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上碧落否》山海皆自在

4、黑龙伞

　　“我族圣果三百年结一颗，随圣女出嫁，服下圣果诞下的孩子，便是新一任圣子。”
　　年迈的族长站在一颗参天大树之下，手里端着一个漆盘，盘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使得盖在上头的红布隆起一小块。
　　脚边是虔诚跪拜的群众，粗布的衣衫，然而每个人都神采奕奕，高呼着“圣女万岁”。
　　楚泽曦穿过跪拜着的人群，来到了年迈的老者面前，老者佝偻着背，双手捧起漆盘高高举过头顶。楚泽曦伸出手，将漆盘接下。
　　画面一转，眼前又是一片红色，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楚泽曦透过一条缝隙看着，那是一枚火红的果子，通体散发着金光。
　　楚泽曦感知到了“自己”的心声，她在说“吃了它，我就会有她的孩子了”。
　　她？
　　她……“她”是谁？
　　火红的果子缓缓凑到嘴边，一启唇竟然就自己钻了进去。
　　盖头忽然被掀开，面前一片清明，楚泽曦被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同样穿着喜服的那个人。
　　冷峻的眉眼，微微发红的耳朵，以及鼻腔间，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香，在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刻有些愣住了。
　　是纪温然……
　　楚泽曦抬起头，害羞地有些不知所措。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床榻间，楚泽曦害怕地闭上了眼，身体上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往下压，纪温然将她紧紧搂住，颈侧有些微痒，灼热的气息让她浑身发颤。
　　一阵掌风朝着房内的烛火袭去，噗地一声熄灭，黑暗中仅能感觉到彼此肢体的触碰，以及唇上的温柔辗转。
　　“泽曦……我喜欢你。”
　　温柔到能够融化冰雪的声音，柔软似棉花的唇，呼吸交错间，楚泽曦也觉得面红耳赤，仿佛忘了自己身处于梦中。
　　紧紧搂着身上的人，楚泽曦满心里都是幸福跟爱慕，她爱这个人，很爱很爱。
　　贴着对方的额头，楚泽曦小声道:“我也喜欢你，温然。”
　　梦境戛然而止，楚泽曦惊恐地睁开了眼，梦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艳丽的红色、以及淡淡的酒香似乎还弥漫着，楚泽曦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久久不能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那一切都这么真实，她已经不止一次梦见纪温然了，梦见他们穿着古代的喜服成亲，梦见他们两情相悦。楚泽曦楞楞地看着昏暗的房间，这才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
　　看了下床头柜边的手机时间，才凌晨四点多。刚才她是不是说梦话了？说了什么来着？
　　楚泽曦坐起身，打开了夜灯，这才发现床脚处蹲着个人，背靠着床，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楚泽曦登时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突然觉得这身影有点眼熟。悄悄爬过去，凑近了一点再看，竟然是纪温然。
　　楚泽曦这才想起来，她先前被纪温然带到了地府去见那个迦什么转轮王，之后的事情就忘记了，不过看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好像是被纪温然送到家里了。
　　楚泽曦打量了一会儿纪温然，呼吸均匀，双眸紧闭，似乎是睡着了。不过保持这种姿势睡觉不累吗？楚泽曦伸出手在纪温然面前晃了晃，不见对方有反应，看来真的是睡着了。
　　目光移到纪温然怀里抱着的东西上，楚泽曦记得应该是把黑伞，上次纪温然就是用这把黑伞救了她。不过也不能说是救，毕竟救完了之后还打算杀了她呢！
　　楚泽曦想了想，有些好奇这把伞长什么模样，看着纪温然熟睡，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楚泽曦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黑龙伞，一边轻轻往外抽，一边瞧着纪温然的情况。
　　“你做什么？！”
　　手腕冷不防被抓住，抬头便看到纪温然那紧紧蹙起的眉头，面色不善。楚泽曦吓了一跳，一个不稳往后跌倒在了床上。
　　“啊！疼疼疼疼！要断了要断了！快松开！嘶……”
　　疼得龇牙咧嘴，楚泽曦感觉手腕都快要被纪温然捏断了。
　　“至于那么暴力吗？我不就是想偷偷看一下那把伞吗？真小气！”
　　脾气上来的时候，楚泽曦完全忘了是自己偷偷摸摸想拿别人的东西，倒先怪起纪温然小气起来。
　　察觉自己力气似乎真的有些大了，纪温然这才松开了手，将伞背在身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泽曦，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楚泽曦有些后怕地往后退了退，生怕纪温然再想杀她，掀起被子将自己裹在了里面，看向纪温然的时候，眼神害怕的躲闪着，“你……你又想干嘛？这里可是我家，谁准你进来的？我还没说你私闯民宅呢，看一下你东西都不行啊？”
　　楚泽曦真的十分怕纪温然，怕到语无伦次，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你想看吗？”
　　猝不及防地，纪温然如是说道，楚泽曦始料未及，一时有些愣住了。没想到这次这么好说话，该不会是想趁机拿伞戳她几个大窟窿吧？
　　不等楚泽曦回答，纪温然便取下了黑龙伞，解开了外面包裹着的黑布，露出里面同样漆黑的伞来。伞面上金色的龙图腾仿佛是要活过来一般，一双龙目不怒自威，像是在盯着楚泽曦。
　　楚泽曦一时看呆了，抬起眼眸看了看纪温然，对方好像真的只是让她看一看而已，并没有做出别的举动，楚泽曦也就放下心来。
　　伞面的材质很奇怪，楚泽曦从未见过这么摄人心魂的黑色，仿佛多看几眼，灵魂都会被吸进去。伞不似现代的工艺，整体显得很厚重，伞柄处坠着一枚玉佩，和这诡异的伞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像是常常被把玩，玉佩的光泽很强，通透莹润……
　　楚泽曦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块玉坠上，像是被蛊惑一般地，慢慢朝着那块玉坠伸出了手。
　　指间触及到玉的时候是温温的，楚泽曦刚想拿起玉佩，却被纪温然冷冷的声音吓住了，当下僵直了身体，仿佛置身严冬。
　　“谁准你碰的？”
　　纪温然连忙按住那枚玉佩，看得出十分紧张这枚玉佩，将伞移了个位置，急忙包了起来。楚泽曦这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寒颤。刚才的纪温然，真的好可怕，完全不用太多情绪，单是说出那么一句话，就让她浑身发抖。这个人，太可怕了……
　　收起黑龙伞，纪温然重新坐回了地上，背靠着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强大的威压被撤去，楚泽曦悻悻收回了手，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纪温然的背影。
　　可怕归可怕，但那种威压一旦撤去，她便把刚才的恐惧全忘了。不知道为什么，她骨子里好像就明白，纪温然不会伤她的，虽然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果然……这就是心大吧！或许该简称——蠢。
　　楚泽曦盯了纪温然许久，不见对方有丝毫动静，又回到了刚才那种似睡非睡的状态。犹豫了半晌，楚泽曦才小心翼翼地往纪温然身边挪了挪。
　　“有什么事直接说。”
　　纪温然的声音很温润，全然不似刚才那般冰冷，楚泽曦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戳了戳纪温然的肩膀。
　　“你该不会就这样睡了一晚吧？”
　　纪温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明显懒得搭理她。楚泽曦不禁咬着手指头，暗道果真被自己猜中了。
　　只是她不明白，虽说自己的出租房拥挤了些，但客厅好歹还是有沙发的，纪温然完全不必守在她床脚睡，再说那种姿势，楚泽曦光看着都觉得难受。
　　拥挤的房间里，寂静的只剩下了纪温然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近在楚泽曦耳畔的，自己的心跳声。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纪温然的整张侧脸，光滑的比她还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以及时常抿着的嘴唇。楚泽曦不禁脸红起来，恍然想起了她多次梦见的梦境，梦里的纪温然，脸上没有那么多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以及深情款款的目光。
　　那也许只是个荒唐的梦吧！她眼前的纪温然，又哪似梦中那般好。那肯定是梦，说不定纪温然的出现也是梦！
　　楚泽曦这样安慰着自己，而后楞楞地坐了好一会儿，最后倒头继续睡了起来。
　　纪温然缓缓睁开眼，无奈的长呼了一口气，再也无法休息。
　　她守了楚泽曦一夜，想了很多事情。楚泽曦在十殿昏迷以后，有很多事是不知情的。
　　秦广王告诉她，当年纪家人的死有隐情，遮迦越罗也告诉她，楚泽曦身上有个秘密，一个让她得到了完整转世的机会，也要死守的秘密。
　　当年纪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全数死在了楚泽曦手下，纪温然一推开大门，扑鼻而来的便是浓烈的血腥味，映入眼眸的，是楚泽曦手握黑龙伞慢慢转过身的模样。那个时候她只顾着震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没有注意楚泽曦翕动的嘴唇，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人不是她杀的？
　　还是……
　　可惜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办法得到答案了。纪家人死在了楚泽曦手下，而楚泽曦，死在了黑龙伞的反噬之下。她最后所看到的，便是楚泽曦站在血泊之中的背影，黑龙伞之上、楚泽曦衣衫之上，遍是未干的鲜血。
　　纪温然将头埋在膝间，头一次觉得，找了楚泽曦十世的自己像个傻子。她从未接受过真相，也从未试图挖掘过真相，这一次，所有的秘密都藏在楚泽曦完整的转世身上，她一定、一定要把当年的真相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正式开始更文了，有些情绪低落……