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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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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从酣睡中醒来时,乌乐已不在身边,她的身上盖着他的黑色长袍。
她望向洞顶那一片深蓝的天空,发现天色已有些放白,圆月不知所踪,只有几颗微光闪动的星子,轻缀在天幕之上。
身下的石头早已变得灰暗冰凉,洞穴四周突兀起伏的石楞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狰狞。月神收回了她的法杖,魔法已消失,这个洞穴变回了它本来的样子,粗糙,简陋,甚至有些阴郁。
顾南抚摸着石头上那道已不起眼的浅浅凹痕,回想起昨夜忘乎所以的索欢,那样彻底的交付,那样迷醉的沉沦,不像是本来的她,或者说她以为的她。
而现如今,她又该如何面对乌乐?
清晨冷冽的寒意,从洞顶徐徐漫进,顾南已无法再入眠。她披上乌乐的袍子,捂紧了领口,朝洞口走去。
洞口燃着火堆,赤.裸.着上身的乌乐,正蹲在火堆旁,替她翻烤着内衣、T恤以及她穿在百褶裙下的运动裤。
洞穴,篝火,赤身的男人,这一幕,莫名的就令顾南联想到了围着火堆生活的原始人。
“你的脚好些了?”乌乐听见了她的脚步,抬头问道。
“好了,肿消了,也不疼了。”顾南在火堆旁蹲了下来,“外面冷,你怎么不到里面点火堆?”
“都是湿柴,烟大,会熏着你。”说着,乌乐将手中握着的内衣在自己的脸颊上贴了贴,就在顾南皱眉时,他将内衣递给她,“已经干了。”
顾南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去。
“你可以趁热穿上。”乌乐又翻动起木架上的T恤和运动裤。
“嗯。”顾南应了一声,却并无动作。她埋头看着跃动的火焰,脑子里在想应该怎么告诉他,即便他们的身体已经有过亲密无间的交流,但并不代表就占有了彼此或改变了什么。她即将离开拉姆措,而他也还得践行与妮雅的婚约。
好一阵,两人都没有言语交流,只有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哔啵”声,在寂静的清晨清晰入耳。
“乌乐,我……”
“T恤和裤子也干了。”
顾南组织好语言,正要开口,就被乌乐的话打断了。她接过他手中递来的衣物,一抬眼看见他漆黑的双眸中倒映的火焰,已顺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支离破碎,找不到头绪了。
她沉默了一下,拿起干燥温热的衣物,朝洞内走去。
在石台边,她脱下他的袍子,穿好运动裤,将还带着余温的胸衣套过手臂。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刚才要说的话,以至于她反手扣了好几次,都没能准确扣上搭扣。
“我帮你。”一双温热的手贴上了她的背心,接过她手中的胸衣接头,替她扣上了搭扣。
顾南只觉得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有些滚烫,她当即避开了一步。
乌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后悔了,是吗?”抿唇沉默许久,乌乐终于开口问道。
顾南套上T恤后,转过身来,“什么?”
“昨夜的事……”
洞里的光线比之前亮了一些,但仍然昏暗。乌乐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沉郁。他的敏感,令顾南的心莫名的紧了一下,她终究不忍心伤害这个大男孩,于是挤出了笑容,“怎么会?”
乌乐抿唇看着她,似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有资料显示,很多女人终其一生也体会不到高/潮。而你,昨夜给了我很多次惊喜。很美好,也很难忘。”顾南拿起石台上的袍子,替乌乐轻轻披在身上。
她不算是撒谎,昨夜的事她不曾后悔。她只是苦恼该如何将两人的关系,重新转回到雇主与助手的正确轨道上去。
关于两/性关系,汉语里有一个词叫“以身相许”,最可怕的就是这个“许”字。她曾经把自己献祭一样傻傻的“许”给了学长,最终只收获了一道难以愈合的情伤。她害怕给乌乐也留下这样的伤。
得到她的肯定,乌乐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抬头瞥了一眼洞顶的天光,忽然抓起她的手,“快,跟我来!”
顾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乌乐牵着手紧张的跑到了洞口。
一道光,倏忽刺入眼目,令顾南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当她再睁开时,好一阵竟忘记了呼吸。
初升的太阳穿出云层,迸发出万道霞光。天空被染得一片橙红,一望无际的湖泊也被染得一片橙红,就连湖上那些徐徐浮动的水雾,也被染上了红晕。整个世界就像是害羞的少女,美好而朦胧的含情脉脉。
而不过片刻之间,那橙红又加深了许多,如同脚下的篝火蔓延了开去,将整个世界都点燃了。天空的流云,湖面的雾岚,都烧成了一片,沸腾成了一片……
“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日出。”顾南抱着手臂喃喃道。
“我可以每天陪你看日出。”乌乐从身后环住了她,替她抵挡住带着寒意的晨风。
顾南愣了一下,随即道,“每天?你可能还不知道,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容易腻味。”
“做/爱呢?”乌乐问道。
“身体也是会腻的。我们若是天天在一起,用不了十天,你对我的身体就没现在这么强烈的反应了。”感觉到了乌乐身体的悄然变化,顾南的话里带了一丝笑意。
“不会的。”乌乐肯定道。
“傻瓜,从科学角度来说,再强的生理反应也是会在持续的感官刺激后变迟钝的。要不,怎么有句谚语叫‘小别胜新婚’?汉语里还有两个与两/性关系有关的词语,也应证了这一点,一个叫‘审美疲劳’,一个叫‘喜新厌旧’!”
顾南理性的为乌乐分析男人为何会对女人喜新厌旧。乌乐沉默不语,只埋头亲吻着她的耳垂、肩窝,直到她忍不住回头狠狠吻住他的唇。
不过是一夜之间,他俨然已是情场老手。顾南对他的迅速成长,惊奇不已。
而当乌乐的手娴熟的钻入她的T恤时,她喘息着推开了他。
乌乐诧异的看着她。
“对于人类而言,只有那种极难获得、不易保存、短得昙花一现的东西,才能在堆叠如山的情绪记忆中弥久日新、念念难忘。”顾南的话语有些急促,她深吸了一口气,决绝道,“乌乐,我们只能到这里了。”
乌乐一脸不解。
“我有我的人生,你也有你的人生。我们只能到此止步。”见乌乐没有回应,顾南又道,“当我穿上纳依族的裙装,表面上看起来和其他纳依族女子一样,但其实并不一样,我里面穿着的是胸衣、T恤和运动裤。你明白吗?我们不一样。乌乐,我……我们喜欢彼此的身体,这没有错,但我们不能伤害那些爱我们的人,伤害你的奶奶、拉珍,还有妮雅……”
顾南越说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她昨天才告诉他不必将性与道德、责任捆绑在一起,今天,她又说不能因之伤害爱他的人。如此的自相矛盾,令她纠结不清。
乌乐抿紧了嘴唇,艰难的别过了头。
“乌乐,我……”顾南感觉词穷。她那些大段大段的理论,这一刻在脑子里搅成了一团。
“我明白了。”乌乐转身走进了洞穴。
他并没有明白。顾南从他难过的表情中,笃定这一点。她有些无力的拿起木架上烤干的窄袖衫和千疮百孔的百褶裙,慢慢的穿在身上。
片刻后,乌乐穿扣好了衣袍,缠上了腰间的布包,走了出来。他在火堆旁蹲下,用湿树枝拍灭了火堆,扒开灰烬,从灰堆下面的薄土里掏出了两个野鸡蛋。他用袍子的下摆擦去上面的灰土,递给顾南,“只找到了这个,你将就吃一顿。”
丝毫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情绪,顾南接过鸡蛋,愣愣的看着他。
“吃完我们就出发。还得回昨天的林子里去,找我的猎/枪和你的相机。”
“哦。”顾南应了一声,又问道,“你的呢?”
“什么?”
“野鸡蛋。”
乌乐正用树叶小心的摁灭地上残余的火星。闻言,他头也没抬道,“我的已经吃了。”
昨天没有吃晚饭,顾南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一口气吃完两只热嘟嘟的野鸡蛋,终于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
“好了,我们走吧。”待顾南踩着地上的一小撮蛋壳准备往前走时,突然回头问乌乐,“你连蛋壳也吃了?”
乌乐看着她,一时无语。
“只有两只野鸡蛋,对不对?”顾南后知后觉道。
“我不饿。”说完,乌乐掀开旁边的树枝,往前走去了。
顾南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阵,才又跟了上去。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顾南只觉得这下山的路比昨天夜里走的路长多了。
在悬崖边那块岩石下的草丛里,顾南找到了结满露珠的相机。她留意到了岩石上乌乐提到过的记号,那是用一种赭色颜料画的一些奇怪的符号,她琢磨好一阵,慢慢看出来那不是文字,只是像文字的图画。她让乌乐翻译了一下,大意和她猜测的居然差不多。
这令她联想到了中国的南系岩画及巴西皮奥伊州的岩画。她用衣袖擦干相机的露珠,将这些记号拍了下来。
“你们族里其他地方还有这样的记号吗?”顾南问乌乐。
“狩猎追捕时,大家经常用。只是下了雨后,这些画在石头上的颜料就被冲掉了。乌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在祭祀的木塔楼里,有一些比较固定的。”
顾南顿时两眼放光,“这些其实就是纳依族文字的雏形。乌乐,你去帮我拍下来,回去后我找教授们看看,说不定能梳理出来你们民族的历史脉络来……”
这一刻,面带微笑神采奕奕的顾南,令乌乐看得有些发怔。和夜色中优昙一般绽放的她的身体相比,晨光下明媚皎洁的她的笑容,更令人难忘。
“好不好?”顾南又问道。
“好。”乌乐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