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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佞邪玉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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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月隐羞身未显。
翟月国之富庶天下皆知,本就地理位置绝佳,背面靠海,雨润丰沛,在农作物产出方面首屈一指。再加上月王的细心打理,所占的29个城池内有15个都是富华无比的经济重镇,有些大城的繁华程度堪比他国王都。如此想来那月国王宫宝殿也应、该是气派不凡,镶金嵌玉,满室雕龙画栋方才能显示它经济强国的地位咯。这月国王殿也确实如此,每处宫阁都以玉石为柱,柱上镶有金龙彩凤;琉璃为瓦,瓦为七彩波纹琉璃瓦。从远处望去,日间金碧耀眼,晚间流光溢彩,甚是奢华逼人。
但这瑶月宫却是这耀眼辉煌中的一个特异,它非常淡雅,至少在这满目非金即玉的王宫内它是有那么点特别的,不同于其它宫殿屋檐的光彩四射,它的宫顶用得是上好的汉白水珞瓦,此瓦白润净洁,却也分为三等,最次白中掺黄,中者白中夹绿,顶级的则是白中似镶有银线,观之银波潋滟,平常人若得一二皆视之如宝,然则这瑶月宫顶上却铺满了这种顶级的水珞瓦,在夜色中远远看去这凝白舜华似要与天上之月同辉。
殿内铺设的很简单,只是一些主人平时所需之物,并无其它缀饰,红漆高柱上镶着一粒粒大若鹅卵的夜明珠,照得整个宫殿氤氲生辉。
一个眉目轩朗的男子坐在一架古筝前抚弦而奏,立体精致的五官仿佛用上好古玉精雕而成,清隽非凡,一头如瀑也似的黑缎长发散散的披在身后,仅以一根明蓝发带束着。
修长十指缓缓划过紫檀古筝,悠悠的琴声随之跳跃而出,似有妙龄女子在月下倚树清唱,歌声轻灵委婉,宛如一股清风荡涤人心。
“王兄,王兄,你说这繇星国的琉璃公主与昭云国的天纾公主哪个更好?”清朗的男声打破了这风雅一刻。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手持两幅墨笔丹青往抚琴的男子走了过来,细看这两人五官还颇多相似,皆是俊美无比,只是抚琴者清,持画者朗。
抚琴的男子头也未抬,手指仍旧不间隙的在琴弦上来回拨弄“这一个是凤朝第一美女,一个是凤朝第一才女,修辰,这若是你会选哪个?”话语清冷,似冻泉坠于磐石之上,叮伶破碎。
被唤为修辰的男子单手持画,掀起长袍,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待定之后又分别拿起那两张画,细细看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琉璃公主花容冠绝天下,精六艺,擅歌舞。天纾公主精谋略,知百家,通兵法。恩……还真是蛮难选的呢。”月修辰歪着脑袋,一双大眼不停的在两张画上游移不定。
抚琴男子手中的动作急剧了起来,原本悠扬清脆的琴声迅速旋转拔高,好似原本宁祥的月夜突遭一场狂风暴雨,风急、雨猛。然而在这如此急切的琴声下,抚琴之人的脸色仍是那么端详,甚至原本微抿着不见丝毫情绪的双唇也微微的翘起。
一旁盘坐在地的月修辰放下手中丹青,看向那抚琴的男子,缓缓说道:“如是我选还真是两难呢,不过若是王兄的话。”他话语一滞,不再说下去。
抚琴之人双手一张,轻按于琴弦之上,那激越的琴声霎时消弭无踪,静谧的宫殿之内似乎只能听到空气流转的声音。
“哦?若是我会如何?”他侧过脸,淡笑的看着月修辰,微挑的双眉显出了他的好奇。
只见月修辰将那两幅名家所绘的丹青随随便便的往一旁抛去,顺带还拍了拍手,他单手撑颊,侧首望着坐在琴边的男子,目色一挑:“若是王兄的话,怕是这两位公主都不会选吧。”
“呵……这怎么说?”他转过身,完完全全的对着月修辰,唇边的笑意愈加深刻。
“这琉璃公主再美,天纾公主再聪明又怎能及得上凤朝的如是公主呢。”月修辰向他眨了眨眼睛,笑得自信。
“哦,为何?”男子轻捋长袍,站起身,坐到月修辰的身旁。
“虽然凤朝已经名存实亡,但是皇域的三十六城却还是实实在在的,皇域的公主才是正宗的皇家公主,这个身份任是哪国王族公主都比不上的。况且……。”月修辰俯身,凑到一旁男子的耳边轻语:“王兄若是想得天下,那么这皇后就必得是皇族的公主才是。”
男子凤目微挑,嘴角边微扬着的笑容如艳似花。
“王兄若是想得天下,臣弟定当舍命相随。”月修辰微侧过身,正了正坐姿,说得慎重。
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负手而立:“这五国平衡而立的微妙关系也是到了该破的时候了。”他口中轻语。“对了风华宴你准备的如何了?”他问道,风华宴是他准备用来招待各国公主的筵席,可马虎不得。
“王兄放心吧,所需花种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去采购了,到时候我必给王兄一个百花齐放的旒廷水榭。”月修辰站起身,回道。
男子赞许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嫡亲的兄弟,他是十分喜爱与信任的。
“王兄,只是那如是公主的画像怎么都弄不到,似乎从来没人为她作过画。这……”月修辰有点担心,万一这如是公主长得非常的让人抱歉怎么办?想他王兄如此俊逸非凡,如果配个丑女,天……想一想他都脑子发晕。天下传闻琉璃公主貌美、天纾公主聪颖。好像怎么都没跟如是公主搭上边,再者不让别人为她作画,更是确定了他心中的想法:这如是公主定是其貌不扬,甚至可能是很丑的。
“就算是丑八怪也无所谓,你需要那么紧张吗?”男子回过身,拍了拍月修辰的肩膀,安抚下这个看上去已经陷入噩梦中的弟弟。“虽说如是公主咱们没有看见过,但是如非太子我们却是见过的,如此温文儒雅,飘逸出尘的人,他的妹妹必也不会差。”
“只是……”月修辰还想抱怨两句,但只说了个话头,接下来的话却被他一并阻下。
“容貌美丑皆不过是皮下白骨,何况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美不美更是毫无所谓,只要她的地位家族能给男人带来利益就可以了。”他转过身望向殿外如墨夜色,口中轻语道:“这天下一定会是我月修容的。”话语虽轻,却坚定如磐石,彷佛昭告着他一生的誓言,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犀利如箭。
月修辰望着王兄在夜明珠氤氲光华下的身影,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这天下他一定会为哥哥打下的。
原本混合着土腥气的空气中慢慢的浮出一丝淡香,那香虽然还很淡,却甜腻的让人发怵,吸入胸腔之中,直让人感到恶心犯呕,彷佛有一条条小虫子在脏器内缓缓滑动。
夙灵与夜引幽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这里有问题。身后燃着明蓝火光的洞口,那火焰已经慢慢的暗了下来,离他们最近的一对童子灯柱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体内原本缓慢游移的丝线突然加快了速度,渐渐的疯狂旋转了起来,原本莹润通透的皮肤在那快速的作用力下渐渐发胀变紫,眼看着就要爆破而出。
不容多想,夙灵与夜引幽拔腿就往洞内深处跃去,跑开了没多远就听身后“扑哧”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咝咝咝的向他们的方向滑行而来。
夙灵不敢回头,只能紧紧的跟着夜引幽,经过身边的童子灯柱都开始发生了变化,快速的肿胀变紫。身后的声音追得很紧,也幸好这条洞不是很长,通过那幽暗的油火,几丈外已经是一片漆黑,那证明童子灯在那里已经没有了,或许是到了另一块地方。
只是纵然他们轻功了得跑的飞快,而身后的异声仿佛长了翅膀一样不仅紧跟着他们,而且越来越近。跑得稍慢的夙灵都能感到背后那丝丝的凉气迫向脖颈,寒意透骨而生。根据声音判断应该不过一丈的距离,虽然离黑暗已经很近了,但谁能保证后面的东西不追过来呢。
跑在前方一步开外的夜引幽突然伸出手,拉过夙灵,用他体内的真气将她往前一推,凭借夙灵的轻功则轻而易举的跳出了洞口,然而他自己则由于这么一窒,身形缓了下来。
“夜引幽!!”夙灵惊呼,只见身后微明的洞内除却夜引幽的身形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细长触手,像蛇却不是游移在地上,而是贴在洞壁上甚至洞顶上交织舞动,密密麻麻的,让人见之恶寒。
异变蓦然突起,在跃出洞口的那一刻,夜引幽集聚全身真气,往顶上一推,顿时大地微震,洞口的碎石土屑纷纷掉落下来,一下子挡住洞内幽光,也阻住了洞内的那些怪异触手。
“喂,喂,你没事吧?”夙灵借着夜明珠的光华,看到了夜引幽苍白的面色,和额上细密湿汗。
夜引幽盘起双腿,静静的吐纳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差点葬身在此。”
夙灵听他如是说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手抚额大口喘着气,过了半晌才宁下心神开口问道:“那是什么怪物?”
不等夜引幽回答,周围又是“噗”“噗”“噗”的几声闷响。
“天啊,受不了了。”夙灵哀嚎道。
原本仅凭借夜明珠探照的深洞忽的明亮了起来,在四方型的大洞内,四个角落处皆燃着四个立型青铜灯盏,不是那种变态的童子灯柱,而是很普通的麒麟铜灯。油灯内的火焰摇摇晃晃,照得洞内影绰不定。
“这……这是什么玩意?”夙灵看着那些被压在碎石下湿白的触手问道。
那些白的没有一点杂质的触手约有井绳般大小粗细,上面湿湿粘粘的像是沾了什么液体,还在微微挪动着,触角上有个细微的裂口,一张一磕间还能见到里面细碎的牙齿,这玩意居然还有牙齿?夙灵更是惊讶了。
“那是玉庥,我只是以前听师父说起过,但从未亲眼见过。”他说话间气息仍旧十分不均匀,一喘一喘的。夙灵看着那些尚在蠕动的触手退到夜引幽身边蹲坐下来,问道“有什么讲究吗?”
“这玉庥未成形前只是很普通的新鲜蛇卵,然后要挑选49个阴月阴时出生的的八岁男童,让他们吞下那些蛇卵,以他们的身体作为营养来养那些蛇……。”夜引幽向她解释道。
“等一下,你说那些是蛇?”夙灵指了指石屑下的白色触手纳闷道,实在看不出这恶心的东西哪里像蛇了?
“不……那不是蛇,那已经是怪物了……。”夜引幽语气森然,那冰冷的眼神让夙灵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摸了摸手臂。“那些吞下蛇卵的孩童下半身会埋在被提炼出来的尸油内,每餐皆被喂食尸菌,直到他们十岁,这个时候蛇卵应该已经孵化出来了,那些东西就是未成形的玉庥,它们会钻入孩童的双脚内。这时那些人会将这些作为养分的孩子下半身埋入洞壁内,玉庥的习性和蛇差不多,喜阴畏暖,而腥湿的泥土则是它们最喜欢的,然后在孩童的尸身上涂上遇瞑火既化的沉香液把玉庥困在尸身内……。”
“好……恶心。”夙灵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捂着嘴,秀眉都快打成结了“想出这种东西的人真不是东西。”
“恩,只是为了守护这地宫竟然想出如此办法。”夜引幽叹了口气,似是无限悲哀“可怜那些孩子,生前被如此糟践,死后生魂亦不得超生,作孽。”
“只是它们沉睡了那么久怎么会突然就醒了?”夙灵不解,这地宫存在的日子不算短了,为什么只要他们一进来就弄醒了那些怪物呢?
“你刚才有踩到机关吧?”夜引幽说道。
“啊,难道是我引起的。”夙灵大惊失色,难道事情都是她搞出来的!?
“一半一半,你踩的机关只是引出了那瞑火,沉香液一化那些东西就会出来,一遇到空气身体就会涨大。”
“天啊,那还是我弄的。”夙灵双手抱头很是自责,她的一个疏忽差点害死他们两个人。
“你不踩我也会踩的,不用那么自责,想通过那个洞终会踩到的,除非你能飞。”夜引幽淡笑道,似在安慰她又似在调侃她。
夙灵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见到那些堵在洞口的碎石有些零散的掉了下来,似乎洞内的东西正急欲想冲出来。
两人互看了下,嗖的站起身。
“它们想进来。”夙灵声音微颤,虽然她极力想镇定,但一想到如此恶心的东西,就怎么也定不下来。
“得找个东西顶一下,它们速度太快了。” 夙灵说道,捏了捏拳,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沁满了湿汗。
他们两人四处张望了起来,这才发现这块地方很像个大殿,有数十丈宽五丈多高,四周与洞顶的壁石都是用半丈见方的石块堆垒而成,严丝合缝。除了四个角的铜灯外,大殿中央还摆放着四具棺材,这四具棺材皆被一根孩童手臂般粗细的铁链条微悬在空中,离地面不过一豁口的距离,四根链子绕过顶上的圆环,系扣在殿内四个角上。
“看来我们得拆个棺材板下来了。” 夜引幽声音低沉,似有点急切,好像从来到这个地宫开始,他往日的潇洒淡然彷佛都被遏制住了,想来这诡异莫测的情景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见他走上前去,对着一个青铜棺柩就想动手,夙灵忙一个闪身上前阻止他。
“算命的,你急疯了啊,这口青铜棺不能动!”夙灵死死的拉住他。
“为什么?”他不解的瞥了他一眼。
“你不会不知道吧,青铜棺是镇压尸变的,你掀了它的棺材板,那我们可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夙灵心下一颤,亏得自己动作快拉住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夜引幽一愣,脑中一转,似乎当初是听师父说过,只是自己没怎么上心,他认为这种什么棺材里面放什么尸体的跟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也就没在意,要不是夙灵及时阻止恐怕自己要闯祸了,不过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的?
“那应该选哪个?”夜引幽目光一巡看了看旁边另三口木制棺材。
夙灵瞄了眼其它三口分别用楠木、柳木和槐木制成的棺材,想也未想就指着那口金丝楠木棺材说道:“这口,正常的。”话毕也不多说,走到棺材前一个定点回旋踢,那口实心的楠木棺盖一下子被踢飞了出去撞在后面的石壁上,“轰”的一声,粉尘滚滚而下,棺盖上敲入的寸头丁已经被拦腰截断。
“真是恐怖……。”夜引幽啧啧出声。
夙灵回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夜引幽很识趣的的走过去拿起那块比一般棺盖大上一倍的棺材板走到那稀稀落落往下掉渣滓的洞口前,粗粗比试了一下,大小刚够封住洞口,夜引幽推掌覆在棺木上,真气汇集,内劲一动,那百八十斤重的棺盖一下子嵌入混着泥石的山壁内,不出片刻那三寸多厚的棺盖已经完全的嵌入了进去。
“彼此彼此嘛……”身后传来夙灵闲散声音,夜引幽拍拍手回转身,挑眉看了一眼夙灵。
“那怪东西暂时应该进不来了,你要不要来看看这个。”夙灵指了指身后的金丝楠木棺材。
“棺材有什么好看的……。”夜引幽说道,只是等他走到棺木前一看也不由得一愣。
这口棺木内铺着上好的丝缎薄锦,四周的空隙处都覆着朵朵的鲜花,鲜花娇艳,好像在今晨刚刚采撷而下。只是在闭合的棺木内那么久居然还常开不败就让人觉得很诧异了,尤其是没了根的鲜花。鲜花常艳如新也就算了,就连里面躺着的尸身也如同昨日才刚落葬的一般,非常的新。纤细秀美的脸庞非常的安详,一身的红锦百鸟朝凤服,头上盘着百事如意发髻,顶着一朵牡丹花冠,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那么的宁静。那美人儿似是睡着了一般,让人不敢惊扰。
“这地宫里真是处处透着玄乎。”夙灵一手环腰一手抚上耳垂,玩转着耳钉,一双凝眸大眼紧紧的盯着棺木中那美人儿微启的双唇。
“是北瞑珠……。”夜引幽缓缓吐出几个字,双眼也是紧紧的盯着那具尸身。
“辟邪镇尸,可使尸身千年不腐的北瞑珠,想不到竟然在焱火圣廷的地宫内。”夙灵边说边瞥了一眼旁边的两口柳木,槐木棺材,心中已有些明白。
“凡被北瞑珠镇过的尸体一旦离开此珠皆会变为凶煞,真恶毒。”夜引幽一手插腰,一手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似是很不屑他们这种做法,诓诓无知的盗墓贼还差不多。“我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暗门。”他转过身向一边的墙边走去。
夜引幽绕着四周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暗格生门,而夙灵则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盯着那具尸身猛瞧。四周静悄悄的,连原本在木板后面的玉庥也停止了无休止的敲打,一时静谧无声。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很久,突然一道尖锐的刮擦声突起直刺人耳膜,那声音就像用尖指甲慢慢划过金属,“恪恪恪”的超音磁似乎要一根根绞断人的神经。
两人皆诧异的互望一眼,眼神都落在了那口青铜棺木上,一滴汗从夙灵的鬓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