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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HE版本~~~ ...

  •   01.

      流洲,在西海中,地方三千里,离东岸十九万里。上多山川,积石为昆吾,作剑光明洞照,如水精状,割玉如泥。洲上多仙家,风俗似吴人,山川如中国。

      据那只自称有毕方血脉的乌鸦所说,这是《三界志》中,关于流州的记载。

      我就是生活在流洲众仙家之中的一条白蛇。

      我小时候每每出洞府,都能看到散仙们或诡异或鄙夷的目光。我大概也能理解他们这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可是这样的目光委实令人不舒服,于是久而久之,我便和我娘一样,成了一条终日宅在洞府里的蛇。

      洞府中的日子很无趣,无非就是我看着我娘修炼,或者是我娘看着我修炼,再不济就是我们一起修炼。

      ……想想就不免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流洲是十洲三岛一顶一的钟灵毓秀之地,不过百年,我便修炼出了内丹,可化为人形了。

      我娘很是欣喜,她说我这样的资质,的确称得上是万里挑一。说我是千万里挑一,也是不夸张的。

      那只经常来洞府找我玩耍的乌鸦也说,至少在流洲地界,还未尝出现过如我这般,修炼速度十分了得的妖。

      可是,“万里挑一”的我,在修炼出了内丹之后,修为竟然十几年内都毫无寸进。

      尘世中,修真者若想提高修为,难免需要外出历练。于是我娘在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将我赶出了洞府。临走时,她老人家还说:“遥夕,改日你归来的时候,最好能给娘带回来一条女婿。”

      我被“一条女婿”这句话羞得满脸通红,摇身一变化成一个荼白衣衫的姑娘,拿扇子掩了面,驾云而去。

      02.

      历练么,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我很是随意地走走停停,便到了一处名为浣云尖的山脉。

      浣云尖周围常年笼罩着迷雾,寻常人难以入内。我降下云头的那会儿,正赶上百年难遇的一次罡风吹散了大雾,我才得以顺顺利利地进山。

      我朝深山而行,周遭皆一片影影绰绰苍茫迷蒙。直到我绕过了一处山谷,才发现,山内竟然别有洞天。

      入我眼帘的,是云气氤氲出的一片碧海蓝天,各种萝芷兰蘅异香馥郁。一汪碧潭盈盈,萦青缭白,水纹淡淡,衬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蒸腾多姿的蓊郁水汽弥漫开来,愈发显得云缭烟绕,树木青葱。

      我顿觉神清气爽,灵台一阵清明。

      我正准备化成原形修炼,忽见仙雾缭绕,一袭紫气东来,几卷祥云托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人缓缓降下。素白绣银流云袍,半透明水蓝掐丝纱衣,碧玉簪子束锦带,面若冠玉、目似点漆,似刀刻的清俊眉眼,令他有如画中神祗一般光华夺目。

      只可惜,他落地的姿势不甚雅观,居然是脸朝下的。

      这人一落地就不再动弹,我慢慢走近他,却发现远处看起来清俊无匹的男子,背上居然有一道十分狰狞的伤疤。

      那伤疤从他的左肩斜斜划至腰腹,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还有丝丝血迹渗出,可见是新伤无疑。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脸朝下着地呢……

      我端详了这个男子半晌,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未曾化成原形,方才还有祥云托他而来,定是一个仙人了。我对于仙人从未有什么好感,便纠结到底要不要救这个人。

      片刻之后,我叹息一声,开始掐诀。

      03.

      他的伤势十分凶险,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么重的伤,我约莫着他怎么着也得昏迷上几天,再加上这儿灵气四溢,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便决定在这儿待上几天。

      待到暮色渐临的时候,我已经在石壁中打了一处洞府。

      我十分担心那男子随时会断气,于是费了不少劲,把他拖进了洞府,方便我就近治疗。看他仍在昏迷,我便随意地寻了洞府之中的一处地方,化成原形,盘成一团睡觉。

      可是不料半夜时分,我却感觉仿佛睡在了一个火堆旁边,那热度着实令我难受。

      我睁开眼睛,滑到不远处那个男子的身边,用尾巴尖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果然烫得吓人。

      我虽然很讨厌仙人,可是要我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仙人就这么死在我面前,却是做不到的。于是我沉吟片刻,做了一个令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我保持着原形,钻到了这个男子的衣服里面。

      04.

      乌鸦说得好,功夫不负有心蛇。在我的努力下,三日之后,他的烧终于退了。

      高烧三日而尚未熟透,我甚是敬佩他。

      他似乎很不好受,昏迷中还不停呻吟。可是我也不好受,我本是冷血,可是为了给他降温,我足足忍受了三天三夜他仿佛火一样滚烫的皮肤。

      眼下他体温渐低,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还没等我滑出他的衣服,七寸却被人捏住了。

      我大惊失色。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你放开我!”

      他似乎精神不好,半眯着眼睛,眼角的线条逶迤流畅,目光沉沉,为他整个人平添了一抹凛然之气。他声音很轻,语气却算不上和气:“你救了我?”

      七寸被人捏住的滋味着实不好,于是我忙不迭地点头:“是我是我,快放开我!”

      他闻言松手。

      我松了一口气。为了防止他再掐住我的薄弱之处,我化成了人形,坐在洞府中离他较远的一端开始调息。

      等我调息完毕,却发现他居然又昏过去了。

      05.

      浣云尖虽然是绝佳的修炼之处,可是不知为何,我的修为仍然毫无长进。

      之前在流洲洞府中,我娘见我无聊,曾教我尘世间的琴棋书画来打发时光。可是在修炼上颇有慧根的我,到了这种事情上面,居然笨得“令蛇发指”,跟着我娘学了数十年,也不过就堪堪掌握了绘画一门的技巧。

      眼下修炼无方,我又不能把这人丢在这里,于是闲来无事,便拿一些宽阔的叶子为纸,以花朵的汁液为墨,用我的尾尖为笔,自己画画玩。

      后来那人醒了,我更为自在,经常一边在叶子上勾勾画画,一边哼歌。

      某日我依旧哼着小曲儿画着画,那个已经能够缓缓走动的男子,竟然慢悠悠地踱到了我身边。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注意到他朝我走来,立刻警惕地化成人形。

      谁知道他只是停在我的面前,俯下身子垂眸问我:“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歌?”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这么一俯身,他周身的气息像是那三天三夜一样,向我扑面袭来,令我浑身发烫。

      我有些别扭地低下头:“不知道。”

      他低低一笑,又问道:“你画的这是什么?”

      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没好气儿道:“你自己不会看呀?”

      我本来说的是气话,谁料他竟然真的就地坐下了,伸手拿过我面前的叶子,开始细细端详。

      画很简单,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山上郁郁葱葱,半山腰有一处山洞,洞口盘着两条莹白的蛇,洞外的一颗树上,栖息着一只乌鸦。

      片刻之后,他说:“你画的这里,是你的家吗?”

      我点了点头。

      他唇角微勾:“真好看。”

      他本就生得俊秀英挺、气度不凡,此刻展颜一笑,如旭日初升,周遭一切似乎都灿烂明媚起来。

      我愈发觉得脸颊发烫。

      06.

      山中岁月长,不过转眼,我就和慕宁一起在浣云尖中度过了一年有余的时光。

      他告诉我他叫慕宁,问我你的名字呢?

      我说我叫遥夕。

      “遥夕何解?”

      我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何解,不过我娘经常念叨一句诗,‘结中洲之云萝,托绵思於遥夕’,我的名字就是从这儿来的。”

      他沉吟片刻,道:“是个好名字。”

      是不是好名字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慕宁这人,一颗心真真是乌黑乌黑的。他经常以自己重伤未愈为由,驱使我为他做这做那。

      “遥夕,我饿了。”

      “遥夕,我渴了。”

      “遥夕,我冷。”

      我既然能耐得住数百年的寂寞修行,自然能耐得住他的折腾。再加上他的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我难免要更上心一些。于是一直无甚脾气,就任他这么闹。

      可是直到有一天,他开始这么使唤我:

      “遥夕,我想吃蛇肉。”

      我勃然大怒,一抬手,随手捞起身侧的一幅画,摔在他的脸上。

      他哈哈大笑。

      07.

      待慕宁伤势渐佳,我便打算离开浣云尖。

      他似乎没料到我要走,拽着我的衣袖不撒手:“你要去哪里?”

      我沉吟片刻:“总听我娘说尘世间如何如何,我想去那里逛一逛。”

      他倒是麻溜地跟上了我,理直气壮道:“我也去,你带上我!”

      我甩不掉他,只得带着他上路。

      我驾云而行,速度倒也快。他坐在云朵之上,啧啧称奇:“没想到你们蛇妖居然也会驾云诶!”

      我很不喜欢他说的“你们蛇妖”这种语气,于是白了他一眼,准备把他踹下云朵。

      他自然是抵死不从。

      我们一阵打闹,云朵就失了准头,降落在一处名为临安的小镇外。

      临安看起来十分安逸静谧,青石板的街道上虽然有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走来走去,却依然没有多少喧闹之声。

      我们二人信步而行。凡间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十分新奇,自然免不了东瞅瞅西看看。

      慕宁倒是好脾气地跟在我身后。

      就这么闲逛了一会儿,不多时,天空中居然飘起了蒙蒙细雨。我和慕宁一拍即合,进了一座小茶楼避雨。

      茶楼的座位前,有一个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女子正在唱着什么。慕宁看到我的目光,解释道:“那是戏子,唱的是戏文,你要不要听一听?”

      我说好。

      那女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她唱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

      我听不太明白,就转头问慕宁:“这是什么意思?”

      他本在蹙眉,见我扭头,便展臂揽住我,笑得一派风清月朗:“没什么意思,说了你也不懂。”

      我本是一条不学无术的蛇,见他这么说倒也没生气,只是又白了他一眼。

      不多时那戏子下去了,一个胡子有些发白的老头拿着一块木头走了上来。

      他立在一个桌子前,话还没说呢,先拿着木头在桌上狠狠拍了一记,着实骇了我一跳。

      我惊魂未定,偷偷和慕宁咬耳朵:“我觉得这个老头不是好人!”

      他闻言看了我一眼,眼角眉梢都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那老头拍完桌子,居然开始讲故事:“上一回我们说到‘西子湖畔断桥边,天缘凑巧与许仙’,今日我们接着说。这条名为白素贞的白蛇……”

      我听到这里来了兴致,那边慕宁也凑过来对我道:“讲的是你们白蛇哎!”

      我嫌他聒噪,把他推远了些,认真地听着白素贞的故事。

      08.

      我哭哭啼啼地回了浣云尖。

      慕宁跟在我身后十分无奈:“人家都说了这只是故事,当不得真的……”

      我不理他,进了洞府,红着眼睛化成原形,盘成一团,把头埋在最里面。

      慕宁戳了戳我的七寸:“哎,你再不出来我可掐你这里了啊!”

      我知道他不会下手,于是动也未动,只是闷闷地说:“法海那老和尚,真不是个东西。”

      慕宁附和我:“是是是,真不是东西。”

      “我再也不去凡间了!”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你先把头拿出来好不好?”

      我不理他。

      外面许久没有动静,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我却发现,昨晚我不知为何化了人形,居然被他抱在怀中睡了一夜。

      我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就要起来。

      他却收紧了手臂,纹丝不动。

      半晌,他唤我的名字,“遥夕。”

      我闻声一回头,恰好撞进了他的目光中。他目光温柔缱绻,像是温暖的潮水一层一层将我包裹。他微微启唇:“遥夕,我要走了。”

      我的心陡然一空。

      这样的感觉委实不太好受。可是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又说道:“我会很快回来的,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我垂眸不语,只是看着他交叠在自己身前的双手。他的流云袍的袖子向上卷了卷,露出他白净结实的手臂,愈发显得他修长的手指沉稳有力。

      那样的手指,轻轻拿起一朵花瓣翻卷的白色小花,簪在了我的鬓边。

      我尚在出神,可是身体却被人转了一圈,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就那样印在我的额头。我瞪大了眼睛,感觉慕宁的双唇滚烫,落在我的额上,像是点燃了一丛火焰。

      许久之后,他的唇离开了,却用额头抵住我,很轻很轻的声音,流淌在唇齿之间。

      “不出一年,在这朵花还没枯萎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嗯。”

      “等我回来好不好?”

      “好。”

      09.

      乌鸦在浣云尖找到我时,第一句话就是,小遥夕,你娘要渡劫了。

      我娘本就接近万年高龄,此次渡劫可谓难上加难。可是如果有我在,想来也能为她挡上一挡。

      距离慕宁的一年之约大抵还剩几天,可是我娘却等不起了。我在浣云尖为慕宁留了一幅画,然后随乌鸦向流洲而行。

      可是尚未至流洲,天空中已然浓雾滚滚,雷鸣大作,数道金光闪现在浓雾之间,看起来却并不是渡劫前的天雷。

      乌鸦脸色一变:“糟了,是上仙!”

      上仙?!上仙大多远在九重天上,他们怎会知道我娘在渡劫?!

      待我赶到流洲的时候,却发现往日熟悉的山峰已然被夷为平地,满地碎石,我娘的原形正奄奄一息地委顿在碎石边。

      我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娘!”

      我娘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我扑了过来,半空中的浓雾终于散开,数十位气势凛然的天兵天将落在我们面前,流洲的众多散仙纷纷现身,恭敬地俯身。

      领头的一位天将喝道:“吾乃北斗七真君之一的贪狼星君,众仙家围剿蛇妖有功,本君定会禀报天帝,论功行赏。”他又看向另一边的乌鸦,“毕方引来白蛇之女亦有功,可将功折罪,重返天庭。”

      众仙家大喜过望,齐齐拜倒,不停道谢。

      而那乌鸦早已摇身一变,那流光溢彩的火红羽毛,灼伤了我的眼睛。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满心苍凉。

      10.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流洲的众散仙,虽然明显不喜欢我们,却为何容忍我们在那里住了那么多年。

      因为他们在等,在等我娘渡劫。

      万年白蛇的内丹,是修行之中的一大助力,可令散仙一举跃上九重天,这样的大好机缘,任谁都不会放过。

      而那毕方,被贬谪后,在我们身边隐姓埋名了数百年,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

      我咬了咬牙,暗中掐诀,准备拼尽一身修为带着我娘遁走,可是尚未动作,却见一袭紫气东来,几卷祥云托着一个人缓缓降下。素白绣银流云袍,半透明水蓝掐丝纱衣,碧玉簪子束锦带,面若冠玉、目似点漆,似刀刻的清俊眉眼,令他比画中神祗还要光华夺目。

      恰是初见那般模样。

      看到他,我的一颗心像是突然落入了万丈深渊,空空落落的,令我窒息得难受。

      慕宁。

      他走上前来,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却一言不发,只是垂眸看着我。领头的真君似乎与他十分熟稔,拍着他的肩膀喜气洋洋道:“慕宁,此行还多亏了你那副画……”

      我的心又是一紧。

      我忽然明白了,这群天兵天将之所以能够那么迅速地找了过来,除了有毕方的指引,还有另一个原因。

      当初在浣云尖,慕宁曾经看过我画的流洲,当初他问:“你画的这里,是你的家吗?”

      原来如此。

      11.

      慕宁走到我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化成人形,抱着我娘盘成一团的冰冷身子,声音都在发抖:“慕宁,我求求你,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放过我娘好不好?”

      他却只是紧抿着薄唇不说话。

      我愈发绝望。

      片刻之后,我缓缓张口,吐出一颗莹白色的珠子。

      珠子表面有淡淡的雾气缭绕,却挡不住莹润如酥的流光从中透出。

      那是我的内丹。

      慕宁身后,那个名为贪狼的真君惊呼:“天哪,不是白蛇,竟然是玉蛇!”

      这句话自然又是引起了一番骚动。

      白蛇自然是万年难寻,可是我娘早就告诉过我,我这般体质,说是千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我修炼速度奇快、我修成人形之后就毫无寸进、我娘在自己快渡劫之前把我赶出洞府……

      只因我是茫茫大荒,千万年仅此一条的玉蛇。

      修成人形之后,白蛇的修炼方法于我无用,自然不会增加修为。

      我不过是我娘从荒野中捡回来的一颗蛋,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把命抵给她,也是值得的。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慕宁:“我把我的内丹给你,你放过我娘好不好?”

      他的目光还如我一年前所见的那般温柔缱绻,可是我已经不相信他了。

      我想了想,把我娘轻轻放在一边的地上,然后重重地跪下:“慕……真君,我求求你。”

      我话一出口,他的目光却陡然凌厉起来,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倨傲疏离之势。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冰冷的声音如同从极地冰渊席卷着寒风而来:“你喊我什么?”

      我垂眸看着地上的乱石,心中无波无澜:“真君。”

      12.

      慕宁把我和我娘带回了九重天。

      他力排众议将我留在了自己的宫殿之中,也不知他对天帝说了什么,天帝居然真的放过了我们。我不知道这群上仙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唯有终日守在奄奄一息的我娘身边,寸步不离地替她疗伤。

      可是我却不明白,往日我连慕宁的伤都治得了,却怎么也不能让我娘有好转的迹象。

      后来我听宫殿中的小仙女说,慕宁乃天帝的皇子,那日虽然受了重伤,可是身上带有保命之物,所以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能渐渐好转。

      我只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十分可笑。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当初浣云尖中一年的时光,于九重天之上的仙人们而言,其实不过只是短短的一天而已。

      慕宁每日都来看我,他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守在门口处。我自然是不理他,他逗留半个时辰左右,也会自行离去。

      这样日复一日,我娘愈发虚弱,我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

      我急得不得了,那天看见屋中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便毫不客气地抓起身边的茶杯掷了过去:“走开!”

      来人一袭火红衣衫,躲开茶杯,走到我身边,缓缓开口:“小遥夕。”

      居然是毕方。

      我看也不看他,只是继续掐诀为我娘疗伤。

      可是毕方却说:“别费劲了,用你这种方法,你娘活不了。”

      我回头瞪他,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你还敢来?!要不是你,我娘根本不会死!”

      毕方垂头:“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毕方压低了声音道:“你娘的魂魄散了大半,寻常方法根本不行。若有返生香,便可令她起死回生。”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毕方继续说,聚窟洲上生长有返魂树,返魂树,敲击木本有铜鼓呼啸声。可以制成不死药,名为返生香。

      “只是……”

      我看向他。

      “返魂树是神树,聚窟洲又是一等一的凶险之地,周围定有厉害的凶兽镇守。”

      我咬了咬下唇,未置一词。

      毕方见我还是不理他,叹息一声离开了。

      13.

      我觑到一个大好的时机,避开了慕宁,准备带着我娘偷偷摸摸地赶赴聚窟洲。

      可是我在溜走的时候,却恰好撞上了正在巡视的文曲星君。

      文曲星君虽然与贪狼一样同为北斗七真君,却生性磊落,见不得我一直记恨慕宁。见我要走,也不拦我,只是告诉了我前因后果。

      慕宁本是天帝皇子,某日在镇压魔族的战役中重伤,不知落在哪里,天帝屡次派人寻找,却终究未果。

      可是过了一天,慕宁竟然回来了。他重回九重天之后,大家都知道他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幅画,珍藏无比,从不示于人前。

      他回来的次日,众仙前往瑶池赴宴,贪狼喝多了,在慕宁处歇息,趁他不备,看到了这幅画。

      很不幸,那副画就是我画的流洲洞府。

      贪狼本就是主司欲望的星曜,眼尖地辨认出画中有万年难遇的白蛇。这样的白蛇,一旦成了气候,就是天庭的灾难。于是他上奏天帝,请求带兵降妖。

      慕宁醉酒醒来之后,得知贪狼已经带兵去了流洲,二话不说驾云就走。

      却还是晚了一步。

      要不是贪狼因为觊觎万年白蛇的内丹而迟迟未下重手,我娘就不会虽然已经魂飞魄散,却还是留了一魄保持肉身不毁。

      听到这里,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们尚在浣云尖的时候,慕宁有一次惹怒了我,我随手捞起身侧的一幅画,摔在他的脸上。

      没想到他竟然把那副画藏进了衣襟,还带上了九重天。

      事已至此,我还能怨谁?要怨就怨自己,画什么不好,偏偏要画自己的洞府……

      怨不了别人。

      14.

      文曲星君着实是一个很有计谋的人,他虽然没有拦我,却暗暗派了手下去通知慕宁。

      当文曲的故事还未讲完,慕宁就赶来了。

      我叹息一声,只得随慕宁回去。

      回到我之前的房间,慕宁却并未如以往那般离开,而是问我:“毕方那日来看你,都和你说了什么?”

      我不说话。

      慕宁看着我,一双深邃的眼眸似是蕴藏了最刺骨的疼痛:“遥夕,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闻言,我冷笑出声:“和你说什么?说说我和我娘的内丹有什么好处吗?”

      慕宁目光大恸,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他声音低沉,像是一片羽毛拂过我的心间:“遥夕,我以为……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

      我不为所动:“真君的喜欢,可真是要命。”我看他不言不语,便又补了一句,“事到如今,我只怨我自己当初救了你。”

      我话音刚落,便触到了他难过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生凌迟一般。

      慕宁拂袖而去。

      次日,他没有来看我。

      我想,毕竟是天帝皇子,骨子里的骄傲,真的是不容任何人践踏的。

      15.

      谁料两日之后,慕宁殿外,竟然有天兵天将拿了诛妖链来拘我。

      领兵的是文曲星君,他看着我叹气:“慕宁昨日去了聚窟洲,被镇守返魂树的穷奇缠住,毁了大半修为。”

      我心下大惊。

      “慕宁至今仍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司命星君那里,他的命盘已经乱了,众仙用了无数奇花异果来为他续命,总算是留了一口气在。”文曲继续叹气,“天帝知道慕宁是为你娘寻找返魂树才受如此重伤,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捉拿你。”

      危在旦夕……我如同被雷劈了一样,任何话都听不进去了。

      文曲似是不忍,对我道:“遥夕,我知道是毕方告诉他的这件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他声音很低,“若是我,一定会放你离开的。”

      我唯有苦笑。即便他放了我,其他人又哪里肯让步。已经修炼出了内丹的蛇妖,在天界盘桓不去,早成了诸人的心腹大患。今日天帝亲自下令捉妖,慕宁又昏迷不醒,正是立功与泄私愤的好时机。

      我定了定心神,冲着文曲笑了笑:“等我一下,我就跟你走,好不好?”

      文曲点点头。

      我回到房内,抚了抚榻上我娘冰冷的身体,笑着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女儿不孝,没给你带回来一条女婿。倒是给你留下了一个女婿,你要不要?”

      言罢,我擦了擦眼角,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

      这是那年我们在临安,曾听到的戏文里的话。

      我把一直藏在衣袖中的一朵已经干枯的花,放在了那张纸旁边。

      这是那年他临走时,替我簪在鬓边的一朵花。

      我想,如果慕宁醒来,看到这句话,一定会懂我的意思吧?

      16.

      琉璃檐角的宝罗大殿,天帝坐在御座上,气度威严。

      我情不自禁地匍匐在地。

      彼时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足以毁灭一切的强大气魄。

      自己已然臣服、又谈何抗争。

      天帝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彻大殿:“罪妖遥夕,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想了一想,“给我一杯瑶池宴上的酒吧。”

      这样的要求,就连天帝也微微有些诧异。

      仙女递来一个玉盏,盏中的液体芳香馥郁,有令人沉醉的味道扑面而来。

      原来这就是那天令慕宁喝醉的酒。

      我一口饮罢,微微一笑,有些怅然地想,如果白素贞没有喝雄黄酒,现在她是会和许仙在一起的罢?如果当日慕宁没有喝这样的酒……

      可是这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勾唇一笑,“走吧。”

      我被两个金甲天兵押上了锁妖塔的浮板。锁妖塔周身透明,由外可以看见内部的情况。外层由铁链拴起,塔身上篆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符咒。

      我被推搡着锁入最底层,当盘龙柱的威压袭来,我化成原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忽然想起曾和慕宁在凡间听过的,白娘子的故事。

      我不是白素贞,慕宁也不是许仙,我的死或生,于慕宁其实并未影响。以他的性子,以他天帝皇子的身份,无论何时都会让自己很快乐。

      这样想来,虽然心中还是钝钝的疼,可是只要他过得快乐,我一条蛇的难过、又算得了什么呢?

      盘龙柱朝着我的命门沉沉压来,我一动不动,缓缓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却不经意地想起他说过的话:

      “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歌?”

      “你画的这里,是你的家吗?”

      “遥夕,我想吃蛇肉。”

      “我会很快回来的,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不出一年,在这朵花还没枯萎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等我回来好不好?”

      ……

      “遥夕,我以为……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

      我知道。

      但却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

      17.

      许多年后,慕宁在流州上空驾云而过,远见渺渺青山隐在云雾中,浣云尖恰是他们初见那般景致。

      他落了云头,信步漫行。

      忽听远处有歌声漫吟,空灵入耳。他循着歌声而去,在一处被藤蔓掩盖的山洞中,发现了一片叶子。

      叶子上有一幅画,九天之上,云雾翻卷,男子身长玉立,衣袂飘扬。或许是时间仓促,她只来得及在叶子上用尾巴勾了一个男子的轮廓。没有眉眼,但是慕宁知道那是他。

      这浮生多少爱恨,最终不过都附于一幅画卷、一支歌谣。人世间那么多匆匆往往的过客,或许他们不会为了一幅画而舍弃尘缘,但凡尘间繁芜的诱惑,有时候,还不如一幅画更让人刻骨难忘。

      他闭上眼睛,忽然就淌下了眼泪。

      他想起当初看见她的样子,朱唇皓齿,眸若点漆,长发如瀑,更显出一身荼白衣衫如玉如璋。他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和她共饮瑶池酒,很想再听她唤一声……

      “慕宁。”

      他愣了愣。

      “是……慕宁吗?”

      18.

      我着实没想到慕宁会来。

      以至于叫他名字的时候,还是很不确定。

      他看起来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些不同了。现下他只是神色清冷地站在那里,那种凤子龙孙的傲慢矜贵便扑面而来。

      整个人带着淡淡的疏离。

      他转身后就望着我不动了,被那样的目光盯着,我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我怀里的小家伙疯狂扭动起来。

      小家伙扑腾着翅膀,从我怀里跳到地上,迈着小碎步到了慕宁的脚边,低着头嗅他的味道。

      嗅着嗅着,它居然用腮帮开始蹭人家的腿,头上的一撮绒毛也竖起来了,晃来晃去,亲热的不得了。

      我马上就不高兴了。

      慕宁被这么热情的蹭蹭,搞得有些无所适从,整个人往旁边挪了挪,低声问道:“这只红色小鸟……你养的?”

      我看了看这只在慕宁身边转来转去的鸟,摇了摇头:“不是。”

      他张了张口,又抿唇。

      一阵沉默。

      我有些尴尬,正准备找个借口转身离开,却听到他问:“刚才是你在唱歌吗?”

      我愣了一下:“是啊。”

      他的眉头马上蹙起。或许是因为久居高位,他不过微微皱眉,周身便有了一些生人勿近的怒气。

      他这是……生气了?

      他一生气,我倒是不怕他了。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莫名其妙!我白了他一眼,俯身抱起那只赖着不走的鸟:“我们走!”

      怀里的鸟依旧乱动不停,不停地扑腾着翅膀。

      我听到背后有人跟了上来:“你不是说这不是你的鸟吗?”

      我虎着脸头也不回:“是啊,我刚捡的,还不认主。”

      身后的声音带了丝笑意:“他好像刚才认我为主了,一直在蹭我。”

      “那是你的错觉。”

      “怎么会呢,要么你现在再松开他试试。”

      这个人真的好烦!

      我转过身去瞪他:“你真烦人!”

      “是啊,我是烦人。”慕宁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不过如果你跟我回了九重天,我就不烦你了。”

      我愣了一愣,犹豫半晌,还是道:“不去了吧。”

      19.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知道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了。

      一句“你不想去看看你娘?”就让我乖乖地跟上了他。

      如今我修为很浅,不能驾云,慕宁便带我同行。穿云破雾一路直上,当我看到隐约出现的宫殿檐角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掐指算来,距离当年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其实不过近百年而已。当日天帝将我拘入锁妖塔,盘龙柱的威压袭来,我痛到不能呼吸,几乎以为自己要就此毙命。正当我昏昏沉沉之际,却见一道红光闪过,毕方居然出现在我身侧。

      有人同我一起承担,我的压力瞬间少了大半,我看着面容痛苦的毕方,半晌还是开口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毕方却不看我,声音低沉:“小遥夕,慕宁虽重伤,可毕竟没有伤及性命。天帝顾及儿子,终究是没有下死手,盘龙柱只不过是会剥去你的内丹和修为而已……”

      威压沉沉,我额间汗珠滚滚,周身痛到无以复加,闻言只能咬着牙道:“能留得一条命在,倒也不错。内丹和修为,就让他拿去好了!”

      印象中,毕方好像是笑了一笑:“那样的玉蛇,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20.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浣云尖了。身体虽然痛极,灵台识海也一片空荡,可丹田处一颗莹白的玉珠却静静地停在那里。

      而我的旁边,躺着一只红色的鸟。

      是毕方。

      他看起来伤得极重,曾经流光溢彩的红色羽毛已然黯淡无光,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能留我一颗内丹在,想来他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

      我虽内心难受的很,却不能像凡间那些文人雅士一般说出许多表述自己心情的句子,闷闷地枯坐半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噫吁嚱……”

      我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不学无术。

      我带着毕方找了一处合适的洞府居住下来。内丹中的修为还留存了一点,这么一丝修为,让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生命垂危的毕方拉了回来。

      可醒来后的毕方不知怎么的,仿佛忘记了我是谁,某日他偶然瞥到我原形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嗷嗷叫着扑腾远了。不过他虽天天都致力于逃出浣云尖,无奈伤到了翅膀,飞不起来,只能像一只公鸡一样,扑腾到半空便是极限了。

      ……倒是不难抓。

      21.

      我这般胡思乱想,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

      “慕宁,你做什么去了?贪狼找你呢?”是文曲。他眼睛颇尖,看到慕宁带了个人,声音都透露着八卦的意味,“咦,你这是带了谁回来?”

      我对贪狼这个名字犹自有些生怯,但是对文曲一直好感满满,便从慕宁身后探出头来:“文曲星君!”

      文曲看到是我,也很高兴的样子:“是遥夕啊,怎么,你回来看你娘了?”

      慕宁瞥了他一眼:“怎么,你看到遥夕都不惊讶的?”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当初天帝本就有意放她一马,又有毕方护着,你看现在,不好得很。”

      慕宁愣了半晌,伸手把我我怀里的红鸟揪着翅膀提溜出来:“你说这是毕方?”

      文曲点了点头。

      慕宁犹自不信,转脸看向我:“这是……”

      我也诚恳地点了点头。

      慕宁虽有些嫌弃,但是在暂别文曲星君之后,带着他和我共同降落在一个颇为眼熟的小院。

      我娘……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这么多年我也看了一些书籍或者话本,凡尘中的人有时会说起“近乡情更怯”这样的句子,原来的我不甚清楚究竟是何意,可如今,倒是能够把他们的感受体会个八九不离十。

      我娘见到现在的我,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呢?

      而如果当年重伤的慕宁,还是将返生香带回来给了我娘,那这人情,我恐怕搭上下辈子都还不完了。

      22.

      把我送到我娘那里之后,慕宁便离开了。

      我每日遛遛毕方,逗逗哮天犬,渐渐交了一些朋友,日子倒也快活。

      只是很久都没见到慕宁。

      我娘说他现如今领了许多天界的琐碎事务,每日都很忙碌。

      青帝施了法,令九重天上有了四季轮换,春天花木深深,夏日莲荷潺潺,倒是增添了不少景色。

      我被慕宁带回来的时候,恰是秋风初起之时,可直到天空飘雪的时节,我却再也没见过他。

      一日青帝施法令瑶池结了冰,身着薄云轻纱的小仙女们快活地在冰上嬉戏.我路过瑶池,有相熟的小仙女便唤我:“遥夕!快来呀!”

      冰面光滑如镜,其下掩映着盛放的莲花,是我从未见过的奇妙景致。我本想过去,但是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令我着实有些犯困,便摆摆手婉拒了。

      小仙女们也不在意,冲我挥手告别之后便聊起了天:“我昨日看到王母娘娘座下的青鸾姐姐和慕宁仙君从普陀仙界共同归来,真真是郎才女貌。”

      “慕宁仙君的貌也不错呀!”

      小仙女们心性单纯,闻言都笑了起来,还打趣方才那个小仙女:“怎么,看到青鸾姐姐和慕宁仙君,你也动了心思了?”

      我怔了怔,脚下步伐却丝毫不停,身后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一直难受,仿佛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我的心头划来划去。

      我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想一个人待会。可天气严寒,我情不自禁地有些困倦,现如今又没有什么法力抵挡,便索性化成原形,找了一处僻静的山洞,随便一盘便睡着了。

      23.

      待我醒来,觉得这一觉着实睡的有些餍足。

      我心满意足地化成人形,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准备回家找娘。

      可待我一脚迈出山洞,看到山中郁郁葱葱的树木,我便懵了。

      我这是睡了多久?

      我朝小院而去,路上见到的人无不行色匆匆,都很焦急的样子。我不知为何,便随手拉住一个小仙童问:“这是怎么了?”

      小仙童一脸苦恼:“慕宁仙君大婚在即,新娘却找不到了!”

      慕宁要成亲了?

      ……我心里又是一阵钝钝的疼。

      我觉得我这番冬眠,睡得还不够久,便准备原路返回,再去睡他个昏天黑地。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慕宁。

      我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往小仙童身后一蹲,希望他没有看见我。

      正当我猫的正好,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裹挟着压抑的怒意在我头顶响起:“你跑哪去了?!”

      我抬起头,便看到一脸怒气的慕宁。他看起来很是憔悴,紧抿的双唇近乎没了血色,我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啦?”

      他气得不得了:“你说怎么了?你这段时间跑哪里去了?”

      许是受不得压迫,我面前的小仙童一溜烟地跑了。没了屏障,我讪讪地起身道:“这段时间我冬眠去了呀。”

      慕宁一愣。

      我解释道:“九重天也太冷了,我没想到比浣云尖还冷,实在受不住,便找了个地方冬眠去了。”

      我自认为我解释的没毛病,可他看起来更生气了:“那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我气也不打一处来:“仙君都是要大婚的人了,还管别的女子去哪里冬眠,是不是有点僭越了?”

      慕宁闻言又是一愣。

      半晌之后,他和他身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24.

      我一身凤冠霞帔和慕宁并肩站在天帝面前的时候,还觉得很不真实。

      琉璃檐角的宝罗大殿之上,天帝笑的很慈祥:“你叫遥夕是吧?”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不知道经盘龙柱那么一遭,影不影响怀孕生子啊?”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今年我能抱上孙子吗?”

      众仙哄笑起来。

      慕宁笑着拦他们:“别笑了,遥夕脸皮薄!”

      ……我红着脸看了一眼慕宁。

      注意到我的目光,慕宁偏头看过来,声音低沉又温柔:“怎么啦?”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的手从我的袖子里伸进来,捏了捏我的手。

      这么明显的小动作怎么能瞒住在场那么多眼尖的神仙们,他们又起哄:“也是托我们慕宁仙君的福,九重天上多久没有这么喜庆过了!”

      “哪能是托慕宁的福啊,明明是托遥夕的福!”

      “那可不,要不是因为遥夕,慕宁哪会托青鸾仙子从普陀载回来这么多的好酒!”

      “不醉不归!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

      “这场婚礼,我筹备了许久,还喜欢吗?”

      人声熙攘,我却能清晰地听到身侧慕宁的声音。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目光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双目灼灼,眼角眉梢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喜欢!”

      他笑了起来,却忽然惩罚地掐了我的手一下:“以后不准说什么神仙本是多情种这样的话了!”

      “……好。”

      “也不准偷偷跑出去冬眠了!”

      “知道啦!”

      “遥夕?”

      “嗯?”

      “我想吃蛇肉。”

      “闭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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