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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十面埋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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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星繁,相较于昭云国边塞的战烟滚滚,星国却是一方秀丽景致,灯红柳巷,胭脂香浓。王都最大的青楼倚香院内此时更是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前堂之内,有琵琶声起,急急如涓流过溪,缓缓又犹如细雨蒙蒙。随即一缕清音合着琵琶声渐渐响起,时而歌声高拔如破山,时而低转如吟泣。只是无论是高声还是低吟,那声音都是清冽如甘泉一般。
“桃花褪尽残红,太匆匆。好梦易醒,春雪亦消融。道不尽温柔几许,只记得。与君携手处,寂寞无踪。待到夏日荷红,叶葱葱。缕缕馨香,搅碎牛郎梦。谁说是袅袅婷婷,令人敬。心脉通地理,擂拳苍穹。天高云淡枫红,霜重重。雁阵南征,豪气贯长虹。有道是群芳摇落,唯有那:黄花翘枝头,笑傲西风。四季轮回梅红,寒浓浓。素裹银装,孕物阜年丰。别慨叹春天尚远,请留心:红梅早梳装,待嫁东风。”
在凤朝疆域内若说红袂之舞清冷绝艳如同天授,那么这卓泠的琵琶歌喉则是如其名一般卓尔不群倾泠冠天下了 。
卓泠的相貌不同于红袂的妖冶妩媚如玫瑰绚烂,却更胜在清丽婉约、楚楚动人。犹是眉间一股时隐时现的轻愁更是让人见得顿生怜意。
她与红袂相同不曾倚靠任何花楼,只携一名丫鬟游走各国,驻楼献唱。每到一方必然是倾动满城。不是没有人打过她的主意,只是她裙下拜臣不乏高官侯爵,她为人亦是乐善好施,这些年来她仍旧是一把琵琶几件素衣都不曾更换,所得的钱不是捐赠有用之人便是布施给庙宇,可说是善名极广。
一曲歌尽,堂下众人掌声雷动,卓泠起身裣衽一礼。将琵琶交于随侍的丫鬟,转身离开了大堂。
“卓姑娘。请稍等一下。”倚香院的老鸨在卓泠身后唤道。
卓泠停下了步子,缓缓侧身看向后面提裙跑上来的老鸨,默默不语,等待她说出来意。
“那个卓姑娘,你看今天的客人兴致都那么高,不如您再唱一段?”老鸨一脸谄媚的说道。
“我家姑娘今天不太舒服,想早点歇息了。”卓泠的丫鬟抱着琵琶回道。
那老鸨一愣,随即望向卓泠,却见卓泠对她歉意一笑。当下也不敢强迫,便嘱咐道:“既然如此,姑娘请好好歇息去吧。”说罢转身走回了大堂,心中却是不停叨念,要是她院里的姑娘哪容得如此放肆,不过想想卓泠得后台,也确实不是她得罪的起的。
卓泠与她的丫鬟回到后院最北郊的一座小院内,要走到这个院子需要穿过一片竹林,平时甚少有人来,所以卓泠才特意挑了这么个地方。
回到屋内,卓泠便坐到梳妆台前,卸下装容,绾髻一散,一头流瀑般的长发便直直垂了下来。
“姑娘,秋将军来了。”贴身的丫鬟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
卓泠拾起一把梳子慢慢的梳着一头的青丝,淡淡的说道:“随他去吧。”庭院中细微的呼吸声她又怎会不知呢。
“是。”丫鬟乖巧的退了下去。
一时房内静谧无声,唯有火盆内的银碳在火焰的炽烤下发出“辟噗”的声音。
窗外寒风潇潇,冬日的夜晚尤其清寒。
卓泠慢慢起身走到窗下倚榻旁,拿起几案上的琵琶,坐下身来,随手拨弄了两弦,继而低低吟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日希。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一曲《蒹葭》唱的如泣如诉,弦止而余音犹在耳。只是窗外的呼吸声已杳,想必来人已走。卓泠放下手中的琵琶,推门而出。
明月下的小院傲竹青青,衬着远处的灯繁似锦而更显清寡寥落。
他果然还是走了,卓泠一手撑在一根竹节上,压下眼中的一丝失望。忽然身后又传来温热的呼吸声,卓泠身体微微一怔,却未回转过身,只是口中低低吟道:“愿君仕途长虹,家眷兴隆。妾身余愿足矣。”末了螓首微垂,双肩微微颤动似在独自饮泣。
身后的人却再也看不下去了,出声低唤道:“泠儿……。”他很想狠狠的拥住她,将她纳入怀中。他却不敢如此,只怕唐突了佳人。
卓泠听到这声呼唤,身体一怔,静默了片刻后这才回转过身子。卸了妆容的脸庞更显苍白,一双凤目已有些微微红肿,眼瞳是别样的清明,似有凝珠欲落未落:“妾身见过秋将军。”盈盈拜下,一滴清泪垂落到手背上徐徐滑下。
秋衍见状心中更是不忍,双掌一伸将那双柔胰纳入掌中,紧紧攥住再不肯放手:“泠儿,你何苦如此……。”
卓泠缓缓起身,脸上绽着一朵清丽的笑容,只是唇角眉梢却是如何也掩不过的凄然:“将军于妾身曾有救命之恩,妾身即便为婢为奴侍奉将军也是心甘情愿。只是妾身残花败柳之身,如何能玷污将军高洁之躯……卓泠不配呀……。”话未说完已经泪如雨下,美人落泪自是别样风情,更教人见之怜惜。
秋衍再也顾不得是否会唐突佳人,长臂一展硬是将她纳入怀中:“我们何苦羁碍于世俗眼光,我不要你为婢为妾,我要你堂堂正正的作我的妻子。将来我们可以一起夏日赏荷、冬日观梅,还可以驾一小舟泛游湖上,你可以弹琵琶唱歌我可以为你吹萧。我们还可以……。”秋衍说着对于将来的展望,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只是卓泠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双膝点地跪在了地上。秋衍一惊忙要将她拉起,却被她止住:“将军家门荣贵岂能允许妾身如此歌女入门,即便将军不介意,妾身也不愿有任何污言秽语玷污了将军。况且妾身……妾身……。”一时间悲恸欲绝语不能详。
秋衍也单膝跪了下来,手掌亲抚上她清丽的容颜,替她拭掉眼泪。
“妾身曾被贼人强掳以至失身,那人身份非比寻常……即便道出恐怕也无人相信。妾身只是一个卑微的歌女,一生随波逐流安然度去也罢,不想却得将军错爱。只是妾身恐无法相报……方才一曲《蒹葭》权当是惜别之曲吧,将军请保重。”说完伏地重重的叩首。
秋衍一把将她扶起,神色凝重的看着她,问道:“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此时他眼中的杀意浓重,这是卓泠第一次告诉她自己的过往,却让他听的心碎欲死,如此冰清高洁的女子,怎能忍受如此屈辱,这让她情何以堪。
卓泠轻轻摇了摇头,忽然破涕为笑,只是那笑却染着无尽的凄凉:“将军若非星国将军,或许……。”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止住了,只是不停的摇着头。
听她如此一说,秋衍不禁一怔,她话中意思所说,那人岂不是星国人?身份非比寻常……想来那人他肯定认识,怪不得卓泠如此决绝。
秋衍将她轻轻扶起,宽慰道:“此事我定要还你个公道的。只是我已经奉命要赶往蓉城,马上就要走,可能一时半月都回不来,明日一早我会让我的亲信家将来接你去我名下的别庄暂住,一切等我回来再做定夺可好?”
卓泠缓缓抬首,一双美目含着浓浓的相思情意望着面前的男子,低唤道:“衍……。”
秋衍心中大喜,一把将面前的佳人搂入怀中,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唤他的名字,其中真意何须言明。两人耳鬓厮磨了片刻,秋衍这才离去。
此时月已东斜,寒夜将尽,终要迎来破晓。
在冷风中站了许久,卓泠这才转身回屋,拾起琵琶,十指一动,一张一弛的调子滑泄了出来,营造出了一种紧张而恐怖的氛围,却正是名曲《十面埋伏》中的第六折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