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流年》木云

1、绯色流年

　　青春，是一场暴走的游戏，华丽而诡异，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那时上初中的我们，还不认识周杰伦，喜欢的歌也不是《双节棍》《东风破》。那时最爱的电影不是《头文字D》是刚刚才拍出来就风靡整个校园的《古惑仔》。最佩服的偶像是里面郑伊健饰演的“浩南哥”、陈小春饰演的“山鸡”。渴望着飞出校园。过着如同古惑仔一般的生活，兴奋而刺激。

　　于是，顾凛、小B、育野、湳、嵩、强子和我，便组成了一个所谓的“七人帮”。顾凛的大哥顾意是我们这一带出了名的“地头蛇”，人称“意哥”。顺带着我们哥几个在学校也是风光无限。旷课、打架、斗殴、那儿不平哪儿就有我们几个的身影。没人管也没人敢管。起先还有个老师苦口婆心劝说无效，把我们几个旷课的“混小子”赶到教室门外站了一个下午，结果在接下来的一周之内都没有来上课。于是，一伙人更加无法无天。

　　小B其实本名不叫小B的，本名方文文。自己嫌名字太女气，自作主张的改成小B的，记得刚改的时候我们总是笑他：“你还是叫文文好了，小B小B，人家不知道还当你丫是个傻B呢！”小B大怒：“你丫懂个屁，小B小B，取自牛B，牛B！牛B你懂么！白痴！”引得一伙人大笑不止。

　　如果不是那件事，或许我们会一直这样笑下去，再像那些小混混一样，叼着烟，敞着怀，倚在某个街头，斜眼睨视着街上过往的人流。可是，那也只是，如果。

　　如果当初我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我宁愿像那些小混混一样，过完这一生，也一定会阻止它的发生，用尽，一切，力量。

　　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个夏夜，微风吹拂着青青的河岸，月亮在天上散发着惨淡的光。

　　那天晚上，我们哥几个一起到“聚德庄”吃饭，藉以庆祝昨个儿哥几个考试全部玩完。小B从家里匆匆赶来，连鞋都还没有来得及换，及拉着一双大拖鞋，据说是从爸妈的口水中奋勇游出来的。小B黑着一张脸大呼，真他妈的郁闷！

　　见哥几个都到齐了，便招呼着老板上菜。我们是这儿的常客，老板也由着我们。喝到一半，不知谁怎地提到了考试，小B提着半瓶啤酒呼的就站起来了：“他妈的今天高兴，提什么考试，晦气！今个儿我小B先把丑话说道前头。今个儿谁再提考试我跟谁急！”说着顺手一掼。酒瓶在一旁的地上发出一声尖叫，玻璃残酒撒的到处都是。旁边正吃饭的两个男生被吓了一大跳，身上被溅上了不少酒，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脚一顿站了起来：“谁他妈的发疯！”

　　小B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老子发疯，怎么了！”

　　那男的估计也是横惯了的人，没见到有人犯了错还这么横的。冲过来对着小B就是一拳。小B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男生一拳打到地上。脸上青了一大块。

　　本来还想劝架的我们也是火气上涌。他妈的什么人，敢动我兄弟！大家一拥而上，没几下就把那两个男生揍地满地找牙。

　　就凭你那两下子，感动到大爷我小B头上来了？小B不解恨的踢了一脚刚刚揍了自己一拳的男生：“你丫立马把帐结了，滚！”

　　两个男生灰溜溜的结了帐跑了。

　　教训完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哥几个又围到圆桌前，接着喝。那时的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缓缓的向我们靠拢。

　　才吃了不到半个小时，老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凑到顾凛耳边耳语了几句，顾凛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什么，那小子还敢回来！活腻了不成了？！”

　　“不是那两个！”老板急得团团转，“是那几个小子找了好几十个人就在外面不远处等！还带着家伙！”

　　我们几个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好。今个只是出来吃饭，家伙都没有带在身上。对方又人多势众，顾凛果断的一挥手，道：“走。”老板忙领着我们从后门绕了出去。

　　后门并不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我们刚刚才没有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原来，那伙人守在大门口，还派了两个在后门盯梢。

　　我们几个没命的向前跑去，只感觉到夜风呼呼的顺着脸颊呼啸而去，割得脸生痛。眼前的东西飞速的向后面移动，只剩下前面的路。我们几个心里都清楚，被那伙人抓住，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大家分散跑！”顾凛吼道。耳边风太大，听不太真切。待我回过神来，这条大路上就只剩下顾凛，我和小B了。顾凛在前，小B在最后。其实小B跑的挺快的，当初还拿过校运会的奖，只是及着一双大拖鞋，跑不快。

　　“快到了！”顾凛回过头，喊道，“我们快些跑过前面那座桥，那边是我哥的地盘，他们不敢在我哥的地盘上生事！”说着向桥头奔去，我和小B一前一后的跟在顾凛后面。

　　或许是看到希望就在眼前，抑或是没有注意到我们跑向的桥头正在检修。小B一个不留神，被桥头挖出来的石头绊了一下，一脚踩进桥头的缝隙中。鞋子卡在里面拔不出来。小B急得直叫：“快来帮忙，我被卡住了。”

　　我们闻声回头，急急跑过去，一人拽住小B的一只手，使劲向上拉。后面的喊声越来越近，我们却是额头见汗，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人越急，就越是办不好事。我们越拉，小B的脚越是卡得紧，我们两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吧小B从洞中拉出来。

　　小B猛地一甩手，“你们快跑！别管我！”

　　“小B！”我喊着还想再拉他一把，顾凛一把抓住我：“来不及了！“一咬牙，拉着我一路向桥头跑了过去。

　　我跟着顾凛朝着桥的另一头狂奔而去，什么都看不见，胸口像火烧一样难过得喘不过气来，泪水模糊了双眼。

　　那群人没有再追过来。我揣着粗气，抵在桥头往回看时，小B那抹单薄瘦小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一团黑压压的人头里面了。

　　眼里发涩，喉咙里也干的说不出话来，我立在桥头忘了动弹。手心一湿，回过头，却见顾凛也是红了眼，望着桥头。

　　指甲深深陷进对方的手心。我们却都没有感到痛，只觉得心里闷得慌，狂乱的找不到出口。

　　我战战的摸出手机，被顾凛一把打掉。

　　顾凛快步跑到公用电话去报了警。我立在桥头，死死盯着桥头那黑压压攒动的蚂蚁。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小B，千万，你要顶住！

　　警车带着呼啸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救护车。我看见一副担架被抬上救护车，眼前突然就红了一大片。

　　总要通知小B的父母。没人愿意打这个电话。抽签。当我看见展开的纸条上一个大大的叉时，心凉了半截。是我。

　　拿起听筒，颤抖着不敢去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要去打碎一家人最后的希望。不要接，不要接。我心底在默默的祈祷，短短的几声电话铃声，我却觉得有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终于，还是有人接起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慈祥的女声：“喂。。。。。。”是小B的妈妈。

　　“喂，是王阿姨么，我是小B的朋友。”

　　“哦，是找文文吧，文文出去了，还没回家。”

　　“我知道。。。。。。”我哽咽道。小B在救护车上，怎么会在家。

　　“那你有什么事么？”小B妈妈的声音缓缓响起。“哦，对了，你若是找到文文，让他早点回家。就说我和他爸爸在等他回来吃饭。”

　　“王阿姨。”我猛地一咬牙。“王阿姨，你快到医院去看看吧，文文在里面。”说着啪的挂掉了电话。

　　我瘫倒在一旁的座椅上。

　　大家都没有说话，顾凛咬咬牙：“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没有人回答，都在默默的点点头，即使他没说，相信也不会有人会说出去的。过后，就各自回家了。

　　一连三天，我都呆在家里，不敢接电话，不敢出门。一个人坐在窗口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第一次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我不敢想，如果，那天接到电话的是我的父母，会是怎样的场景。

　　最后，我还是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顾凛打来的。说是参加小B的葬礼。小B是在医院走的，伤重不治。听筒无力的落到地上。我没有想到，今生我第一次穿上黑衣去祭奠的，是我的兄弟。

　　我们是以小B同学的身份去参加小B的葬礼的。用他兄弟的身份，我们不敢。

　　我再没有去过那座大桥，即使，要绕道近半个小时才能到学校。那座桥成了我的禁忌，即使经过了风吹雨淋，桥上的红色印记，仍旧没有消失。

　　丢掉了手机，断掉了过往。我独自一人投身到初三紧张的学业中，他们，也是。

　　我考上了高中。如愿的上了大学。

　　离开。。。。。。

　　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我抬眼望着窗外的浮云。这时的我，才敢回忆起那场暴走的游戏，那个，血色浸染的夏天。

　　小B,你在天国，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