寻欢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褚师素问霍然起身:“不可能!九百才二十二岁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他此言一出,在场人都是一愣,二十二岁的确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李寻欢提醒:“如果你的朋友和当年纵横天下的名侠是一个人,那么算来你朋友如今已有三十二岁了。”
褚师素问整个人僵住了,在他的记忆里九百万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潇洒青年,他从来没想过三十二岁的九百万是什么样子。
好一会,他凝视着阿飞道:“阿飞你细细说一遍。”
阿飞点头,他的喉咙里像是梗了一块海绵,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低咽,“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对于阿飞的说法褚师素问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记不得了,但我知道是他收养了我。”
其实那个人的容貌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还隐隐记得那人满是喜欢的声音和温暖的怀抱。
阿飞垂了垂眸子,道:“但是后来他们都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消失了。”
天地之大,却只有他一个人了。
“所以我要找到他们,我要知道他们为何突然离开。”
他的手狠狠捏住了桌角。
褚师素问皱了皱眉,不仅是安慰阿飞更是为九百万辩解:“九百绝不是那种会抛下自己孩子的人,他那个人最喜欢小孩,若是自己的孩子怕是喜欢的放不开手,其中一定有什么误解。”
“是吗?”阿飞眼睛微微生了光芒,他脸上的神色即是忐忑又是不敢确定的希冀。
李寻欢心里顿时泛起难言的心酸。
褚师素问很肯定的点头,他伸手揉了揉阿飞的脑袋:“一定是的,九百他可是最宠孩子的孩子王啊。”
孩子王?
阿飞眼睛一亮,想问却又不太敢问。
李寻欢在心底叹息一声,微笑着替阿飞问出来:“怎么说?”
一想到好友褚师素问不觉弯了眉目:“他那个人最喜欢孩子,总说孩子是希望、是新生,跟他们在一起自己也会年轻起来,所以总会带着一大帮小孩子爬树下水,满大街玩闹,有次带着各大门派的天才弟子玩脱了,过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们送回家,后来各大门派长老师傅向他师傅告状,他被罚半个月不许带着孩子们出去玩。”
“九百对他师傅的话还是很听从的,不过后来,耐不住小孩子的央求,没过三天他就从丐帮偷跑了出去,却被他师傅逮个正着,被吊在树上整整一个下午。”
阿飞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见阿飞心情好了许多,褚师素问心里松了口气,他收手又问:“话说,九百现在在哪里?”
即便九百现在三十二岁了,他还是他的朋友。
阿飞抿了抿唇,摇头不语。
李寻欢解释道:“据说九百万和沈浪他们寻找海外仙山,早在十年前便在江湖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